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困。
但当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裴言澈做的早餐的时候,脑子里仅存的那点清醒突然被无限放大。
但眼睛实在酸涩,上眼皮再跟下眼皮打架,最终两只眼皮都没捞到好,两败俱伤的阖在一起。
夏甜暗想,再多睡会。
就眯一会,十秒后去拿。
夏甜在心里暗暗数着数,1、2、3......裴言澈做的早饭,4、5......不能辜负他的好意......9、10。
数到十的时候,夏甜猛睁开双眼,鲤鱼打挺的坐起身,一把将黏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掀开。
起身,穿鞋,开门。
动作一气呵成。
看着自己面前一脸睡意惺忪的少女,还没来得及调转路线的脚就这么悬在半空。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他将手里端着的浑像椰子壳的木碗递到夏甜面前。
以浓稠的酸奶打底,麦片、坚果以及各种水果,放在一只浑像椰子壳的木碗里。上面撒了一层淡淡的可可粉。
“刚做的,趁新鲜吃。”
夏甜没接。
因为她的上下眼皮打架打得厉害,最终两败俱伤鱼死网破的阖上。
裴言澈耐心道,“没睡醒的话继续睡,等你醒了我再帮你做一碗。”
夏甜脑子里残存的清明终于占据了上风,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起来。
她接过看起来像椰子壳的东西,“不困了,我现在吃。”
夏甜来到餐桌旁坐下,熹微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乱糟糟的栗色长发只见透着金色的阳光,白皙皮肤恍若玉石,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夏甜就着勺子一口下去,口感绵密,像冰淇淋一样的,奶香四溢。
出乎意料的好吃。
夏甜又多吃了几口。
看着夏甜吃的开心,裴言澈不可察觉的笑了一声。
“慢点吃,不够还有。”
酸奶配着坚果以及冻干,夏甜一口一口吃着,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并没有洗漱这件事。
忽地一声,轻快的铃声响起。
裴言澈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按下绿色按钮。
“妈,有事吗?”
对面似乎有人再说些什么,低声细语的,听不真切。
“怎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许栀语气带着嗔怪和暗藏不住的笑意。
裴言澈无奈,“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我打电话是告诉你,我跟你爸回来了,现在在老宅。”而后又补充道,“小洲也在。”
“你们不是要一星期后才回来吗?”
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在笑,许栀也笑,“小裴同学,怎么,你是怕我们查岗啊?”
裴言澈:......
“没有。”
许栀心知肚明的试探着,“那你现在在哪呢?”
裴言澈看向客厅里正在大口大口吃酸奶的夏甜,忽而顿住,随后摸了摸鼻子,“在家呢。”
许栀笑,“在哪个家啊?”
裴言澈:......
而后不等裴言澈解释,许栀说,“我听小洲说,你昨天收留一个女同学,把她带到绿洲公馆了?”
裴言澈:......
“小洲刚刚还跟我说,那个女孩子是你同桌啊?”许栀一脸八卦的表情,言语里是藏不住的开好奇。
还没等裴言澈开口,客厅里突然传出少女清脆的声音。
“裴同学,我还想吃。”
寂静。
无休止的寂静。
随后电话那头传出一阵哄笑。
为首的是一道熟悉的男声,语气做作,“裴同学,我还想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言澈眉心僵硬的跳动了一下。
他慢慢转过头,无声的对夏甜张开口型,“我妈。”
夏甜歪着头,有些不解,“不是你,我说的是酸奶。”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妈,姑姑你们还听的下去吗哈哈哈哈......”
“都说了叫你们不要打不要打,哈哈哈哈哈,你这让我们裴同学怎么办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赶紧挂了吧。我笑得肚子疼。”
裴言澈:......
许栀也有些尴尬,吃瓜吃到自己儿子头上。她也是独一份了。
“那个,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年轻人,那个玩的开心,玩的开心。”
裴言澈已经麻木了,“妈,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懂我懂,我都懂。”许栀好像在极力克制自己想吃瓜的情绪,最后丢下一句,“你们年轻人呢,就是那个还得注意分寸。妈妈相信你不会做出格的事情,那什么,玩的开心啊玩的开心。”急忙挂断电话。
有分寸的夏甜看着裴言澈麻木的表情,忽然乐了。“裴同学,你傻站着干什么呢?”她用勺子敲了敲木碗,“我要吃酸奶。”
裴言澈无声的叹了口气,随后解脱般随后将手机丢在沙发上,“我去给你拿。”
吃完早饭后,夏甜惬意的躺在阳台边上的摇椅上。
此时阳光正好,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填满阳台,略带暖意的阳光掩盖不了初冬的身影,婆娑的风兀自拨弄着满地树叶,飘飘悠悠,辗转反侧。
一如躺在摇椅上的夏甜。
现在清醒了不少,昨夜的梦好像更加真实了。
雨夜,黑漆漆的阁楼,红色皮鞭,银手铐和镇定剂......
还有躺在诊疗床上的岑淇。
是那么真实。
可夏甜想不起来自己有这段记忆,在她的记忆当中夏盛鸥很爱岑淇,不可能会对岑淇这样。
虽然岑淇去世后,夏盛鸥娶了另一个女人,但是不能因此否定他对岑淇的爱。
那碗放在夏盛鸥面前十几年的白开水不会错。
岑淇死后夏盛鸥萎靡不振,一星期不吃不喝,
最后还被推进了手术室。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她自己也知道。
岑淇去世后改变的不只是夏盛鸥。
还有她。
岑淇去世没过多久,她便被查出患有抑郁症,那时是小升初暑假。那段时间她常常会盯着某一处发呆,随后冷森森的笑。
还会突然指着某个地方说,这里有人。
有时候深更半夜她还会梦游,就那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时钟看。嘴里还会跟着时钟走动的频率数数。
夏盛鸥被她吓到过好多次。
也带她看了好多心理医生,但迟迟不见好。
到了初中,夏甜开始自/残。
刚开始她只是把皮筋套在手腕上,扯开—松手,扯开—松手,循环往复,直到手腕上出现淤血才会停止。
她很享受这种疼痛的感觉,疼痛会让她感到放松,让她感到兴奋。
但她不会做的明显,往往点到即止,因为她知道,如果被夏盛鸥发现,她就不能去上学了,只能去看心理医生。
消毒水味很重的冰冷治疗室,打在身体里让她灵魂变得静止麻木的镇定剂,哪一个她都不喜欢,所以她学会了隐瞒。
表面上她依然是那个好好学习,次次排名第一的好学生。
到了初三,她已经不满足于这种自残方式,喜欢上了极限运动。
蹦极,跳伞,潜水。
因为不能做的太明显,加上她还未成年,这些极限运动她都玩不了。
所以,她经常会去游泳馆,不带任何护具,将自己整个人沉溺在水中,直到不能呼吸,一次次挑战自己的极限。
后来她爱上了游乐园里的激流勇进项目。
那种从高处瞬间跌落的感觉让她无法自拔,快\感直冲脑海,直至升到最高处,而后随着小船向下滑的同时坠落,失重感让她的身体随之漂浮,仿佛变成一只轻盈的蝴蝶,自由飞翔。
跳楼机也是她喜欢的。
不过每次去玩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人。
那些人上去之前很兴奋,但当座椅升到半空开始准备下落时又会被吓得尖叫哀嚎,并且有的人还会直接吐在半空,双腿发软,直翻白眼。
起起落落,夏甜只觉挺没意思,如果能直接以最快的速度降落,那将会是多么有挑战性的项目。
初三毕业的那年暑假,夏甜以全市最高分升入春江附中。
也是在那年,夏盛鸥成功被提拔为春江市副市长。在毕业典礼上以春江市中考状元的父亲上台发言,一时风光无限。
也是那个时候,夏甜说想出去旅游。
夏盛鸥同意了。
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要在她手机上安装定位器。
夏盛鸥给出的理由是,怕她出事,安装定位器能更快的知道她在什么位置,这也是为她的安全着想。
夏甜也同意了。
那个时候游乐园里的极限项目已经满足不了她了。
手腕上也比之前多了几道划痕。
很细,如果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那段时间夏甜状态很差,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只有这种疼痛的快感能让她暂时麻痹自己。而中考过后,夏甜更是萌生出了跳崖的想法。
毫无征兆,突如其来。
初中三年她一直如同行尸走肉,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那些疼痛却在提醒着她,提醒她还活着。
渐渐的她也从自残中寻找到了抚慰自己的快感以及归属感。
而现在,一切似乎都该结束了。
或许早该结束了。
这三年不过是她通过自|残的行为偷来的。
偷来的东西迟早要还回去。
她这样想。
而裴言澈或许是那个意外。
不,他就是那个意外。
其实早在坠崖之前,夏甜就已经见过裴言澈了。
旅车晃晃悠悠行走在山路上,这是前往如是山的唯一交通路道。
朦胧的天空被阳光撕开一个小口,第一缕晨光穿射薄雾,洋洋洒洒落下。晶莹剔透的露珠滴落在草地上,像碎银般闪闪发光。
夏甜坐在公交车最末端,挨着窗。
开车的是一位年过五十的大爷,须发半百,脸上皱纹沟沟壑壑。他声音沧桑沙哑却又中气十足,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
“今儿年来如是山的人还真多,这大早上的就拉这么多人。”
夏甜听不太真切,隐约听清几个字,好像是在说车上人多。
她抬眼看了看。
嗯。
也就十几个。
这时一位坐在司机旁的大妈接话了,“大爷,这车上统共也就十来个人,不多啦不多啦。”
大爷抬眼看向后视镜,好像真的在数到底有多少个人。
“欸,这往年我拉过最多的一次也就三十来个,十几个那可也算多喽。”大爷抬手抹了抹鼻子,“要我说啊,你们这些大城市的人没事老往深山老林跑什么,城市里过的不舒服啊。”
“还不是早九晚六的日子过烦了,这好不容易请了几天假,不得到处溜达溜达。”坐在夏甜旁边的青年接到。
“嗨,要么说呢。我也是请了假跑出来的。”青年前方的男人扭头笑嘻嘻说,“哥们儿,咱俩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青年冲他抱了抱拳。
男人伸出手爽朗一笑,“方,方圆。天圆地方的方圆”
同坐在一辆车吗,自是要往同一地方去。男人的友谊总是来得很快,青年回握住方圆的手,爽朗一笑,“仲午,单人旁加个中。”
“哥们,你是不是正午时分出生的啊。”方圆笑道。
仲午也笑,“不,我是凌晨出生的。我妈觉得阴气重,所以才取这个名字。”
方圆冲他竖了个大拇指,随后眼神扫到了坐在他旁边的夏甜。
车窗半开,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少女的身上,栗色长发被风吹的有些乱了,但依旧很好看。
方圆突然想到上学时期学过的那句古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时隔九年,这句古诗突然在他脑海具象化了。
“小姑娘,你也是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