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柠吃糖吃多了,牙疼是理所当然的事。
其实返校的前一天就有征兆。
那时的她不以为意,不过就是忍一会儿的事,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可是她没有想到,疼痛愈演愈烈,甚至到轻轻碰一下都会引发连锁反应,这就像一颗炸弹,不经意间的一次咬合便可引爆,堪比触及灵魂的痛苦。
下午吃过饭后症状更加严重,和姐弟俩一起返校时,她就一直咬着下唇皱着个眉。
林暮雨也不是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当时还特意问了一嘴:
“柠柠,你没事吧?”
此话一出,就连林云澈也看了过来。
而前不久才出口狂言的姜柠当然不会说自己吃糖吃多了牙疼,于是她摆摆手嘴硬着说没事没事。
为了不打自己的脸,姜柠决定——
忍。
她低头把脸埋进自己的外套衣领里,遮掩住苍白的面色,尽量不显丝毫破绽。
从侧面看来,俨然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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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牙疼,姜柠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
清晨,天蒙蒙亮,微微泛起鱼肚白。
姜柠翻了个身,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了下来,尽力不发出一点动静地坐在椅子上,她找出折叠的镜子,打开照了照。
宿舍内光线昏暗,但姜柠能隐隐约约地瞧见她右边脸颊肿起,两边明显的不对称。
姜柠又不信邪试着轻轻咬合一下。
依然痛,她条件反射的呲牙嘶了一声。
下一秒,冷空气钻过牙齿的缝隙,病牙倏尔又被刺激一番,这次姜柠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一下。
她简直要被牙疼折磨疯了,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后在自己肿起的脸颊上肆意揉捏一顿泄愤。
她收起小腿放在椅子上,整张脸藏在膝盖里,蓬乱起翘的黑发披在腰间,时不时发出细碎的呜咽声,莫名有些萧瑟。
等到宿舍楼的起床铃终于响起,姜柠也实在撑不住了,捞起洗漱工具就冲了出去。
从所未有的,姜柠十分仔细认真地刷牙,上上下下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重点关照在那颗病牙上,破天荒的刷了整整五遍!
她口腔里含着水咕噜咕噜后呸了出来,也许刷牙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心理作用,总之姜柠觉得痛感没有那么强烈了。
她缓缓叹出一口气,在原地站定一会儿后,抱着盆回了宿舍。
林暮雨三人也恰巧刚睡醒,状态迷迷糊糊的,自然没有注意到姜柠肿起的脸颊,只知道是姜柠,随口问了一嘴:
“姜柠,你今天起这么早啊?”
姜柠怕被林暮雨看出来,背过身坐在位子上才应答:“是啊,昨晚没睡好。”
接着她弯下腰,从底下的柜子里翻出一叠口罩,撕开包装袋后戴上一个,剩下的一股脑都放进了书包里。
陶梦洗漱完回来,见姜柠戴着口罩,不禁疑惑道:
“耶,你今天怎么突然戴起口罩啦?”
“噢,就是昨晚踢被子受了凉,感觉要感冒的样子怕传染。”
林暮雨正在收拾书包,关心道:“你还好吗?要是真的不舒服的话要不要请假?”
“没事,没有那么严重的。缓一会儿就好了。”
林暮雨背起书包,走到姜柠的面前,给她整整衣领子,拉上了她的兜帽,“那好,外面风大,吹得会头疼。”
四人如平日里一般作伴来到食堂,姜柠饿得肚子瘪瘪的,但又被牙疼磨得没有胃口,最后只随便买了一袋面包和牛奶。
陶梦和陈晓婷走在后面,小声嘀咕着:“看来姜柠是真的不太舒服,你看她整个人憔悴的,而且她平常都不会这么敷衍早餐嘞。”
“是哦,她今天都没有买她最爱吃的奶黄包。”
来到班级,姜柠浑浑噩噩地飘回座位。她拉下一半的口罩挂在右边耳朵上,然后蔫蔫地咬了一口面包,不料阵痛随着咬合再次发作,眼角也跟着沁出泪意,但还是忍着牙疼粗略嚼了几下后便艰难地吞咽下去。
姜柠盯着这一大块的面包,欲哭无泪地捏了捏。
救命,这根本吃不下去啊……
她也不勉强自己,干脆将面包塞进了桌肚里,戴好口罩后恹恹地贴在桌上,软趴趴的跟个章鱼一样。
痛,好痛……
真就是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命——
姜柠此刻万分后悔不听唐妤女士的话乱吃糖,现在好了,得到报应受折磨的还是自己。
姜柠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心里叫苦不迭。林云澈只以为她在补觉,便拿出语文课本翻看。
早读课的铃声打响,在经历过几番心理斗争后,姜柠决定请假出校去看牙医。
她慢慢从臂弯里抬起脸,正好与迟到的霍朝撞上视线。
霍朝不由得停住脚步,直愣愣地与戴着口罩的姜柠对视,女孩卧蚕下泛着淡淡的乌青,眼里正闪烁着泪光。
他睁大了眼一时怔在原地,就连肩上的名牌单肩包都险些滑落下来。
我靠,他不会是看出来了吧?
姜柠赶忙挪开了视线,她坐起来,轻轻地叩了叩旁边的桌子,轻声道:“同桌,麻烦让一下。”
林云澈神色如常,只以为她是要去上厕所,利索地站起来让出了道。姜柠低着头穿过空道,与霍朝擦边而过,步伐略急地走出班级。
霍朝回头,目送着女生离开,微微的错愕仍旧在他的眼底。
姜柠这是怎么了?
霍朝将书包挂在椅背上,坐下后又是一阵沉思,越觉得姜柠今天很不对劲,于是他用笔头戳了戳前桌的脊背。
林云澈听见后桌叫他,放下握着的笔,转头看了过去,霍朝问姜柠今天怎么了。
而原本以为姜柠今天身体不适的林云澈这才意识到姜柠的反常。
“难道姜家最近又发生什么事了?”见林云澈也一无所知的模样,霍朝喃喃道。
林云澈抿平嘴唇,心里空落落的转身,桌上的书是一页一页的翻着,但内容却是看不进去一点了。
.
“老师,我想请假,就半天。”这是姜柠来到办公室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徐莹坐在软椅上,拧开保温杯盖,瞟了她一眼,“姜柠啊,这才开学第一天,你就要请假,这可——”
姜柠摘下口罩,露出了她肿起的右边脸颊。
徐莹见状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她呛了几声,连忙放下保温杯。
“我的乖乖,看着就疼,这是咋的了肿成这样子?”
“牙疼。”姜柠重新戴好口罩,垂着眸语气闷闷的,颇有些不自在的悲催。
徐莹盯着姜柠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说:“行,我给你批,给你批一天去看,你回班上找副班长要假条,然后再回来找我。”
姜柠点头,拉上兜帽,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同桌,可以帮我拿下书包么?”姜柠放低音量,尽量不影响其他同学早读。
倏然听见她的声音,林云澈恍然回过神来。
他循着声音抬眼望去,见姜柠戴着口罩,兜帽遮住了她的眼睑,使人看不分明,林云澈欲言又止,只依言照做。
姜柠接过书包,走到副班长严烁前,伸伸手,悄咪咪道:“副班长,假条假条。”
严烁抬头瞧了她一眼,并未问什么,从桌肚里的盒子里掏出一张假条递给她。
姜柠低声说了句谢谢后便离开班级。
她拿着批过的假条,先是回宿舍拿了手机,在小程序上搜到一家口腔机构的联系方式。
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做牙的人不是很多,姜柠成功地预约到一个小时后的时间。
姜柠边走边在某德地图上选定目的地后便在校门口搭上了出租车,这个时间段车流量不多,一路飞驰,畅通无阻。
……
林云澈是头一次在课间约人出来,外头空气燥热,三人站在走廊的尽头,他率先开口:
“姐,你觉不觉得姜柠今天有点不对劲?”
林暮雨似是回忆了一下,说:“没有欸,怎么了吗?突然这么问?”
霍朝:“她今天戴了口罩。”
林暮雨闻言眼底霎时浮现出一缕疑惑,“她早上说昨晚受凉没睡好,有点感冒的征兆,怕传染给我们才戴的。”
霍朝否定了她的说法,坚定道:“不,我刚刚看见她眼角有泪痕,看起来是哭过的。”
林暮雨震惊,转而看向了林云澈。
林云澈犹豫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我来的时候她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我当时以为她在补觉。”
霍朝胳膊肘靠在墙壁上,悠悠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其实主要还是口罩的问题。”
这回姐弟俩同时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等待着下文。
霍朝也没明说,只大概解释道:“她小时候家里出过事,那件事对她伤害挺大的,自从那以后她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就算在外都要戴口罩。”
“我高一在国外,不知道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她摘下口罩了,说实话我挺高兴的,能看见她走出来。”
“但现在……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当面去问。”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林暮雨语气真切,逸出几分着急。
霍朝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说完又顿了顿,他说:“你们不要着急,等我晚上回去的时候去打听一下。”
预备铃不合时宜地敲响,话题只好由此结束,三人各怀心事回班落座上课。
林暮雨脑海里满是姜柠笑起来的明媚模样,讲课声置之耳外,一整个早上都心不在焉的,就连回到宿舍时视线也是不自觉地落在姜柠的床位。
空荡荡的,姜柠并不在宿舍。
“阿西,姜柠不在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陈晓婷毫不留情地戳穿陶梦,“屁屁,你就是伤心没人帮忙食堂占位置吃饭了。”
林暮雨放下书包坐了下来,躺在桌上的手机吸引了她的目光——
对了,她可以联系姜柠!
林暮雨握起手机,点开聊天框时却删删减减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研究了一会儿措辞后,她才打出一行字。
林暮雨:续火花!
还特意在后面加了个爱心的表情包。
她放下手机,忧心忡忡地把下巴搁在桌子上,视线定定地放在手机屏幕上,希望得到姜柠的消息。
结果直到要睡午觉时,林暮雨也没能收到姜柠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