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桑雅宁的印象中,只有那个人的声音能她如此反感。
甚至一提及对方的名姓,就会产生生理的恶心:想要呕吐,咆哮,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毁掉。
桑雅宁握住手里的高脚杯,身体仍在无法克制地颤抖。
礼物?张泽吾竟然将那种东西称之为礼物吗?
桑雅宁想起与自己有着相同样貌的瓷人,心中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恶寒。
张泽吾在等待她的回答。
周围人也似乎因此保持沉默。
桑雅宁试图挣扎,无形的塑料纸依旧蒙住她的口鼻。
窒息,窒息,快要死掉!
分不清到底过去多久,指尖刺入掌心的疼才勉强唤回理智。
她张口,游丝般的字节滑出唇齿:“张先生,我从未收到过你的礼物。”
话落,听见笑声。
桑雅宁一愣。
张泽吾轻抚着她的肩膀,动作如对待爱人般亲昵:“雅宁啊,你尽会讲令我伤心的话。”
气氛瞬间僵住,人们默契地不再开口。
桑雅宁先是感到惊恐,继而是愤怒。
她的所有苦难皆由张泽吾造成,对方到底有什么资格说出‘伤心’两个字?
桑雅宁狠狠瞪向他。
张泽吾反倒扬唇笑了。
桑雅宁忍不住讽刺:“张先生,别再说笑了。您作为泽海的继承人,又怎么可能会因我烦忧。”
张泽吾眼神一黯。
看客们却开始齐刷刷地附和。
“是啊,张先生确实年少有为。”
“张老具体眼光啊,泽吾就是最适合的继承者。”
“有张先生在,泽海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笑着,似乎并未觉察到张泽吾的脸色正越变越差。
桑雅宁只感到无趣,这所谓上等人的社交,竟然比孩童的打闹还要儿戏。
桑雅宁想要离开。
张泽吾却忽而笑出声来,双肩耸落不止,细长的眼睛眯起成线。
渐渐得,周围的人们都不敢讲话了。
桑雅宁皱眉:“......疯子。”
张泽吾慢悠悠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又将香槟送入唇间:“诸位说得可比唱得好听,难道各个都是这么想的?”
王响第一个表示赞同,像只吃食的哈巴狗般不停地点头:“那当然啦,我们都是张先生的拥护者啊。”
赵倩微笑。
孙望海鼓掌。
桑雅宁转过脸,对着无人处冷哼一声。
随及,肩膀感受到尖锐的痛,是张泽吾用力攥住她的肩膀:“雅宁啊,你觉得呢。”
桑雅宁扯高唇角,依旧生硬地回答:“与我而言,在场的诸位都是前辈,我无法出言评断。”
张泽吾弯腰,淡薄的唇凑近她的耳边:“真是好奇怪,我们家雅宁什么时候学会谦虚了?”
冰冷的气息悄然拂过脸侧,像蛇信般舔舐着她的皮肤。
汗毛乍然立起,顺脖颈滑落的冷汗逐渐沾湿衣襟。
桑雅宁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推开:“张泽吾先生,请你自重。”
话落,是鸦雀无声。
众人皆瞠目结舌,似乎从未听过如此荒唐的言论。
张泽吾满脸无辜地摊了摊手,仿佛无法理解她为什么生气。
修长的手指落入空气中,指节上的钻戒随及掉进光晕里。
钻石发出耀眼的亮,代表婚姻的戒指在此刻成为笑话。
缓过神来的人们开始劝说桑雅宁妥协,让她识大体,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一句,两句,三句......
穿着华丽的宾客推杯换盏,时而责怪时而说教,面部的表情更加扭曲。
桑雅宁想,这个世界肯定坏掉了,否则大家怎么会对放肆的出轨行为熟视无睹,反而逼迫受害者去变得乖顺?
张泽吾微微挑眉,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
桑雅宁漠然地看向张泽吾,更加可怜起那位陪在他身边的女人。
畜生。
衷心与纯情都是装给外人看的,张泽吾的内心就是一团肮脏丑陋的烂棉花。
桑雅宁别开眼,不想再对他们施以关注:“抱歉,我有事要先离开。”
“桑雅宁。”
张泽吾慢悠悠地说,“我知道你找到了新的靠山,但是对旧金主还要礼貌些吧。”
周围的视线编织成布满荆棘的牢笼,将她死死地困在原地。
桑雅宁隐忍着不予回答。
张泽吾从服务的生手里接过香槟,冰冷的眸子打量着桑雅宁:“这衣服是他送给你的?”
牢笼逐渐收紧,空气愈加稀薄。
桑雅宁闭上眼睛,试图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可张泽吾依旧在肆无忌惮地讽刺着:“退圈多年的演员能有如此财力,看来那位也有些背景。”
张泽吾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嫌弃,像是家长在数落没本事的孩童:“雅宁啊,我以为你学乖了,没想到还是不长记性。”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你只有选择我才能安稳无忧。”
桑雅宁死死攥紧拳头,愤怒仍如浪潮直击胸口。
她忍了忍,实在听不下去:“您的意思是,我只有依靠您才可以活下去?”
张泽吾耸肩说:“当然,漂亮的花就要养在花瓶里。”
桑雅宁被气笑了:“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张泽吾:“有什么不对吗。”
对,当然对。
是她太痴傻才会被耍得团团转,所以根本怨不了别人。
桑雅宁一口气咽下所有的酒,啪地将空杯置于旁边的托盘:“我天生愚笨,无法理解您的高见。”
张泽吾皱眉。
桑雅宁侧目瞥一眼他,笑:“恕我不能继续奉陪,愿您度过快乐的一天。”
桑雅宁大步朝前去,唇角在转身时收拢,她再也不与张泽吾有任何关联。
“是严浩吧。”
身后,响起那令人作呕的声音。
桑雅宁攸地驻足。
张泽吾又说:“你找的新靠山就是那位神秘的影帝?”
“闭嘴。”
桑雅宁低声喊,“他不是你能侮辱的人!”
“哟,这么亲密。”
张泽吾笑,眼神却冰冷无比,“你们上过床了,他的能力很让你满意吗?”
耳畔传来轰的响,眼前充斥着浓艳的红。
桑雅宁转身,抬手,就要狠狠扇他一耳光!
恰时,张泽吾拽住她的手腕。
空气骤然凝结,围观者皆如鸟兽作散。
桑雅宁用力地挣扎,哪怕皮肉被磨得通红也不罢休:“王八蛋,快放开我。”
“嘘,嘘。”
张泽吾以食指堵住桑雅宁的唇,弯腰,与她对视,“这么漂亮脸不适合做愤怒的表情。”
桑雅宁睁圆眼睛瞪他。
张泽吾缓慢提起她的唇角,像在摆弄一只设计精巧的木偶:“嗯,还是笑起来好看。”
桑雅宁:“......你这样做就不怕被夫人知道吗。”
“夫人?什么夫人?”
张泽吾一脸惊讶,转瞬又自问自答,“啊你说那位姓侯的女人吗?不过应付长辈的玩具罢了。”倾身,凑近桑雅宁的颈边,“雅宁啊,你应该清楚,我最偏爱你。”
亲手将她推入谷底,高高在上地看着她落魄的丑态,这就是张泽吾所谓的偏爱?
桑雅宁嗤鼻,无所畏惧地看向张泽吾的眼睛:“把你的垃圾收回去,我用不着你可怜。”
话落,肩膀感受到撞墙的钝痛。
桑雅宁根本来不及反应。
张泽吾已经扯高她的小臂,咬牙问:“严浩到底教了你什么,竟会你变得如此放纵。”玩弄她的裙摆,将薄纱揉成一团,“还有这衣服,简直难看至极。”
桑雅宁想要尖叫:“这和你有什么关—”
张泽吾以手指封住堵住她的唇:“听话些,别浪费了公司给你的机会。”
公司?
桑雅宁一愣。
张泽吾望进桑雅宁发颤的眸子:“你的经纪人处处为你考虑,你可千万不能让她失望。”
经纪人......
是李苹吗?
桑雅宁看向张泽吾的眼睛。
对方得意的神色像是认可了她的猜测。
李苹什么时候和张泽吾有联系了?两人在讨论什么?
她被迫参加泽海的周年庆,这件事和李苹也有关系吗?
桑雅宁慌乱地想着,身体愈发失去力气。
张泽吾松开手,冰凉的掌心轻抚着她的发顶:“只要你乖巧听话,我可以偶尔容忍你的任性。所以回来吧,桑雅宁,泽海才是你的归宿。”
不,不是的......
桑雅宁本想要反驳,偏偏发不出声音。她陷于被背叛的惊恐中无法自拔,连反抗的意思也被消磨殆尽。
“这件衣服我不喜欢。”
张泽吾说,“烧掉或者扔掉,随便你选择。”
桑雅宁张了张口。
张泽吾:“还有,和严浩断绝来往”
桑雅宁:“......我做不到。”
张泽吾惬意地整理袖扣:“电影上映前总会发生意外,如果你听话,我可以保证《长夜歌》顺利宣发。”忽地笑了,又侧目看向她,“桑雅宁,你觉得怎么样?”
严浩热爱电影,即使生病发烧也要参与拍摄。
张利民是她的恩人,答应她进组,并给予她诸葛遥的角色。
陈楠,詹俊生,甚至是姜恩惠......
四个月,一百二十天,大家费劲千辛万苦才拍出的作品,怎么会因为一个如此荒唐的理由就陷于风波中?
桑雅宁想拒绝张泽吾,想要将那张傲慢的脸踩在脚下。
可是......
她无法让大家的心血蒙尘,她已经向严浩,向张利民许诺过,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电影失败。
这时,有人经过。
张泽吾礼貌地冲对方微笑。
后者看向桑雅宁,投以关心却八卦的视线。
“不要紧。”
张泽吾解释,“小孩在闹别扭呢。”
对方会意,笑了笑走开了。
周围的喧闹更衬出此处的安静,桑雅宁颓然地站着,像只淋雨后无力飞起的蝴蝶。
张泽吾喝一口酒:“雅宁啊,考虑好了吗。”
桑雅宁低着头,耳畔的长发遮住面颊:“我......”
张泽吾戏谑地看向她。
啪嗒—
晶莹的泪水打湿紫色的裙衫,瘦小的拳头在微微发颤。
半晌,桑雅宁终于抬眼,杏眸中一片空荡。
她像提线木偶般点头,哑声说:“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