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出口处。

赫莱弥脸上有一道疤，他看见桑南希先是一愣，旋即微微颔首：“阁下，好久不见。”

和从前的样子是天差地别，变得沉稳了，也变沉默了。桑南希道：“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赫莱弥顿了顿，道：“谢谢，一切正常。殿下准备出发了，阁下快去吧。”

“……好。”

他从来不是脆弱的，只是成长往往离不开抽骨之痛。

今天的阿诺斯似乎有些沉默寡言。他盯着自己看了许久，却没说话。奇怪的是，以前咋咋呼呼的520，也出奇地安静了下来。

桑南希问了又问，它才憋出三个字：

【……禁言了。】

什么鬼。

之后，不管桑南希说什么，它都“唔唔唔”，“嗯嗯嗯”，“好好好”，就是不肯仔细说。桑南希第一次被520敷衍了。

阿诺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幽幽道：“你又在发呆吗？”

凉凉的气息扫在桑南希耳边，一道电流从耳根麻到后脑，他打了个激灵：“嗯？？”

阿诺斯目光沉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走神。”桑南希忽然道：“能给我一点你的头发吗？”

拟态需要获取样品，然后解析，完成之后才能就行拟态。

阿诺斯默然片刻，拔剑斩了一缕银发给他：“是做什么的？”

银白的发丝柔软，每一根都泛着柔和的光泽，真是漂亮。

桑南希笑眯眯道：“我很快就能帮你的忙了，等我一段时间，我能用它……怎么说呢，变身？”

“……”阿诺斯的神色缓和了些，微微抿唇，“嗯，马上到了，把黑匣拿着吧。”

【样品已获取，S级雌虫。解析中，预计耗时三天。】

【解析完成后，拟态时长以精神力强度为标准。正常消耗下，可维持A+雌虫状态五天，冷却一天。】

【冷却期间，可使用其他种族拟态。】

之后的三天，桑南希都跟着阿诺斯。他办事效率很快，打完一个地方立马转战到另一处，扰乱对面动作的同时，尽可能救下被困的平民。

或许是真的很忙，他没时间和桑南希说话。桑南希也没找到机会给他看看自己的拟态成果。

这天傍晚，桑南希搜查完自己的区域，还没到集合时间。

他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点开拟态。

【拟态成功。】

【注：维持时间越长，冷却时间越长，请宿主合理支配】

呼——

刚感觉身上有一阵扭曲波动，背后就闪过一道急促的风声，桑南希下意识拿刀，等反应过来，刀刃已经抵在来者的脖子上。

这就是A+的反应能力吗？桑南希有点压不住嘴角，心中忍不住震惊。

厉害，太好了。

对方比他还震惊：“你——”

桑南希愣了下：“阙芜？”

阙芜一把扯下兜帽，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变成……了？你……”

“呃，”桑南希心想，怎么每次都被你撞上？他咳了一声，收回刀。

“都说我不是虫族了，那我变成什么样不都很正常吗？”

阙芜忍了又忍，面色扭曲：“见鬼！”

“你来干什么，找打？”桑南希意有所指，“我现在打得过你了。”

其实不一定。

空有等级力量，而没有掌控力量的能力，也没有发挥好它的技巧，真和阙芜打起来，胜负未知。

再说，阙芜还能摇大boss。

阙芜没好气道：“来找你。”

“找我？”

“嗯，给你一个东西。”

他犹豫着从衣袍中拿出一小截黑色的，像是被烧焦的树枝：“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阿诺斯，思来想去，还是来找你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这是‘污染源’的碎片，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那天我回去之后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我不想违背先生的意愿，但有很多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我能察觉到，他的计划很早就开始刻意瞒着我，所以，我才那么着急想为他做些什么，在D97拼命也想完成任务。”

桑南希微微一怔。

阙芜自嘲一笑：“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他把手中的树枝递给桑南希，“拿着吧，这是我最近才搞到的东西，是你们一直在找的污染源。”

桑南希接过树枝，很轻。

诡异又死寂。凝望它时，仿佛看见了一个黑洞在遥遥回望，它拉拽着灵魂越过时空，像是要将自己吞噬。

啪的一声轻响。

阙芜的手敲在桑南希肩膀，见他回神，阙芜缓缓收回手，不冷不热道：“都跟你说是污染源了还盯着，脑子有病？”

桑南希：“……”

阙芜又戴上了他那个黑色的兜帽，冷冰冰地和亚莫里忒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走了，”阙芜微微回头，“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们，‘朋友’最后的情意我已然尽到了。从今往后，我只为先生办事，绝不留手。”

桑南希道：“等一下。”

阙芜顿住脚步，没有回头：“什么事？”

“没什么话，要和阿诺斯说吗？”

阙芜伫立在原地，像个死寂的雕塑。

隔了好久，他道：“对不起。”

“……好，我会带到。”

“嗯。”

说完，他展开双翼，猛地飞向高空，扬起阵阵气流，带动满地尘土。桑南希喊道：“谢谢！”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他飞远了。

【滴，获得无等级‘密堕拉’母树枝丫！】

【是否解析？预计耗时三个月！】

桑南希低头看向这黑乎乎的树枝，只看一眼，连忙收回目光：“520，出来说话！”

【……哦。】

桑南希没管它莫名其妙的扭捏，直接道：“能不能弄一小部分解析，一点点，没规定样本要多大吧？”

【是没规定，但样本越大解析越快呗。】

“弄一点，少弄点。”

【哦。】

它取了一小块树皮，焦黑的树皮被蓝色数据包裹，缓缓消失。

【滴，开始解析，预计耗时六个月！】

一下子从三个月变成六个月了，真是够久的。

远方的集合信号已经发送，桑南希顾不上太多，解开拟态，看见冷却时间只有十分钟，松了口气。

他跟着他们回去。飞行器上，又没看见阿诺斯。他问了一个稍微脸熟些的，对方说：

“殿下去下一个任务点了，晚上会回来的。”

“好，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桑南希的错觉，为什么总觉得阿诺斯在躲着自己呢？这样的感觉实在莫名其妙，而且毫无缘由。

但越是莫名其妙，反而越是挥之不去。

回到学院，把那树枝给研究所的成员去研究，桑南希蹲在绿化带数树叶。安斯柯尔有些奇怪：“你怎么没和阿诺斯一起？”

桑南希抬头：“他有事吧，任务很多。”

安斯柯尔若有所思：“哦，过几天，我们就能把信息处理部回收了，到时候，他应该能休息一天。你可以和他好好聊聊。”

“……行。”

白色飞鸟在废墟上掠过，终端微微震动，阿诺斯垂下眼眸，暂时没有理会。等搜查完这一块，他拿出终端，目光在桑南希的置顶消息上停了几秒，转而点击下面的头像：

“丹兰伊前辈，劳烦你把他们这些天的轨迹都标出来，晚上就要。”

对面闪烁几下：“收到。”

丹兰伊是老前辈了，还活着的几个，也就他还算有威信，又是契希的雌父，值得信任。

做完这一切，阿诺斯缓缓舒了口气，幽幽道：“看见了吗？”

天色昏暗，他眸光冷蓝。

角落处亮起一颗蓝色的球，像素表情缩成一团，哆哆嗦嗦道：【看见了，但是我能不看吗？我不是很想看。】

阿诺斯温柔道：“当然可以啊，想死？”

【……我更不想！】

“我看你想得很。”阿诺斯指尖挑过520头顶的天线，“有点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能说啊，不能说啊！你放过我吧呜呜！】

阿诺斯指节顿了顿：“不说没关系，我可以把你拆开，自己看。”

【啊！？谋杀系统啊！】520吓得乱闪，到处飞，飞离阿诺斯三米外，却一头撞上一道透明屏障，啪的一下被弹回来，弹回阿诺斯手上，它哭嚎道：【呜呜呜宿主大大，救命，救命啊，要死啦——】

阿诺斯提起它，低声道：“聒噪。再吵真的拆了你。”

和桑南希平时的威胁不停，520真的感觉到狠意，阿诺斯是说认真的，它不能不害怕。

【我闭嘴！我马上闭嘴！】

阿诺斯看着它‘大哭’的像素表情，眯了眯眼。

那天在精神海，他突然听见一道机械音，说“爱意值85%”，“恭喜”，随后就看见了这颗叫520的蓝色机械球。

除此之外，自己的信息，各种喜好，都在一张透明的表上。还有其余几张，阙芜的，哥哥的，丹格尔、珀西西……？

还有桑南希的。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阿诺斯想，他原本以为桑南希只是有些过去没告诉自己，结果，居然让自己发现了这么个东西。

任务。

攻略……

是为了任务才接近自己的吗？

如果那些令自己心动的，都是为了“任务”才做出的事，才说出的话，简直是太可笑了。

阿诺斯眸色愈深，缓缓勾起唇，心想——

为什么不一直好好瞒着呢？现在让我知道了，我可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啊。

在精神海里就应该知道的，我不是什么温良的家伙。

和你说要“永远在一起”，你答应了，给过你“离开”的机会，你没走。

现在，你再也不会有机会走了。

【痛痛痛，别捏了！呜呜呜，我什么都没干啊？别把气撒我身上，求你了求你了……】

【我只是个小系统，能说的都说了！】

阿诺斯凉凉道：“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