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她乐队朋友的身份？这还用你吩咐我？”
在确认死者身份后，怀江就已经第一时间联系了边陲区警署，请他们协助调查死者的关联人群，目前还在等待结果。
酒吧人员繁杂，加上边陲区警署的警力有限，那边物资抢夺和违法走私行动更为猖獗，要不是死者父亲是雄踞当地的武器商，一名在央区死亡的边陲人……这种案子恐怕在边陲区警署那边都排不上号。
令人疑惑的是，死者的家人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来央区找警方的麻烦，这个案子至今未破，按常理来说，以死者的家世，怀江这边应该早就被那位武器商的人闹翻了天。
他们甚至都说不上有多伤心、多关心。
怀江看了眼虚拟屏上的时间，午休在两点钟结束。
每个案子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疑点无法立刻解决，就像生活的答案不是通过人的调查就能立刻获得，正因如此，真相才会引人追随，就像扑火的飞蛾，在燃烧自我的那一瞬，带着成为光亮的决心。
所以怀江按捺下两颗年轻的求知之心、也停下了自己的思虑：
“……行了，不管是死者的关联人员还是具体死因，都还在调查中，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你俩既然是潜伏调查，就慢下来，以安全和低调为主，积攒疑点，简单调查，然后交给警方，不要自己逞能。边陲区的礼赞已经被我们关停，怀音，你之前做得很好，但是一根鱼叉无法猎杀鲸鱼，很难说央区礼赞会不会是私研所的另一条巨鲸。”
怀江语气平静，杜宾犬耳直直立着，和灵动敏捷的怀音不同，怀江给人的感觉像可靠的山和沉静的河，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好像能为所有事兜底，他看了眼怀音，拍了拍希顿的肩膀，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就走出了书房。
希顿愣了愣，怀江力度并不轻，像真的把什么担子交到自己肩上一样。
他看向了旁边同样怔愣的怀音，希顿定定地瞧着他的侧脸出神。
怀音脑子却还在无限循环播放他爸刚刚说的话：“怀音，你之前做得很好、怀音，你之前做得很好、怀音，你之前做得很好……”
也快到希顿上班的点了，他把怀音叫回了神：“我先送你回我那去？还是你就直接回自己家住了？”
怀音丝毫没有犹豫：“今天轮到我接送萨沙了，你先送我回你家去吧，蜥蜴上午还发消息给我让我给他带奶茶。”
“行。”
怀江本来已经走到外面了，犬属亚人该死的好听力让他听到了这段对话，他声如洪钟、直接开骂：“哦对，这个事你俩还没跟我解释呢！帮你接送小孩又是怎么回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希顿和怀音立刻缩着脖子，怀音和他妈小声打了个招呼后就想带着希顿偷偷从后门溜出去。
“……你俩等会。”
俩人停下了偷感脚步。
“你送我回警署吧，反正你回军区也顺路。”
希顿：我吗？
“……我开的是两人座的军用机。”
“……那就让怀慎送怀音去你家，你送我回警署！”
希顿：啊？
怀音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就双手合十摆出菩萨脸替希顿祈福超度了……
……
军用机自然不会考虑舒适性，狭小的空间里，怀江抱着双臂架势拉满，希顿拉起油门杆哆哆嗦嗦。
等军用机展开机翼在低空缓飞时，怀江皱着眉骂出了声：“你把我当小博美还是吉娃娃？飞快点！”
希顿不语，只是默默加大了推油门杆的力度。
他不会心思简单到认为怀江就真只是觉得顺路才让自己送他。
飞了半程，人也渐渐多了，空中直行道上停了三四架飞机等红灯，怀江缓缓开口：“……你们军队的那个案子，比礼赞这起更邪门。”
当时知道这起案子时，希顿还让怀音提醒过怀江小心。
但在军用机内，希顿的眼神闪了闪，只随意地应了声。
怀江和军方打过交道，他知道希顿有话没说，有话也不能说，他斜眼瞥了下一直盯着红灯倒计时数字的希顿，而后垂眸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对沃列塔军队了解多少，又有多少情怀多少忠心，我只想给你一个忠告。你也是个父亲，你的孩子还小，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命珍贵，如果你是为沃列塔而死，你的名字会被刻在英名碑上，但如果你是被牵扯进上面人的游戏里，你挡了道，那连存在都会被抹去……”
“怀音是我的儿子，我会护着他，但你的儿子呢，你出事了，谁护着他……”
希顿仍然盯着那个红色的倒计时，眉心却一皱，手捏紧了操纵杆。
希顿一直都没有接怀江的话。
一路直飞到央区警署大楼前，军方的飞机无法通过央区警署的门禁大道，所以在触发飞行门禁机器人之前，希顿就停在了外面，解除了扣在怀江身上的安全扣。
怀江却没有下来，他面露犹豫，希顿终于偏过脑袋，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他。
怀江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看进希顿疑惑的双眼：“孩子，私研所水很深，我不知道你们军方那个失踪者的情况，但我建议你不要再查了，至少不要在军方内部调查，至少今年我没退下来的时候，你和怀音在礼赞的潜伏调查，警方这边还能给你们兜底，但军方……”
怀江就差把军方高层和私研所之间有问题这话直说了。
从怀江的视角来看，的确如此，那起军方语焉不详但态度强硬的基因贩卖案，足够推翻怀江对沃列塔军方的信任，所以他同样忧心于希顿的处境，同为父亲，推己及人，希顿的儿子还那么小，怀江无法不劝他两句。
希顿神色复杂：“无论如何……谢谢您。”
怀江点了点头，见希顿眼里闪着真切而郑重的感激，他知道，希顿听进去了，随后便卸下安全扣，推开飞机的门。
门纹丝不动。
“啧……你没有眼力见啊！飞机门还锁着！”
“哦哦！您再试下！往下一拉再往外推就行。”
怀江瞪着希顿：“我是你的兵？我用你教我开飞机？你下来，绕到我这边，给我把门打开！”
希顿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起身从外面绕到怀江那一侧给他开门，还冲怀江嘿嘿一笑。
怀江气得掉头就走。
……
希顿再次回到军用机上后，他没有急着起飞，而是立刻在中控台的虚拟屏上调出了录音记录：
“指令代码：003，删除今日13:46-13:57语音信息。”
“指令收到，需要上级许可，正在申请中……”
一分钟后。
“指令通过，已删除今日13:46-13:57语音信息，授权人：佘岩。”
……
等希顿回到军区的时候，他已经迟到了3分钟。
“长官，组长刚回来，现在在办公室骂你。”
希顿一回来，里昂就来通风报信。
希顿大概知道佘岩因为什么事骂他，不过，“组长也刚回来？”
“对啊，他中午让刘一百请他出去吃饭了，他说刘一百打的饭菜每次都不合他口味。”
果然，早上的时候就看到佘岩在那刷网红餐厅。
蓄谋已久罢了。
正巧，刘一百带着幸福到不真实的微笑脚踩棉花祥云一般飘回了办公大区，看到希顿后喜滋滋地跟他打招呼。
“长官！你早上给我的建议真是太对了，中午我就很成功地把组长约出去了！真好啊组长终于多吃了点饭了，他吃饭的时候蛇信子就会收起来，看上去真的超乖！谁懂啊，超辣dom被你带出去乖乖吃饭的感觉，他太可爱了！我真的，这顿饭吃的，我就顾着遮掩下面了……”
里昂翻了个白眼走了。
希顿似笑非笑，蓄谋已久的组长甩了甩蛇尾巴，刘一百就扑上去了，还以为是天赐的馅饼，其实是佘岩的陷阱。
没再理会刘一百，希顿往佘岩办公室走去。
怀江总署的话他听进去了，为了萨沙，他当然不会让自己出事。
不过他顾虑的是别的事，所以他得去找佘岩。
等希顿进了佘岩办公室后，他还没说明自己的来意，就先被佘岩给骂了一通。
“小珊瑚本领大呀，开着军队给你配的军用机在午休时间跑到警方总署家去了，还申请删除语音记录？你上司但凡不是我，你今天都要被上头叫去谈话了！”
“就是因为知道上司是你，我才敢申请的……不过上面也不会真就闲得没事干，去调取配给军官的军用机监控录音吧。”
这话也有道理，希顿删除语音也是出于谨慎。
但是佘岩是真没想到，上午他跟希顿说完当年基因贩卖案军队高层的腌臢，中午他就跑到人家警方总署家里去了。
到底谁是警察啊！
“那是因为现在不是敏感时期，如果是前几年基因贩卖案那会儿，警方高层的人紧紧抓着军方要求互通调查信息，那你就完蛋了，涉嫌泄密，军人大忌，尤其还是病毒属亚人这种高级保密的项目。”
希顿点了点头，简单解释道：
“我有分寸，不该说的我没有说。今天中午还是有收获的，警方那边的信息是，那个兔属亚人买家的胃肠里也有不少基因解离素的残留物，她可能生前饮用了大量含基因解离素的荆棘酒。”
“荆棘酒？”
“只有这种酒是礼赞在后半夜贩卖的，她在零点前没有饮酒。”
佘岩没说话，希顿沉默了一瞬，继续说道：“……所以，根据她的经历，可以推测宋久久的遭遇，但是问题在于，为什么荆棘酒会在体内爆炸，为什么酒杯的碎片会出现在下地幔。”
就算是含有基因解离素，市面上生产的这类药品的副作用也是绝对没有“会在体内爆炸”这一项的。
佘岩耸肩苦笑：“那傻子跑到下地幔喝礼赞酒吧后半夜才卖的不明酒水，你觉得说得通吗？”
希顿拧着眉摇头：“所以还需要继续在礼赞调查，但问题在于，中午我跟怀江总署提到了军队失踪案，他对于军队高层不信任，就在飞机上给了我几句忠告，让我不要在军队内部调查……所以我才申请了删除监控录音。”
毕竟，宋久久本身就是个秘密，他的失踪案被警方人士提起，确实敏感……
佘岩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原委了，不过佘岩倒真有些意外：
“那个怀江还跟你说了这种话呢，这是认可你当他家儿媳了。”
我和怀音不是……而且为什么是儿媳……
希顿试图否认：“应该是女婿吧……”
其实怀江之所以认定军方高层和私研所之间有问题，不过是几年前那起贩卖案军方遮掩得太明显了，涉事人员直接不按流程就地处决，打了警方执法者的脸，还没有给出令人信服的说法。
但其实希顿和佘岩都知道，军方只是为了遮掩“病毒属亚人”这个丑恶的项目，还有这个项目被私研所攻击窃密的丢人事实。
佘岩坐回到操控台前，点了两下：“放心吧，宋久久这个案子他们高层也不会太在意的……”佘岩翘起二郎腿，双手交扣，勾起嘴角，眼里闪着算计与恶意，“他们病毒属亚人的命不值钱，反正刘一百很快就来报道了，军方才不会管上一个宋久久是失踪了还是死了还是怎么了，所以你就放心查吧。”
希顿有点错愕：“怎么可能不在意？荆棘礼赞的碎片出现在下地幔，宋久久失踪得蹊跷，病毒属亚人再次和私研所扯上关系，高层肯定会在暗中调查吧。”
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高层可能会关注这件事，希顿才删除了和怀江的对话。
尽管以怀江的立场，知道的信息并不准确，但也是站在他的立场上好心忠告希顿，小心军方高层。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他说的话中暴露了希顿正在调查军队失踪案这件事，而偏偏这件事本身，就不该让军方之外的人知道，所以尽管希顿没有说出失踪案的具体情况，但出于谨慎，希顿还是申请了删除语音。
“不，高层不知道什么下地幔荆棘礼赞的碎片，自然也不会关心宋久久失踪的始末。”
“可我们那天发现的碎片不是递交上去做了成分分析吗？”
佘岩嗤笑一声：“军队做成分分析怎么可能那么慢才出？那是我拿到外面去，让第三方做的检测。”
私研所，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