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你现在还在军区吗?谈得怎么样了?”
“嗯,他们上峰这边出了点情况,所以我才刚从军区出来,不过希顿·利亚上校的离区申请已经通过了。”路易斯那边传来了翻动纸质屏的声音,“……既然你和利亚上校就是之前礼赞里潜伏调查的利亚和小希,那么礼赞火灾案的所有相关人员都没有程序上的阻碍了,我们可以动身……”
“等一下路易斯,”怀音有些尴尬地打断了他,“你再顺路去一趟央区警署的办公楼-C吧。”
“为什么,我不顺路。”
“呃……我们这还有一个涉案人员想参与调查,这人你也认识的,就是我警校室友,交通警备部的莫斯。”
路易斯拿着手机,站在军区大楼下顿住了脚步,神色无奈:“据我所知,他是希顿·利亚上校的哥哥吧,你是把这次调查当成了家庭旅游吗,怀音指挥官。而且,莫斯和这起案子没有什么直接关联吧。”
他和这案子的关联可大了去了……
怀音单手扶额撑头,想了想还是跟路易斯实话实说:“……他父亲可能是私研所内部的高级研究员,具体的情况目前还没调查清楚,但是这件事并不好作为明面上的申请原因,所以……”
所以需要路易斯出面编一个像样的理由,程序合理地把莫斯也从警署里调出来。
对此,路易斯表示十分不情愿。
“……我总觉得我接手的这个案子,只是你们警方继续查私研所的一个跳板,你在利用我作为三方监管局的职权,越过警方高层的内部阻碍进行私研所的调查。”
包括刚刚在军区发生的事,路易斯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从皮埃尔少将阴沉的脸色,和特意强调的“跟他个人同步调查进展”来看,军方的高层内部也无法互相信任。
看来不仅是他路易斯,你们军警高层之间的职场关系也很有问题啊,那没事了。
而被路易斯猜中了算盘的怀音尴尬一笑:“嘿嘿,帮个忙吧路易斯。”
“行吧……”
“哦对了!既然你都把莫斯捞出来了,那顺便再带一个走吧,我们这边还有一个人!”
“……还有?!”
“嗯,他没有身份信息,算是黑在央区的,这种情况你有办法给他安排离区许可吗?”
路易斯快要抓狂了,他狠狠闭了闭自己黄色的锐利双眸,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对于白头海雕来说竟然有些眩目了。
“我是白头海雕,不是信鸽,更不是母鸡妈妈……”
“我让我哥陪你吃顿饭吧,你看行吗?”
“那可以。”
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温馨明亮不耀眼,像路易斯想到怀慎后的心情一样雀跃。
……
这一天,怀音基本上都是在无所事事和打通讯中度过的。
连怀江都没有想到,刘前进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半路把央区的案子和重要证据截胡,同为总署,怀江只能客客气气地给他打通讯询问,结果被刘前进官腔官调地推了回来。怀音从停职期回来后手头就没有重大案件,央区的“良好治安”让私研所在这股平静的水面下隐匿着汹涌,但怀江和怀音都为此暗暗心惊。
暗流掀翻小船、吞噬小舟,大船居于高处与波涛中,却说今天的风一点也不喧嚣。
挂了路易斯的电话后怀音就给怀慎打了通讯,他几乎要在通讯里给他哥表演花式滑跪和“一百招教你搞定腹黑傲娇哥哥”这些高难度项目。
结果挨了他哥一通骂,最后还得找爸爸。
怀江出马,怀慎怒骂。
你和你小儿子查案为什么需要大儿子去出卖色相!
怀江听罢突然警惕,什么意思,怀音跟我说的是,路易斯调查官和你有大学同窗情谊,想和你叙叙旧而已。
怀慎语气闪烁,最后只能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还编了一大段和路易斯之前的矛盾转移已经起疑的怀江的注意力。
“所以我才不想去,我之前和他关系尴尬。”
“但是人家现在想和你重修旧好,你就不要再摆臭架子了。”
怀慎自从被自己逼迫着转行后,就很少和自己说过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了,怀江感动极了,算是借着路易斯这件事影射他自己和怀慎的关系。
“怀慎啊,有时候别人给你台阶你就下来吧。”
怀慎这边正焦头烂额跟自己爹编谎话,哪还能顾得上分辨什么影射不影射的,他只能听出个字面意思,腹诽道:爸,不能下台阶啊,台阶底下是跪着求婚、睡了一觉就要在一起到死的白头海雕,这谁敢下啊。
“……行行,我知道了,我一会就给怀音回个通讯。”
“你给他回干什么,你直接联系人家路易斯啊!”
“……行你别管这些了爸,你……你背上的伤好点了吗?”
怀江一听久违的来自大儿子的关心,几乎要老泪纵横。
“好多了……”
“那就好。”
说完,怀慎就挂断了。
……
怀音卡着点下了班,希顿给他发了条飞信。
来自“金毛珊瑚”:
-今天你先自己回去吧,我要晚一点。
这种居家感十足的信息给了怀音一种老夫老妻互相报备的日常感错觉,怀音一边顺着下班的人群往办公楼外面走一边盯着手机,嘴角翘得老高。
但当他联想到下午和路易斯通电话时,路易斯提到他们军队上峰出了点情况,怀音的笑容一滞,皱了皱眉头。
……发生什么事了,和希顿也有关系吗?
怀音本想追问,但看着希顿那条简短的飞信消息,莫名地,怀音总觉得有股悲伤沉重的情绪在这行简短的文字飞信背后藏着。
是不是不该在这个时候多问,要不还是等希顿回家再说吧。
这一等,就等到晚上九点多。
莫斯去跑夜班了,今晚是他的最后一个班。路易斯下午找交通警备队一通胡扯,至于具体是怎么扯的不太清楚,最后反正是把莫斯给借调出来了,现在的路易斯功成身退,不停地发消息问怀慎什么时候兑现吃饭约定。
怀慎一收到路易斯既羞怯又强硬的约饭邀请就开始辱骂怀音,这头的怀音抱着萨沙,随口应付着他哥:
“那你就别跟他约晚饭,你俩约着一起吃早饭算了,如果你真的怕你深夜喝多了又跟他抱一起的话。”
“我是怕他占我便宜,你别把我说得这么把持不住好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等下哥,我听到希顿飞机的引擎声了!”
“怀音,别找借口挂我电话。”
“他在上楼,拜拜哥,你加油,祝你也早日脱单。”
“怀音!……”
怀慎含怒的咆哮声被怀音直接挂断,挂掉电话后,怀音把萨沙塞进了正在旁边偷偷玩手机的蜥蜴怀里,然后三两步快速走到门前,猛地一压门把推开了家门,客厅和玄关温馨的暖光立刻映亮了昏暗的军队家属院楼道。
从蜥蜴的角度,只能看到怀音来回狂甩的尾巴和竖得老高的耳朵,他把上半身都急切地探出了门外,似乎是看到了希顿,怀音的尾巴顿了一瞬,然后甩得更快了,连穿着纯色棉拖的双脚都急得原地踩着小碎步。
“希顿!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希顿?”
希顿踏进玄关,低着头带上了家门,家里安静得甚至能够听到清扫机器人待机的嗡鸣声,他肉眼可见的低气压和通红的眼圈,让怀音原本兴高采烈的尾巴也垂了下来,怀音耷拉着眉毛凑近了希顿,抬头关切着打量希顿的神色,希顿却将脸错开,上前一步,拉近了和怀音的距离。
怀音只感到腰上微微一紧,随后就是扑面而来、笼罩全身的海洋气息。
只是这份清新的海风,此刻却带着浓厚的潮湿冷意,希顿身上还带着此刻冬末的料峭寒意,浑身暖洋洋的怀音似乎成了他能拥抱的一切温暖,连带着心头僵硬的寒冷都被驱散了些许。
怀音的腰被希顿环住,希顿微微弓背低头,金色的毛茸茸脑袋埋进了怀音的颈窝中,额头搁在了怀音的肩头,怀音还穿着希顿那件黑白条纹的新睡衣。
“希顿?怎么了?”
怀音环过了希顿,看上去纤细的金发军官在被怀音切实地搂进怀里后,怀音才发现他肩背的宽阔和结实,怀音安抚性地拍了拍希顿的后背,耐心地等希顿缓过来,他的声音温和,带着心疼和关切,希顿鼻子一酸,嗅闻着怀音颈窝处的气息,眼泪掉了下来。
有点丢人,都是当爸的人了,还抱着别人哭鼻子。
怀音意外地没有像以往一样调侃希顿,他睡衣上的黑白条纹,白色被泪水打湿变成灰色,黑色被泪水打湿变得更黑,直到洇成一大片,希顿的眼前也看不清了,发出了几声短促的抽泣。
怀音被吓坏了,希顿抱着他的力道越来越近,他掌下的身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刘……刘一百,没了……”
怀音只是拍着希顿的背,他并不知道刘一百是谁,他也无暇去猜测。
“我……去看佘岩了,他喝多了……他说他恨我……”
怀音的手一顿。
希顿的泪像在怀音颈边下了一场小型酸雨,温热的泪水在离开眼眶的一瞬就变成了酸涩的雨水,落在心上后让脆弱的皮肤打褶发皱、缩在一起。
怀江曾经在天台上和希顿聊过这个问题,不去调查私研所,似乎当下就能够粉饰太平,没有任何风险,但是他也骄傲地对希顿说,他的孩子怀音,从来都奉献、坚定。
这种精神确实非常值得人骄傲,又非常让人担心,因为它还承载着失去的痛苦和对所有代价的不悔。
就像一头扎进引力洞深处的、无畏前进的刘一百。
照顾着醉晕过去的佘岩,希顿心里也难受极了,当时李东北和里昂都留在外面,只有他和刘一百在引力洞深处,如果他当时能够早一点察觉到刘一百的不对劲、如果他在走到第二十轨引力稳定元件的时候能早一点转身,刘一百是不是都不会犯这个傻!
所以,希顿不怪佘岩恨他,刘一百出事,希顿自觉有一大半的责任。
等他们一行人从下地幔上去后,技术组排查核验并且复盘了很多遍数据,依然无法判断刘一百究竟是成功进入了所谓的人造虫洞,还是因为稳定元件数据错误而……
而在刘一百失联后的十几分钟,小章的触手都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电信号,但是十几分钟后,小章甚至无法感知自己的那根触手了。
那十几分钟似乎成了整个埃尔法组的希望,希顿当即申请携带更多稳定元件下地,重新进入-2403引力洞。
“可是……”小章不敢置信地敲着键盘,“现已架设的十九组稳定元件的反馈数据显示,引力洞已经……已经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