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闻言脸色突变，但也只是倔强地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没出息地用力按了按。

桓楚刚才说的这句话就像是在问他“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又或是“你今天是不是又发了病？”等之类带有攻击性的话语。

他听见后就忍不住生气脑补，但见桓楚正一本正经人畜无害地看着自己，陈廷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不说你追不上人家呢！”陈廷想了很久才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桓楚听到后没说什么，只是朝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走到客厅门口瞥了陈廷一眼。

冷声道：“要你自己走出去，还是我亲自送你出去？”

就这一瞬间，桓楚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看陈廷的眼神里带了点儿冷峻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不是和他开玩笑。

陈廷见状马上收敛，说：“哎哟，我开玩笑的啦，不要当真嘛。”

桓楚微微冷笑，将手抱在胸前：“你今天确实话有点多。”

陈廷：“对，对啊，我就是精神不正常，所以刚才说的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陈廷见桓楚给自己递了台阶，立马就顺着台阶服了软。

他这段时间和家里人吵了架，银行卡又早在大半年前就被冻结了。

要不是桓楚收留了自己，陈廷都不敢想自己这段时间会过得有多么艰难和无助。

他想到这儿，顿时情难自已。

对上桓楚那副冷漠的神情，陈廷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陈廷靠在沙发上，抱着靠枕，委屈道：“怎么你也这样？就真的没一个人站在我这边么？”

他说得委屈极了，像是被流氓欺负过后流落在街头的良家小媳妇一样。

桓楚见到，有点无措。

他缓和了一下语气：“那你别这样。”

“我哪样？”陈廷哽咽，看向桓楚，眼眶变得红润了起来。

桓楚：“……”

-

翌日，清晨。

择舟市连着好几日都在下雨。

灰蒙蒙的天空此时正飘着些雨丝，孟玥将窗户轻轻关上，往后退了几步。

淅淅沥沥的雨声消失在孟玥的耳边，她又望了一会儿窗外，最后走上前去把窗帘拉上。

现在正是休年假的时候，所以她今天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突然就这样闲了下来，孟玥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走到衣帽间，站在门外徘徊了一下，最后还是进去换上了打算外出的衣服。

昨天医生对她说的话孟玥依然记得，她本不想去和医生争论什么，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包括这样去对待苏瑾。

可孟玥昨天一晚上都没睡着，满脑子都是想着关于苏瑾和自己的事情。

孟玥今早起得很早，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所以她想了下，最后还是打算去医院看看苏瑾。

孟玥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和苏瑾的关系看起来实在别扭极了。

这是连外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冷漠和疏离。

是啊，她和苏瑾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坐下来好好谈过心了呢？

到了医院，孟玥将车开到了附近的停车场。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住院部看苏瑾，而是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

这里的人并不多，周围全都是在做康复运动的病人和陪护的家属。

家属们都扶着病人，生怕手上的人一个站不稳就摔了下去。

站在孟玥的右边，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正摇着轮椅慢慢在草地上移动着。

孟玥看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见老人推得有些困难，她便想上前去帮忙。

可才刚起身，身后就传来了一位中年女性的声音。

“妈，让您慢点您就是不听，等下摔着了怎么办啊？”

孟玥听到后又坐回到了长椅上，远远看着一个中年女人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女人走得很快，见老人没听自己的话越摇越快，她便一个箭步走到了老人面前。

“还要怎么说您才会听我的话？！”女人有些生气地说道。

可老人听了却没在意，她朝女人嘿嘿一笑：“哎哟，你们总是不让我这样，不让我那样，时间长了，我不就成废人了么？”

说完老人还是继续摇着轮椅，不去看女人的表情。

孟玥听到后不自觉笑了笑，然后便打算起身。

可才刚起身，孟玥就突然听到了女人有些愤恨和暴躁的声音：“能不能别再逼我了！”

孟玥回过头，看见女人整个人都瘫倒在地。

她眼里流着泪，看着老人哽咽道：“妈，您为什么就这么想要折磨我呢？明明我什么也没做错啊？”

孟玥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起来，她看着倒在地下的女人，急忙上前去扶。

“您别这样，快起来吧，地下凉。”孟玥扶着女人说。

可女人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全然不顾孟玥刚才说了什么。

一心全在面前坐着轮椅的母亲身上：“所有人都逼我，就我最好欺负！”

女人哭得伤心极了，孟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围的人听到女人刚才说的话后，一下子全都聚集在了孟玥这边。

“怎么了啊？”人群中一个看着面善的大娘问了话。

孟玥有些局促地摇摇头，表示不知实情。

女人还是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儿，用一种凶狠的目光对上老人的眼睛：“怎么样？这下你终于满意了吧？！”

老人没说话，而是安静地低着头，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

她再也没有去摇身下的轮椅，更没有去看女人，眼睛一直默默盯着自己的膝盖。

孟玥有些茫然和无措，看见女人终于平复好心情站起来后她便急忙走了。

走出人群，孟玥还能听到人们小声议论的声音。

孟玥听着觉得头晕目眩，几乎快要昏倒了下去。

她艰难地扶住凉亭里的一个圆柱，踉跄了一下，好在最后还是站稳了。

孟玥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孟玥对这里产生了莫名的恐惧和抗拒。

她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她觉得如果再待下去的话可能自己就会疯掉的。

平复好心情，孟玥便直接往前走去。

周围虽然时不时还传来一些欢声笑语，但还是掩盖不了这里充满萧瑟衰败的气息。

孟玥讨厌关于医院的一切，这里是一个没有希望的无底洞，包括病人和家属。

当耐心已经耗尽时，剩下的就只有对彼此的无奈和埋怨。

孟玥今天没有见到苏瑾就打算走，她觉得自己是个不孝女。

倘若上天要惩罚她，她也会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

就算是死后下地狱也无妨，反正自己早就已经无药可救了。

-

回到家，孟玥拖着沉重的身躯趴在了沙发上。

她将头埋在毛毯里，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过了一会儿，孟玥猛地抬起头来，又进了卫生间。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进卫生间了，自从回到家后她就不受控制的想要呕吐。

从卫生间出来，孟玥有些烦躁地将自己手边的玻璃杯推到一旁。

但却没想到自己没有控制好距离，玻璃杯一下子就掉在地上摔碎了。

听到玻璃杯被摔碎的声音，孟玥心情一下子失落到了极点。

她趴在餐桌上，眼里含着生理性泪水，眉头紧蹙。

这时，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孟玥听到，心里突然找到了发泄点。

听到后，她便迅速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正亮着，铃声也在响个不停。

孟玥看见，毫无征兆地将手机摔在了地上。

她并没有使劲，而是站起来将手机不留情面地放下，然后再继续。

她正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狂躁愤恨的情绪，可手机那端的人却没有眼力见的继续打个不停。

孟玥终于忍不住，打开窗户，干脆利落地把手机往楼下那处水池丢了下去。

手机丢下去后，孟玥的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身上再无任何不适，她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眼角含笑。

心情一下子缓了过来，孟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静静地喝着。

天已经不早了，孟玥将房子里的灯全都打开，然后又坐在了沙发上。

四周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孟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孟玥鬼使神差的从书房拿出了一本杂志。

这是一本关于民俗风情的杂志，孟玥仔细翻阅着，看得十分认真。

她坐在地上，双膝支着手肘，头埋得极低，用一种怪异又合理的姿势埋头看着。

她看得很认真，全然没有听到窗外下雨的声音。

孟玥没有关窗，随着雨势不断变大，窗户下的地板被外面的狂风和暴雨淋湿了很大一片区域。

孟玥还是沉浸忘我地看着，过了片刻，她又翻了几页。

孟玥慢慢地看着，有时看到有趣的地方还笑出声来。

这本杂志并没有多少页，照片居多。

孟玥很快便看完了，看完后孟玥又把杂志放回到了书房里的书架上。

但才刚放上去，孟玥又拿下来翻到了自己刚才读到的最喜欢的一页。

那是一张充满民俗风情的图片，里面的人穿着民族服饰，站在山水之间，看起来好看极了。

孟玥看见，条件反射地往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但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心里感到奇怪，从书房走了出来。

孟玥来到了客厅，眼睛一直仔细盯着地下，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

她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找到，心里顿时泄了气，但还是不甘心继续找着。

她又到了厨房，查看了一下灶台和餐桌，甚至连冰箱都打开查看了一番。

还是没找到。

孟玥感到失落，又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起来。

她面无表情地喝着，但目光却对上了地下的玻璃碎片。

孟玥低下头仔细看着，突然顿时醒悟。

“手机！自己的手机刚才——”孟玥说着，看向对面那扇正开着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