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太激动很容易反胃,贺欲燃趴在马桶边呕了两次,却没能吐出东西,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倒床上睡了。
客厅的灯一打开,入目眼帘的就是满地横七竖八的酒瓶,有的还没喝干净,淌了周围一滩的水渍。
江逾白找来塑料袋和抹布,细心的擦了一圈,他还真数了一下,果酒和啤酒都有,一共十二瓶。
转悠了半天,他又怕自己动静太大吵醒卧室里的贺欲燃,最后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两盒解酒药和蜂蜜过来。想着万一他家里真的没有,也省着他跑一趟了。
陪在贺欲燃旁边等外卖这会儿功夫,他中途迷迷糊糊睁了两次眼睛,但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江逾白松了口气,看来他今晚应该是不会吐了。
他备注让外卖员把东西放在门口,敲门声太突兀了。
喝多了的人半夜醒过来都会很口渴,他把一顿的药量取出来,又倒了杯七十度的开水,想着一并放到贺欲燃床头,他要是醒了自己应该会吃。
打开门,借着窗帘透过微光,他看到床边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圆滚滚的,像是个球。
走近了些,那个“球”动了动,从里面忽然冒出颗脑袋。
江逾白有点愣住,和这个“球”对视了几秒,才出声:“怎么醒了?”
还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个球。
但是他没问这句。
“球”吸了吸鼻子,然后哑哑的问:“你怎么还不走?”
他哭过一场,又是刚睡醒,声音听上去很虚脱。
这话听上去是在赶人,但江逾白把他的话自动翻译了一下,然后坐到这个“球”的旁边,笑了:“为什么以为我走了。”
贺欲燃的脑袋还没完全开机,他问,自己就顺着答了:“我听到开门声,所以以为你……”
“是外卖。”江逾白说,他起身,到床头柜上摸来水和解酒药,送到他唇边:“正好你醒了,水还热着,吃吧。”
贺欲燃想说他已经不太难受了,但他能感觉到,模糊不清的视觉里,指尖已经碰到他的唇边。
他反应迟钝似的张开嘴,江逾白的手指往里探了一下,碰到他的齿尖,将药送了进去。
动作很小,无意间的触碰也不可避免,但贺欲燃却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口腔酥酥麻麻的爬上了头皮,惹的他一个激灵。
江逾白看起来没察觉,边给他递水边说:“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想着你应该是没有备,就多买了些,你记得存好。”
“哦。”贺欲燃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杯,也说不上来渴不渴,但就是感觉胸里闷。
杯子被江逾白重新放回床头柜,他回头,看到某人还蒙着被子,呆呆的坐在床边,夜里,模糊的轮廓像是一座小小的山丘,而蜷缩起来的肩膀,就是平滑的坡。
江逾白低笑,伸手拍了拍被沿:“热不热。”
贺欲燃好像知道他在笑自己,但他没发火,只是乖乖的把蒙在头顶的被子拿掉了,然后继续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酒还是没彻底醒,江逾白得出结论。
“干嘛把自己围起来。”
被静电扯乱的毛发支楞着,透着一股不属于贺欲燃的傻气,映在背后窗帘上的黑影,像是一副乱糟糟的沙画。
“你要回家吗?”
贺欲燃没回答,而是问了这么一句。
但问完他就有点后悔了,人家不回去难不成还陪在这过夜吗。
酒喝多了可能脑子真的不灵通,本身嘴就快,这次更拦不住了。
面前的人动了动,他能闻到江逾白身上的气味更浓了些,似乎凑过来了。
江逾白拉下他还围在肩膀上的被子:“我陪你睡着。”
他的嗓音低醇,覆在耳边呢喃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安稳,让人不自觉的想依偎。就像是透过窗帘洒进来的那抹月光,只有周围黑暗的时候才会发觉它的温暖。
贺欲燃伸手,握住了江逾白的手腕。
这个动作是多余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抓住他,摸一摸他,感受到他还在,就够了。
“上一次,我发烧……”贺欲燃的声音飘渺,如同大雨冲刷天空后弥起的水雾:“我睡过去之前说的话,你还……还记得吗?”
江逾白顿了顿,松了力气,被子从贺欲燃肩膀滑落,但他并没有放开自己的手腕。
“记得。”他伸出拇指,刮了刮贺欲燃的脸。
“那你……”贺欲燃往上追了一下,然后又退了回来。
他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一些,上次是因为自己发烧生病他才没走,现在呢,他在矫情什么。
哭了也哭了,解酒药也吃了,亲也……
总之,他已经没什么能留住江逾白的筹码了,就像天亮了梦自然就会醒,再怎么逼迫自己睡下去,也只会是徒劳无功。
“算了,我胡说的……”贺欲燃后半句噎在嗓子眼,没有编下去的勇气。他甚至有点想直接装晕,这样就可以说自己是犯病了。
攥住江逾白的指尖慢慢泄力,放开的最后一秒,他忽然感觉肩膀一痛,来不及挣扎,墙壁的冰冷就先一步从背后覆盖上来。
紧接着是后脑手掌的温度,最后,是越来越近的呼吸。
或许是酒真的醒了,也或许是贺欲燃想快速抽离这个不切实际的美梦。
他偏过脸,被打断的吐息抑制在他耳廓。
“你……”贺欲燃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江逾白按着他的手也不自觉松了力气。
贺欲燃低下头,有些没底气:“松手吧。”
黑夜中,两个人僵持住了。
戳到痛处了吗,还是清醒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贺欲燃不知道他是属于哪种,但他能肯定的是自己说中了。
与其在梦境最刻骨铭心的那一刻醒过来,感受那份窒息的落差感,不如先手一步打碎,至少不会太狼狈。
江逾白终于动了,那双手像怕他逃脱似的,又紧了几分:“我从来,都没承认过我喜欢裴意。”
这句话就像平静许久的湖面忽然投进一块巨石,以往亘古不变的水流被打乱,炸出的水花四散飞扬。
贺欲燃缓了会儿,说:“还用承认吗?”
“不需要吗?”江逾白追问。
贺欲燃慢慢的摇头,声音微哑:“喜欢一个人不用非要口头承认的。我能看出来,你在吃他的醋。”
他又觉得委屈,吸了吸鼻子说:“每一次,只要我们两个站在一块的时候。”
“真的吗?”江逾白忽然哼笑出来,带着些许不爽和尾音里收不住的暧昧:“那你还亲我啊?”
“……”贺欲燃哽住喉咙,不知道怎么接了。
好像,确实是他先开始的。
“对不起……”
刚才的亲吻的感觉在心口一遍遍磨着他,让他觉得好像现在投进江水里也还是不能解热。
“好吧。”江逾白伸手,在他下巴轻轻扫了一下,又勾过他的唇角。
他没动,却说:“那不亲了。”
是承认了吧。贺欲燃的第一个念头。
江逾白不像是会郑重其事跟他说,我喜欢谁的那种人,所以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在承认。
同时也承认刚才的吻,刚才的温柔,不过是情欲上头激发出的余温。
胸口止不住的发闷,贺欲燃轻哼一声,是浓浓的自嘲。
他想推开江逾白起来,但手刚使上力气,面前的人似乎早就预判到,在下一秒压的更紧了。
他能感觉江逾白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指尖一下一下磨着他脊椎骨。
“亲了,你躲。”江逾白用嘴唇蹭着他的耳垂,嗓音被火烧过似的,含糊不清,压制又痴迷:“不亲,你还不高兴。”
贺欲燃感觉耳边的声音已经烧进他的肺腑,能做的只有抵着他的胸膛往后躲,但结果是跟刚才一样的。
江逾白不会让他躲开的。
贺欲燃感受到对方的舌尖将他的唇缝扫遍,微张开嘴等着他继续,但江逾白却停住了。
他睁开眼,晕染开的情迷中,又融进些茫然:“嗯?”
江逾白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唇角处又舔了几下:“这里,以前打过唇钉吗。”
贺欲燃有些意外,唇钉的位置早就长死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江逾白又用舌尖点了一下他的唇角,含糊暧昧的声线在他耳边回荡:“这里,有一点凸起,像是疤痕。”
贺欲燃顿了一下:“嗯,以前打过,后面不喜欢了,就长死了。”
江逾白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只是轻声笑了笑。
贺欲燃被双手环抱着,墙壁的冰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相拥的温暖。
“可以了……”贺欲燃挣扎出一丝理智,伸手捂住了江逾白的嘴:“我高领毛衣,都洗了,明早,柯漾他们……”
他说的断断续续,但话里的意思江逾白领会了。
江逾白将人抱得更紧,低头在他锁骨窝落下一个很轻的吻,然后抬头将自己的脖子凑过去,像是献媚一样。
“那你来……”
他引诱就像是被浓茶烈焰熏陶过的砂纸,粗糙又烫手。
贺欲燃坐起来一点,在他颈侧埋下头。
“嘶。”江逾白猝不及防的。
贺欲燃抬起头,嗓音暗哑:“要不,算了。”
但下一秒,那双手就把自己的头按了回去,鼻子,嘴唇,脸颊,全都弥漫上他的气味。
江逾白腔调带笑:“不行哦。”
贺欲燃没数到底亲了多久,只知道最后自己的头沉到不行,靠在江逾白怀里失去了力气。
不出贺欲燃所料,身边没人了。
他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身边的被褥已经叠整齐,某人躺过留下的褶皱还留有余温,贺欲燃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又收回来。
昨天晚上跟江逾白接吻这件事不是梦。
后面他们亲了多久?他不记得了,抓起手机一看,中午十二点这几个字赫然在目。
“草,柯漾不会骂死我吧。”贺欲燃想都没想就给柯漾拨了电话。
他预料之中铺天盖地的辱骂并没有如约而至,柯漾好像还在吃东西,说话支支吾吾的:“喂燃哥,醒啦?”
贺欲燃愣了一下,利索道:“我马上到,半小时。”
“啊呀不用。”柯漾咽下嘴里的包子:“小白过来给你帮忙了,你多睡会儿吧。怎么样啊,身体没不舒服吧?”
“他过去帮忙了?”贺欲燃语调提高,没控制好破音了,又憋出一阵咳嗽。
“你嗓子咋啦?是不昨晚吐了?”柯漾关心道。
贺欲燃急道:“没事,睡久了,你刚说他去帮忙了?”
“他说,你昨晚喝了很多,然后。”柯漾忽然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总之就是看你状态不对,所以就没叫你,你休息吧,等你来再说。”
贺欲燃浑身都难受,醉酒后的反应一连串,头疼,嗓子哑,身上也酸。
这也是他讨厌喝醉的其中原因之一,但更多的,还是会失控,做一些自己无法抑制的事情。
他看着镜子里还是不免的落下红痕的锁骨,烦躁的皱起了眉毛。
他没想过跟江逾白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喜欢他这件事,他也早就做好了烂在肚子里的准备,他这些年咽下过多少事,又有多少情感早就烂在肺腑,数不清了。
他明明最擅长的,为什么忽然就失控了呢。
今天过去还要见到江逾白,他要说些什么吗,给昨天的事情道歉?
还是说,我理解你,都是男人,情绪上头而已,我知道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所以,忘了吧。
那之后,江逾白如果真的有一天和裴意在一起了,那他们之间发生的这些算什么。作为朋友,他要不要和裴意坦白,还是说,怎么去处理这些关系。
低下头,将整张脸埋在掌心。他生平最讨厌收拾烂摊子,包括自己的,所以他从来不轻易让自己失误。
口渴的厉害,他从床上下地,走到床头柜拿杯子。
是热的,满的,江逾白走之前倒过的。
他垂下眸,发现杯边还有一张便利贴,上面是他依旧潇洒的字迹:我去店里帮忙了,你不要着急,好好休息。
“搞什么啊……”
平整的纸张被他使劲捏出了褶皱,又被他撇进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