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直冲天际,满天的火光让寒酥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彷徨无措的连连后退,想要逃离这个场景,不知道退了几步,直到她的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看到了一个满身伤痕跪着捡豆子的女孩,她衣衫褴褛,身上都是肉眼可见的大片大片紫红色的冻伤,头发脏成一团,分明是鹅毛大雪的天气,她却衣不附体,脚上也是一双无法带来任何暖意的草鞋。
手上不知是污渍还是血污,看不清肤色,分拣着竹筐里的豆子。
“捡不完今天的饭就不用吃了,真是废物一个”男人刻薄的抱手看着女孩捡豆子。
男人的刻薄,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的女孩,寒冬冻烂的稚嫩脸庞没有反应,只是僵硬的跪倒在地,手上一刻也不停歇。
“一颗,两颗,三颗......”女孩嘴里无意识的数着,神色灰暗。
天寒地冻下,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没有进食过的肚子,饥饿下疼痛的没有感觉,大雪之下,像是要把她皮包骨的身子淹没。
一大盆的各色豆子混合在一起,只是她一人捡,不知道捡到猴年马月。
也许,等她捡完之后,她也就死了吧。
女孩僵硬的大脑中蹦出这样的想法,她本不该来到这世上的。
无人问她愿不愿意,要她来,又为何不爱她,善待她。
只因她是女子吗?
无力愤懑的想法在她的胸腔一阵一阵的想起 ,她不甘心,她不服。
可又能怎么样呢?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救不了悲苦的自己。
“当家的,饭做好了”不远处一个老实巴交的女子低垂着头,来到男人面前,蚊子声说嗫嚅
“要不,给幺妹吃一点”?
肥头大耳的男子闻言绿豆般的眼睛在两人之间巡视,嘴角一咧,伸出穿着新棉花的鞋子,毫不客气的踢向站在面前的妻子。
“老子的钱不是白来的,给她吃,好啊,用你的份”
男人不顾跌倒在地受伤的妻子,大步离开朝着家里的方向走着,“要不是儿子需要人照顾,老子早就把你扔了,哼,蠢货”
女人不敢多做停留,自己站起来,摸了一把鬓角,便大步追上男人的脚步。
离开前,她看了一眼跪着捡豆的孩子,心中犹豫片刻,做出选择。
世道如此,她也没有办法,就当她从未有过个孩子吧。
女人想,女孩长大了,终归是要离家的,最终她要依靠的是,只会是家里的儿子。
只要等儿子长大成家,自然会孝顺她,她自然熬出头,有好日子享受。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女孩的心毫无波澜,只顾着眼前的豆子。
她懂事后,这两个名为父母的人,没有一天的好脸色,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多一个干活的人,一个抢食的人。
以前娘还会趁爹不在,抱着她安慰,说嫁人后日子就好过了。
日子久了,弟弟出生,她这个原本就不该出生的人更不该存在。
“村口的狗都比她有用”那是爹长挂在嘴边的话,在她去村口挑水摔倒的时候,在她上山背柴体力不支的时候。
娘抱着喂养的白白胖胖的弟弟,再也没为她说过一句话。
“可怜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正当女孩准备起身去找个避风的地方捡豆子的时候,一个身着素服的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端起地上的箩筐,干燥温暖的手一把扶起自己。
脸上是慈善温和的笑,没有嫌弃自己的脏臭,对自己的心疼是肉眼可见的。
“我叫幺妹,村里的人说,女孩子要成家后方可以有姓氏,他们都习惯把女孩叫幺妹,所以我就是幺妹。”
女孩不知为何,对眼前的人,心中的被压抑的委屈,喷薄而发。
诉说着心里的委屈,10年来她连姓氏都没有,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愿意跟我走吗?我保证有我吃的便不会少了你的”妇人拉过幺妹的手,没有多言,眼里却有一抹不容忽视的疼惜。
那是她十年来不曾有过的感受,幺妹只是低头想了几秒后,便毫不犹豫的低头答应。
那妇人带她去家里,去和家里人商量,那俩人不过是见到几粒碎银,便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推出门,生怕妇人反悔。
幺妹害怕家人的态度惹恼了妇人,安静的跟随妇人离开,一路上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言。
行至半路,那妇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幺妹,“你父母收了我的好处,只给我一个你,你有什么想法?”
幺妹听她略显严肃的话,瘦弱的身体轻颤着,害怕妇人丢弃她。
嘴唇上下张合,想要说些讨喜的话,却因为紧张,一字也说不出来。
“那等市侩自私贪婪之人,何须为此伤怀”
“你说你没有姓氏,我便给你一个,我姓许名弗,你跟我姓”
“我本是世间浮尘随风漂流,孑然一身”
“大雪的寒冷越发显得春天暖意的珍贵,今后你就叫许春意,可好?”
幺妹,不,许春意等妇人说完话之后,眼里的泪不由自主凝聚成一粒粒珍珠滑过她的冻伤,她也没有感受到疼痛。
她失礼的盯着妇人的脸,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紧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来。
在那个家,她一哭只有招来更狠的打和谩骂。
妇人看她的样子,低叹一口气,俯身看着她,“哭吧,大声的哭出来,就当是向以前告别”
“许春意,我给你一个家”。
寒酥起初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画面,随着画面的快速推进,她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女孩,是他们遇到的许婆子。
有人拯救的许春意为什么最后会变成恶意昭昭的许婆子呢?
寒酥跟随者画面的推进,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向前。
许弗没有食言,收下许春意之后,一直带她如亲生女儿般,爱怜照顾着她。
她自小在一个破落道门长大,修习了一些杂学奇术,后来成为散游道人,随处游历,并无固定居所。
平时靠着她的一些本事,帮人解决一些常人无法解决的事情,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从而对许春意的衣食住所,从未克扣,甚至心疼她小时候的遭遇,更是事事关心,疼惜的不得了。
日常月久,两人亦师亦母的关系竟是比一般的母女更要亲厚三分。
许弗开始是想着为免自己后续无人,在街头看她可怜,恻隐之心下便救下这个孩子。
对于杂学奇术的继承和学习,她原本是对许春意不抱希望的。
想着,孑然一身,有个孩子在身边逗趣,也总好过了无生趣。
最后,却没想到,许春意刻苦孝顺贴心的提前下,竟是小有天赋。
像是对她的善意回报。
许春意一天天的长大,她的天赋对于杂学奇术的学习越发凸显。
她们二人相互扶持着,日子平稳而又闲适。
一转眼,许春意已经来到许弗的第八年,对比以前的瘦骨嶙峋,糟糕无比的身体状态。
如今的许春意已经亭亭玉立,是枝头含苞待放的娇花。
性情温柔可人,乐观开朗,没有因为早年遭遇自暴自弃,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能力骄傲自大。
对于能养出这样的女儿,许弗心里充满了骄傲。
如果不是她的身份,许弗想,这样的可人儿,一定是幼女百家求的,她的道门门槛怕是要换多少次?
是的,有时候许弗不得不感叹时间的流逝,她啊,再也走不动了。
早些年的过度修炼,让她的身体及其糟糕,在许春意几番的央求下,许弗停下了多年奔波的脚步。
他们在临城的一个小镇下,安顿下来,此地气候温宜,是养身的好地方。
难得的闲日,许弗如往常般和许春意闲聊,常话般的说出婚姻一事。
许春意撒娇的扑倒在她怀里,“我不想成婚,这样就很好,阿母,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甜润的撒娇下,暗藏着早年的凄惨,许弗摸着坏里女儿华顺的头发,再也没能在劝下去。
罢了罢了,她的女儿,本该是恣意潇洒的,天下哪里不是春,她该过她想要的生活。
门外人来人往,门内母女俩品茶闲话,没有俗事打扰,悠然自得,也是旁人求之不得的。
夜晚深眠时,在梦到当年捡豆子的那个女孩,恍如隔世,她再也不惧童年的悲惨侵扰。
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延续下去,便好了......。
许春意的悲剧终于冬天,始于冬天。
一年后,在太阳失去踪影,人间陷入黑暗之中,大雪肆意下,饥荒是必然的。
起初,只是陷入黑暗弥漫的人,并没有意识到灾难的眼中。
后来是再也止不住的饥饿,直至有人倒下。
许弗和许春意在开始之际,也曾打开道门布粥收留那些逃荒之人,寻找过解决灾难的办法,但是人微力薄,很快他们也无法在坚持下去如此的善举。
饥荒下,人性的考验随之而来,习惯每天免费吃食的人,开始只是可怜的在道门口乞求,在许弗的多次拒绝下,恼羞成怒的流民大闹道馆,身体孱弱的许弗望着眼前理所当然的人们,气极之下,病倒了。
病卧在床的许弗再也无法庇佑如娇花鲜嫩的女儿。
在一次许春意外出抓药的时候,再次遇到了那对夫妻,自私贪婪的嘴脸在灾难的磨难中化为了讨好卑微。
身后跟着的是他肥头大耳的儿子,吵闹的要吃白面馒头,十几岁人坐在地上,没有脸皮的耍赖吵闹。
夫妻二人,在一旁劝哄着。
男人见儿子一直苦哭闹,转头恶狠狠的一把推开自己的妻子,要她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让儿子如愿。
许春意望着那个情丝中掺杂中数缕白发,皱纹层层叠叠的堆满脸庞,旧巴巴的衣服,小补丁连着大补丁。
她只是离开九年而已,原来记忆中的人已经物是人非。
不过,许春意抓紧手中的药,想,这些人如何与她有什么干系,她蒙住自己的脸,想起卧病在床等药的母亲,大步离开。
匆匆离开的脚步,被男人蛮横的拦住。
“幺妹,是幺妹”男人抓住救命稻草的似得,死命拦住她离开的脚步。
抱着馒头摊子老板腿的女人听到男人的话,顾不得眼下的局面,惊愕的看着离她不远穿着华丽的女儿。
她原以为女儿死了,没想到还活着,看她穿着打扮,应该很有钱。
看来他们还能继续过好日子。
要不,两人怎么能成为夫妻呢,男人的想法和她如出一辙。
许春意听到男人的叫声,面色冷霜,她毫不客气的轻斥,“让开”。
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丝毫的威慑力,男人上前步步紧逼,甚至想要动手揭开许春意的面纱。
“你在怎么遮掩,我也能够看出来,你就是幺妹”
许春意手指微动想要使用杂学奇术离开,这样的人,不值得她留余地。
“滚开”坐在地上,不满许春意夺去父母关注的男孩,像一头牛直直冲向许春意,一把把她推开。
许春意趁此机会,引入人流,不顾形象的快速奔跑起来。
离开这里,一定要离开这里。
只要离开了,他们就再也不能害自己了。
许春意一鼓作气的回到道馆,把大门反锁确认安全后,心中紧提的气,才敢松懈下来。
她擦去鬓角的汗,调整自己的呼吸后,面色故作自然的去到厨房熬药。
许弗生病一直不见好,她不想让她当心。
等到药好了,她神色已经和平常一样,“阿母,好些了吗?”
许弗半坐在床边,藏下自己沾血的手帕,起身药接过女儿手里的碗。
许春意避过她的手,把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伸手拦下想要起身的许弗,“还没好,别乱动”。
见女儿脸上沾上熬药的锅灰,许弗顺着她的力道再次坐下后,握着女儿的手轻轻的摩挲。
“要不是我身子骨不争气,我们本该离开的”。
外人的一次次打砸胡闹,多年的阅历提醒许弗,这里并不安全。
人性是最不可预测的。
偏偏关键时刻,她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