礼赞要到晚上才开门，但上午九点，西格玛区的物资交换所已经人来人往、热闹络绎了。

“我昨天就是从那什么交换所的二楼迂回进了礼赞，”莫斯指着物资交换所二楼处向礼赞开的那扇窗，“从那边，对，你的两点钟方向，从那搭个梯子就能去礼赞露台，昨晚那个点了，交换所没有什么人，我进去的时候还挺顺利。”

希顿顺着莫斯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可那个地方现在却人头攒动着，似乎是二楼某个铺位摊点。

蜥蜴摩拳擦掌：“需要我去把他们引开吗？”

希顿困惑不解：“你打算怎么把他们引开？”

莫斯苦笑扶额：“别理他，他昨晚睡前刷的是仙侠短剧。”

啧，都跟蜥蜴说过了，那些小说和短视频的花招在现实里不好使！

三人正站在物资交换所楼下犯难，虽说西格玛区的百姓对于礼赞并无好感，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钻进人家店里，这里还有这么多人，有理说不清，总归这种事本质上确实是个违法行为……

“你不是……那天的小偷吗？”

西格玛区住在这个街区的居民本来就不是很多，那天希顿和路易斯闹的那出不大不小也算个新闻，再加上在拘留中心时，自己曾为了这位小偷先生，直面过奥克斯警官的怒火。

——所以热心大叔对于这位金发的小偷先生绝对说得上是印象深刻。

他应该是刚从物资交换所出来，左手拎着一桶纯净水，面露错愕地看了眼希顿，随后视线自然地被希顿身后的两人吸引，一个银发碧眼，看上去貌似是靠谱的，但是总觉得有股油嘴滑舌的腔调，至于站在最后面的那个……

颀长的身形、粗长有力的尾巴，鳞片上闪着耀眼锋利的光，眼神凶恶，相貌凌厉，感觉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你这是上一次教训还没够？这次拉来了俩同伙？？”

莫斯嘴角抽搐，他和蜥蜴的目光齐齐投向希顿，俩人对于他把自己折腾进警局打听情报、混进礼赞的事当然非常清楚，只是没想到这事还能有后续，属于是小偷希顿，人人喊打了。

莫斯没多想就挡在了希顿身前，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几乎都犹豫着要不干脆就掏出自己的警官证算了，希顿却安抚地拍了拍莫斯，上前两步，熟稔地揽过热心大叔耳语了几句。

热心大叔的表情从困惑怀疑，突然变得讶异，随后释然而凝重，看向几人的目光都带了丝崇敬。

“……行，我知道了，交给我吧怀警官，我带你们上去。”

？

热心大叔于是便雄赳赳气昂昂走在最前，带着三人从侧门进入了物资交换所。

他一推开门，建筑内鼎沸的交谈声带着西格玛区市井的俗话俚语冲击着耳膜，几人虽然吸引了居民们好奇的目光，但看见热心大叔在前带路，居民们好奇之余却无戒备，哪怕蜥蜴好奇地盯着人家的摊位瞧，也没有引来过分的呵斥与警惕。

东张西望的蜥蜴落在最后，莫斯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希顿：

“你怎么跟他解释的？”

“我说我其实是央区警备队指挥官怀音。”

“啊？那……他就信了？”

“我把怀音的警号也报出来了，我说央区其实很关注边陲的民生问题，我就是来暗中调查的，被偷手机的那位也是自己人……”

这是西格玛区居民想听到的话，他们呼唤波塞冬的降临，本质上也只是想有人能看到这里的不公、声张他们的不平。

所以，热心大叔当然会倾向于相信希顿的说辞，不过希顿此举倒也不算是欺骗他。

莫斯猛地一巴掌拍上了希顿的后背：“你小子行啊！以前是个愣子，现在学聪明圆滑了？”

“这招我是跟怀音学的，从现在开始叫我怀警官。”

小希还是个初出茅庐、胆小谨慎的大学生，但现在“小希”已经升职成为“怀警官”了。

用他的名号搞潜伏，有一种狐假虎威的甜蜜感，所以当时在央区礼赞时，怀音介绍自己为“利亚”，他是不是也在暗戳戳撩自己呢？……那个时候还和怀音处在暧昧阶段，就连吃醋都只能阴阳怪气地表达，甚至有时候看这位少爷还有点不太顺眼。

是什么时候和怀音确立关系的来着？

……好像其实没有什么特定的节点正式确立关系，只是在无形的、不知不觉的接近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在彩虹谷下捏着那人的下巴亲了上去。

希顿隔着裤子口袋的布料摸了摸自己的手机，自定义壁纸设置的是放大的、怀音被吻后惊讶的表情，溢出的脸颊肉和炸毛的耳根毛。

他真可爱。

“……你笑什么呢，表情这么腻歪恶心，至于吗，被哥夸就这么开心？希顿你多大了你。”

“不是因为你。”

交谈间，热心大叔把几人带上了二楼，靠礼赞那边的窗前的确是个摊位点，热心大叔跟摊位老板打了个招呼，简单说明了三人的来意。

“这容易，你们去吧，我什么都没看见。”

于是几人就这样，架着梯子，一头在物资交换所二楼窗户，一头伸进了礼赞二楼的露台，希顿因为右臂使不上力，还是被蜥蜴半扛过去的，热心大叔叮嘱着“怀警官小心啊”、“怀警官，谢谢您！”之类的话，给他们扶着梯子，目送几人翻进礼赞的露台二层。

“哎呀你们买不买？不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爬墙？什么爬墙，哎哟大爷，你管人家那么多做什么呢！别看了别看了，散了散了……”

……

进入露台后还算顺利，礼赞内空无一人，即使他们的动静不算小，也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挠。二层露台位于楼梯间的中间拐弯处，他们从开放着的侧窗翻进楼梯间，向下走就是会员隔间，向上走就是昨晚莫斯打不开的那扇门。

塞斯利安最后说的那句“我先上去了”，再加上那道昨晚被锁上的门，足以说明上面确实是有什么线索。

不过昨晚被锁上的那道门倒并不难开，这不是什么高级的锁，希顿用凝视者的解码模式就能打开，可穿过这道门就只是个开始。

礼赞并没有明显的二层结构，这不是一个单纯的视觉假象，所以即使上了露台，打开了这扇门，三人也没有看到什么隐藏结构，门后就是明媚的天和清爽的风。

“……这就到天台上了？”

真就这么简单吗？那塞斯利安到底为什么会说那句“他先上去了”？

就上个二楼的楼顶？

天台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建筑结构，没有任何蹊跷，希顿环视了一圈，甚至能和旁边的物资交换所上透过窗户好奇看向他们三人的居民们对上视线。

“莫斯，这是什么？”

蜥蜴绕了一圈，最后在天台入口处的门边发现了一面类似于私研所实验室胸卡识别的虚拟屏，它静静地贴在天台门后，没有任何屏显，只在蜥蜴凑近后弹出了一个文字弹窗。

-人脸识别中……

希顿皱着眉凑近：“……面部识别数据锁？”

莫斯挠了挠头：“亏我还特意让蜥蜴带着胸卡。”

人脸识别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其实就是用镜头将人脸的图像捕捉到后利用多阶深度学习和卷积神经网络进行图像到代码的转换，人脸的主要特征会被记录为极具个性化的代码数字，系统能够读取并匹配，符合系统存储人脸数据库的代码，就会通过验证。

而这些复杂的数据过程，可以在0.1秒内就可以完成。

一看见弹窗，莫斯就立刻拽着蜥蜴避开了镜头的画面范围，希顿站在远处，眼神定定地盯着他哥。

如果，他是说如果，塞斯利安叔叔在认出自己后，猜测甚至盼望莫斯也来到了西格玛区，那么他昨晚特意说的那么多话，还有最后那句“他先上去了”……会不会有深层次的含义？

比如，他在传递消息，暗示他们“上去”找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一定会考虑到“上去”这条路上所有的阻碍，但他除了信息之外，并没有给希顿留下任何其他的进入许可，甚至这把面部识别锁都没有帮他们打开。

那也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他只希望莫斯去见他。

如果莫斯不在，这把锁就无法打开，也没有机会“上去”，那来的其他人，塞斯利安也并不想见到。

他想见莫斯。

“哥，你……”

很显然，莫斯也想明白了这件事，因为莫斯已经松开了蜥蜴，站在了面部识别锁之前。

-面部识别中……识别通过，欢迎回来，塞斯利安·利亚博士。

机械的AI提示音响起后，希顿三人对视着彼此，除了蜥蜴，剩下两人的眼里都现出警惕的神色，莫斯微微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噤声，希顿的眼珠左右转着，凝神听着动静，手也就近扶住了天台入口的墙。

这个礼赞……不会是个能起飞的电梯吧，唔，这样是不是太荒谬了，又不是科幻小说。

几乎等了快一分钟，希顿都松开了扶墙的手，脚下的屋顶仍然稳稳当当，莫斯也从一开始的严阵以待变得有些不耐，蜥蜴倒一直是一副淡然的表情，这说明他绝佳的视野并没有在周遭捕捉到任何异常。

“……这面部识别是识别了个寂寞吗？欢迎回来？回哪啊……”

“嘘！不对！哥，你仔细听……”

“啊？听什么……？！”

打雷了？

闷响声，像被困在厚重乌云里的闷雷一般，隆隆的，从上方传来。

几人这才抬起了头，不远处，隔壁的物资交换所上围观的居民们也顺着他们的目光向上看，随后齐齐瞪大了双眼。

“我*&了个#！（西格玛区脏话）那是什么玩意！！”

“那是什么！靠，大叔你快看！”

“……？海神波塞冬真的存在吗？！”

“不可能啦，那个又不是三叉戟，虽然……降临的方式还蛮像的。”

希顿知道那是什么。

“……悬挂轨，那是军方的悬挂轨。”

能在地下-2403公里设置路线代码、架设轨道、承载电梯厢作为移动基站的悬挂轨，当然也能在空中垂下悬梯。

所以刚刚等待的那一分钟，其实是悬挂轨轨道设定的时间。

像传说中，海神波塞冬将三叉戟从万米高空中掷入人间降下神罚一般，又如天堂悬下蛛丝，供有罪的人类攀爬离开地狱，悬挂轨层层架设，从高空降临人间。

最后一节悬挂轨铺设完毕，恰好就在礼赞二层的天台处落地。

这才是西格玛区礼赞精心选址在这里的原因，悬挂轨的长度测量好，设定得分毫不差，随后，熟悉的电梯厢出现在高空，缓缓降临。

那电梯带着new-shape特有的金属光泽，像波塞冬三叉戟开刃后的锋芒，它降临着，带着神的怒火和责难，把风暴与海啸送入人间，毁灭赠予平等，彻底的毁灭面前，人类是会高举着反抗的拳头，歌颂爱与自由与平等的礼赞，还是会痛快地共同迎接所有人平等的死亡。

天台上的三人，脸色都不好看，莫斯带着震惊，希顿面露凝重，而蜥蜴颤抖着手抚摸上了缓缓降临在自己面前的电梯轨，熟悉的触感，像在触摸自己的尾巴。

“走吧。”

希顿带头，踏入了熟悉的电梯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