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你。”莫曦琳在娱乐圈舒服了这么些年,就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看到她表面都客客气气,哪里被人如此直白地骂过,脸色立刻阴沉起来:“你不是那个外包的吗?”她四下寻找能主事的人,一个打工仔,自有领导收拾,但汤成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出了办公室,她只能转头又对许盼一说:“我听说你还是名校出身,难道你要对女人动手?”
许盼一眼镜一摘,笑了:“我正是因为母校的面子,才和你客气说话,我要不是名校毕业,早给你一耳刮子了。”
“你!”
莫曦琳为他的狂野震惊,半晌才反应过来,在助理身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你发什么呆,他骂我,录下来,录下来啊,曝光到网上!”
助理后知后觉拿出手机,许盼一立刻倒了下去,躺在地上,实力表现什么叫碰瓷谁不会。
这下,给莫曦琳都整不会了。
许盼一又问:“还拍么?不拍我起来了哈,不过我可以给你看看这个。”他拿出手机,把刚才莫曦琳泼人时候的情景放了出来,对方立刻哑火,踢开会议室的门就走了出去。
“我们走着瞧!”
方铭不放心,忐忑地凑过来,问:“许老师,真的没问题吗?”
都在圈里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冤家宜解不宜结。
“资本是逐利的。”
许盼一如是说。
当方铭以前参加综艺被黑幕被皇族的消息曝光出来,他非但没有被雪藏,反而得到了不少网友的怜爱,并且吸收一大波粉丝,许盼一就知道稳了,再加上后期滚雪球效应,方铭口碑逆风翻盘,那些以前低声下气的歌迷因此硬气起来,日夜帮他打榜,别说莫曦琳不会对他怎么样,经纪公司和唱片公司可能还要抓紧这波势头,赶紧帮他出专辑再大赚一笔。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方铭的愿望也算达成了,短期内没什么能威胁到他的。
不过,虽然事前摸清了行业的规律和人的心理,有所准备,但送走方铭和他的经纪人后,许盼一在闷热的会议室里,依然感到汗流浃背。
帮助方铭手撕剧本,整个节目都将遭受波及,不可谓压力不大。
好在努力并没有白费,该有的热度都有,电视台和公司为了赚钱,压着莫曦琳不让她搞事,只是许盼一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女人和她背后的团队这么没下限,竟然出阴招,在网上哭诉自己在节目组受到不公平待遇,导演为了捧新人拉踩她,一切都是剧本,并煽动粉丝为她报仇。
这批人迅速把方铭的广场屠了,并在所有和节目有关的词条下骂人。
网上的吃瓜路人根本分不清真假,,听说综艺都有剧本,或许从一开始莫曦琳曝出丑闻,就是剧本,庄仲抽到外卖员也是设计好的,而最近刚刚吃到红利的方铭,保不齐所谓的手撕剧本人设也都是安排好的!
庄仲一瞧,坐不住了,立刻带着他的战斗粉来认领。
情势大变,现在连各家粉丝都分不清是不是节目组造势了,至少没有人再觉得,这一切都是方铭靠自己努力挣来的。许盼一也跟着深陷舆论,虽然他只是个外包,网上暂时没有扒出他的名字,但是观众已经改观,只要有相关词条上热搜,一律归咎为剧本造势。
许盼一下了夜班,打车回去,心中憋屈不已,直到现在,他的手还在抖——他只是共情方铭,想帮他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可对方非但不依,还直接掀掉牌桌!
现在船已离岸,他们已经下不了船。
就这么揣着烦躁的情绪,盯着窗外的灯火,看着熟悉的路牌和越来越近的摩天大楼,许盼一抓了一把头发,在行过下一个十字路口时,临时让司机打了方向盘。
第二天一早,方铭自然也看到网上攻击他的人,但没敢联系经纪人,而是立刻给许盼一去电,但电话没人接,等到快中午,他又打了几个,依然没人接听,这才找助理跟台里打听,方才知道许盼一请假的事情。
他心里很不安,耐不住辗转反侧想,是自己连累了帮他的许老师,害他被网友骂,内疚更深了,非找到人不可。
于是,他托以工作为借口,找节目组拿到了紧急联系人电话,拨了过去。
“你好,我是方铭,请问您是许老师的家人吗?我一上午联系不到他人,跟节目组要到了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想问问他……他是请假了吗?我看他最近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需不需要人照顾? ”
对面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不用,我会照顾好他。”
挂了电话,倪约盯着窗台出神,他没想到许盼一把他设置为了紧急联系人,心里涌出难以形容的微妙的感觉,但他很快便笑意全无,事实上,不只是方铭找不到许盼一,他也联系不上人。
听方铭的意思,许盼一没有去电视台工作,电话也不通,没有任何征兆,那他会去哪里呢?他会不会又突然搬走了?
毕竟每次消失不见,他几乎都是在……搬家。
倪约越想越不是滋味,尤其是许盼一还有前科——
他一直在私下找房子,尽管自己已经再三告诫范小胜不要管闲事,但外面中介那么多,真想搬,何愁找不到路子!
上次蒋劭出事,自己暗示他小公寓可以借他随便住,但他好像完全没有意会到自己的挽留,倪约脸色不禁又沉了几分,只想赶紧把他找回来。
这么看,他才是疯子和变态,既不希望人家靠自己太近,又希望他每时每刻在自己身边转悠,如果他是许盼一,也会想要逃离吧。
——倪约,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但他不知道,许盼一心里那分日渐沉重的担忧。
庄仲知道他俩住一块,现在是按兵不动,未来不知道会不会发神经,怎么能把把柄送到人家手里,还不如趁没有铁证之前,先低调搬出去。他是无所谓,反正都是打工牛马,但倪约好不容易才开始能接好剧,他那么喜欢演戏,不能就此断送事业!
首都房租不便宜,自己蹭住那么久,跟个老赖皮一样,简直不要脸。
冷静下来的许盼一虽然没有对倪约祛魅,但他这些日子,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和喜欢的人之间的差距,尤其是在《杀死我的人》定档预告出来以后,预约数日增,豆瓣上多了不少观众爬楼预热,他为倪约高兴,又因为方铭的事情,切实感到了自己前途渺茫,他绝不能成为喜欢的人的累赘。
所以,即便范小胜那头再没有消息过来,他仍继续偷偷留意房子,并在这之后没多久,真叫他相中一套价位适中,地段合适的。
只是,那房东急着回老家处理家事,给当时忙着在电视台录制综艺的他打电话,让他象征性支付少许押金,自己则把钥匙留下,他可以先将行李放进去,等自己从乡下回来后再签合同。
许盼一既不想麻烦孟勋,更不想倪约知道找人送他,便欣然接受,自己平日有事没事搬一点。
应承的时候不觉得,回家一打包,才发现在倪约家统共没住几个月,东西倒是越来越多,而且杂物里有不少物品并不是他买的,细细算来,不少都是倪约随手给他的,什么赞助商的礼盒,活动公关礼盒,还有一些由他代言,精挑细选试用后效果不错但不爱用的产品,一股脑全堆在客房的桌子上。
桌角摆着一只圣诞曲奇饼干盒子,花纹精美,里面的曲奇已经吃完好几个月,现在里面装的都是倪约从各个地方顺回来的小零食,他自己不爱吃甜食,但却很爱攒,拿回来囤在家里,像筑巢的松鼠。
这些东西,许盼一一件没拿,但因为把自己的衣物装箱,柜子瞬间清空,于是全部都整理到了柜子里。
所以,当倪约路过许盼一的房间,一眼就发现桌上的东西空了,且那些三到五年用量的日化用品空得十分诡异时,除了变卖他想不到第二种快速消失的途径,于是,他快步走进去拉开柜门。
一切都露馅了。
三分钟内,倪约反复拨了十个电话,手指都在发抖。
他拼命呼叫许盼一。
一个不接,就再打一个,语音请求、视频请求和电话轮流来。
大概半个小时后,许盼一才回电话过来,听筒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他感觉头皮发麻,着急地询问:“你去哪里了?”
许盼一刚淘了个二手冰箱,搬完东西,正坐在纸箱子上发呆,一晚没睡整觉,想做体力活来发泄,可做完,脑袋更懵。
“倪老师?你在哪里?”
“在家。”
“哦,是有什么急事吗?那我一会就回去。”
“许盼一!”倪约严肃地叫他的全名:“你写剧本写疯了吗,是觉得不告而别很潇洒?”
“也没有。”许盼一明白,原来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于是低声解释:“对不起,我一直住在你家,总不是个办法,而且现在剧都播到大结局了……”
他又有什么理由赖下去,再赖下去,他就真的走不掉离不开了。
倪约打断他:“你在哪里?”
“我现在在等房东来签合同,一会就回来。”许盼一艰难地说:“等我回来说好不好?”
“你在哪里?”倪约又强调了一遍。
许盼一就沉默了。
倪约冷笑了一声:“你不说我也能猜到,除非你打算继续干回老本行,不然不需要通勤,不通勤首都性价比高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一个一个找还怕找不到吗?”
“我告诉你,都告诉你!”许盼一缴械投降,立刻报出小区名,生怕他真的找来,更怕他被人认出来,捅出更大的篓子,他不明白,自己搬出去倪约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大到超出他的想象。
他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