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校园里依旧风平浪静。

时姝没再听孟哲瀚说过被欺负的事，同学之间也没传出什么风波，她还以为孟哲瀚已经找老师协调好解决办法，就渐渐放下心来，想着事情已经翻篇了。

与此同时，时姝参加复赛的关键时刻也渐渐临近了。

考前，孟哲瀚贴心地把自己的错题本借给时姝复习。

学霸不愧是学霸，这是时姝翻阅孟哲瀚笔记时的第一反应。

笔记写得详细全面又清晰，几乎涵盖了高中数学的所有的考点，延伸扩展知识也用红笔在旁边注明，连常见的考试易错点都没有忽略，简明标注在每一页的最下面。

“完美，这是一本完美的数学笔记！”时姝一边看一边口中啧啧称赞。

她左手慢慢翻阅着笔记，右手悄悄从书包里掏了一把干脆面塞到嘴里，整个动作眼睛都没离开错题本，可见时姝的入迷程度。

易均泽闻言，正在写物理习题的手顿住了几秒，甚至一连写错了两个字，颇有些心不在焉。

时姝还在旁边夸赞。

“这本笔记应该出版，印刷起来造福广大学子！”时姝干脆面嚼得十分有节奏，在座位上凑着看笔记上的字，整个人兴致勃勃，简直越看越上头，很多之前没有理清的知识脉络好像一下子就通顺了。

要她说，这都不用改，直接送去复印就能摆到书店当畅销教辅书了，名字就叫《学霸笔记》。

“咳咳。”易均泽故意清了清嗓子，拿起水杯灌了两口水，本以为会得到时姝的关心，结果矜持了一会儿回过头，时姝还在翘着两郎腿看笔记。

易均泽皱了皱眉，那人写的有什么好看的？明明他的笔记更科学更系统。

时姝什么眼光？

这事其实不能怨时姝。

易均泽其实平时也写错题本，时姝很早之间就借过来学习过。

毕竟学霸出品，上面记得可都是精华。

她满怀期待翻开第一页，下一秒却傻了眼。

太高级了。

高级到并非凡人能看懂的程度，上面的每一页大多都是寥寥记了几笔，至于这个公式的由来或者使用方法并没有注明。

这也是因为易均泽经常只记他自己认为重要的内容，他自己觉得太基础根本不记，甚至有关概率那部分他几乎没错过，只在那张记了几个总结的公式，使用条件也没写。

所有内容浓缩下来，易均泽高中的错题就薄薄的一小本，甚至后面几页还是空白。

时姝当时翻了几页就讪讪地放回去了。

对时姝来说，还是孟哲瀚这种详解版的更适合她复习。

易均泽按动着手中的圆珠笔，漫不经心说道，“最近你和孟哲瀚好像走得很近？”

“是吗？没有吧。”时姝茫然地抬起头想了想，没感觉两个人之间关系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旁观者清，易均泽看得分明，孟哲瀚对时姝的态度拉近了许多，或者说，这是易均泽第一次见孟哲瀚对人放下防备的样子。

他右手又急速按动了两下按动按钮，响起咔嗒咔嗒的清脆声。

“没什么。”他对着时姝笑了笑，示意她继续复习，不用管他。

“好吧。”时姝低下头继续看笔记，易均泽则是转回头继续写题。

女孩儿闲不住，总是喝口水偷吃个糖，时不时还扭扭身子换个坐姿，男生却在旁边挺直身子写得专注。在教室的这个角落里，这是最日常的一幕。

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斜照进来，影子在移动，时间在这个空间里无声静静流动。

这一刻，仿佛给人能握住了学生时代尾巴的错觉。

--

日子一天天过去，孟哲瀚借给时姝准的错题本，她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时姝几乎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两遍，连在家洗漱的时候都在分神消化知识点。

面对接下来的比赛，这次时姝心里的把握更充足了些。

时姝合上笔记，将笔记递给旁边的同学，示意他传给前排的孟哲瀚。

现在是晚自习时间，大家都在埋头苦学，连传递东西都默不作声，只是拍拍前面的同学然后用手指一下，笔记就这么被传到了孟哲瀚的手里。

孟哲瀚拿着笔记本扭头看教室后面，时姝支楞着上半身正用口型夸张说道，“谢谢啦。”

“秦时姝。”

寂静的教室后面传来张老师的声音，顿时吓得时姝一激灵。

张康站在后门，神情复杂看着时姝，轻声说道，“时姝，你跟我来一趟。”

完了。

听到这话，时姝心里凉了半截。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

她一晚上都在安分学习，谁知道刚传个笔记就被老班抓住了。

这下好了，临近期末，张老师本来最近就在班级里狠抓纪律，这下肯定是要枪打出头鸟，先抓时姝当典型。

时姝垂头丧气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慢吞吞跟着张老师离开了教室。

时姝一路上都在想怎么解释自己刚刚并没有在交头接耳，真的只是还了下笔记而已，结果走到办公室，又没勇气先开口。

张康扶了扶眼镜框，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孩子，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忍，“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刚刚你爸爸说，家里有位长辈身体不太好。”

说着，张康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时姝。

时姝仿佛没理解老师的话，只是机械地按照老师的话拨通了视频通话。

“嘟，嘟......”

不知为何，今天的通话声如此陌生和刺耳。

在这个空旷的办公室里，这样冰冷的声音更显得磨人。

终于，在第七声回铃声后，电话终于被接通了，屏幕中很快显现出秦海国严肃又担忧的面庞。

他身后的背景很明显不是平时出现的办公室和客厅，那冰冷的白色墙面和特殊的装潢让时姝心沉顿时到了谷底。

“时姝，你爷爷今天昏迷了，现在正在抢救室......”

秦海国尽量快速把情况说清楚，看到时姝的小脸霎时失去血色，他接下来的话语就更加难以说出口。

“医生说是肺癌转移导致颅内压增高......”

时姝的脑子嗡嗡乱作一团，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看着秦海国的嘴张张合合，自己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浑身血液逆流。

“司机已经过去了，你慢慢过来，不要急，这边有我和你妈妈。”秦海国言语温和地安抚着时姝，所有的细节都已经详尽安排好了。

挂断电话，时姝匆匆和班主任请了个假就往外跑，慌不择路间在教学楼的走廊撞到了人。

是孟哲瀚。

他倒是没因为这个生气，只是疑惑时姝怎么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看时姝冲的方向，是校门的方向。

此时夜色已深，孟哲瀚皱眉及时伸手拦住她，问道“这个时候要去哪儿？”

时姝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没有逻辑，气息都喘不匀，眼睛中已经流露出无措和慌乱，“我爷爷，现在还昏迷着，我得过去。”

孟哲瀚听懂了，只是，抓住时姝的手却没有放开，冷静地反问她“你明天上午的复赛怎么办？”

距离达到目标只剩下这最后一张证书了，时姝本来就起步晚，错过这次，再想争取海大的保送就悬了。

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难道要在这里放弃吗？

况且时姝又不是医生，现在过去也帮不上忙，只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焦虑而已。

孟哲瀚的想法虽然听上去不近人情，但这是从现实角度出发针对时姝的利益最大化。

而且，等到明天时姝出来考场再过去也是一样的。

时姝只是个学生，能做的也只有等待结果而已。

他冷静地帮她分析，不希望时姝一时糊涂耽误了前程。

“让她去吧。”易均泽声音从两个人的身后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

孟哲瀚讶异地看向易均泽，面露不解。

论起用心程度，易均泽比任何人都更知道时姝背后付出了多少，以及放弃对时姝到底意味着什么。

孟哲瀚以为易均泽会和他的想法一致，理智地劝时姝留在学校备考。

易均泽走近时姝身边，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惊慌失措的情绪，想告诉她自己会永远陪着她，可最后也只是低声说了句，“去吧，别着急，一切都会好的。”

时姝胡乱点了点头，鼻子酸涩，转身离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口。

楼道口的感应灯随着时姝身影的离开关闭，昏暗的走廊里，只剩下易均泽和孟哲瀚两个人静静站着。

“不会后悔吗？”孟哲瀚看着靠在栏杆边的易均泽，轻声问道。

易均泽扶着栏杆，神情平静，默默看着时姝的身影穿过校园操场，朝校门口跑去，直到看不清楚他才收回视线。

他知道孟哲瀚说的是时姝放弃竞赛的事。

易君泽其实很意外孟哲瀚居然设身处地为时姝着想，可见在他的内心里是已经把时姝当作了自己人。

“她会自责。”良久，易均泽轻轻呢喃出这句话，声音像是要随着夜风消散在空气中。

易均泽了解时姝。

坚强却重情，珍视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羁绊。

无论是友情还是亲情，在时姝心里都胜过一切物质。

易均泽也见过时姝有多依赖爷爷奶奶，在乡下的那段时间，他看到了时姝浑身散发出的何种自由快乐的气息。

时姝和爷爷奶奶之间的感情，并非他们这些旁观者可以想象的。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时姝又没有陪在爷爷身边，依她重情的性格，自责到怨恨自己的地步也说不定。

孟哲瀚久久不语，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