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波，这一波是明着试探。

要青稚雅玩阴谋真是太难为她的小脑袋瓜子了，于是在实力亮出来后，她找到了自己熟悉的赛道——我怀疑你，我的实力又比在场人都高，那么就该你找证据自证清白。

什么动机分析、找寻证据，统统不需要！

带来了暗宗成员的人头，那就是自己人，没给暗宗造成损失，我有理由怀疑你也是暗宗份子。

叶竹青显然读懂了青稚雅此举的含义，聪明人对此表示扶额，还真是简单粗暴啊，很难想象，若是没有自己，这姑娘会不会一路莽到魔仙跟前。

应该不会，那个老阴比现在实力不足，不知道苟在哪个山坳坳里吸魔气呢，应该不会被轻易找到。

这么想着，他挂上那副讨喜的笑，“这不是有个现成的诱饵吗，方仁，你应该有同党的联系方式吧？”

方仁能说什么呢，方仁只能乖乖上交传讯玉牌啊。

“介于风道友与曹道友已经在大街上晃悠了一天，暂不确定有没有引起夜游宫之人的注意。”叶竹青眯起那双狡黠的桃花眼，“直接联系你的同伴来此地，先不说以你们的塑料情谊能不能约到人，就说万一他们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你的借口根本不可信。”

“所以，向他们求援吧，就说我们这儿有一个元婴，四个金丹，一个筑基，都是你之前组织的，发现了顾丘城情况，前来调查，因为想找到暗宗分支，暂时没杀你，而你找到机会给组织传讯。”

“他们未必会在意你的死活，但一定不会介意将我们一网打尽，捞点儿功绩。”叶竹青分析着，清俊的眉眼在火光下格外耀眼，“冷道友做明面上的那个高手，继续陪曹道友闲逛，让他们以为我们在钓鱼。而庆道友隐匿在暗处，时刻关注，其余四人两两一组，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游离于四周，随时支援冷道友。”

标准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伎俩，不过听起来非常管用，众人对此并无异议。

是夜，五道身影悄然靠近方仁安置曹姑娘的小屋，三个元婴，两个金丹，袁义虽是四人中修为最低的，却是其中领头人。

他召齐人手后便在附近蹲点，为防止被发现，没敢靠得太近，粗略估计共有五人进出，方仁没有从屋子里出来，应该有一个人是在屋里看着他的，那么这间小屋算上方仁便至少有六人，保守估计两名元婴。

不是袁义不想往高了算，实在是他的老东家在顾丘的分部也才三个元婴，分部被端虽然是大事，但看总部的反应速度，好像也不是那么迫切，所以会派高手来，但未必会大动干戈。

再说元婴又不是大白菜，顾丘城内现在已经没有老东家的势力了，他们嚣张一点怎么了，暗宗分舵随时可以来支援。

谨慎又贪功的袁义特意等到子夜——人体精神最是困顿的时刻偷袭，他先是在外放了层层幻境，又将刚申领的药粉吹进小屋，等了片刻不见动静，才挥手让三个元婴先上。

饶是叶竹青，也未料到敌人来得如此迅疾，不过他对于毒物向来敏感，即刻叫醒同屋的沐离音跟万九，而隔壁房的青稚雅也在第一时间用灵力刺激醒了薛桂冷、风晚跟曹姑娘。

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也好，比起弯弯绕绕，试探来去，直接动手反倒是她的强项了。

当即青稚雅竖起个战术手势，让风晚呆在屋里保护曹姑娘，自己纵身跃至院内，与三名元婴一个照面间，剑光与月色融为一体，几息之间便轻松制服，而隔壁少年们的房门才打开。

薛桂冷几个起落，抓住了想逃跑的两名金丹期修士。

赢得轻轻松松，全程睡过去的只有柴房里的方仁，他被下了数重禁制，根本没人管这人死活。

“啧啧啧，想不到啊，我们计划一个时辰，庆前辈抓人一炷香。”沐离音体会到了跟在大佬身后混的好处，“千里送人头，六六六六六。”

青稚雅怪异地看了叶竹青一眼，好消息，抓到暗宗分支成员了，坏消息，没试探出这人立场。

你们夜游宫不行啊，连个能打的都没有。

袁义的禁印刚打上不久，很好解，另外几个有点复杂，被转移到另一个屋了。

青稚雅嫌弃地踢了踢被禁制层层束缚的袁义，微笑着对叶竹青伸手，“叶道友，请。”

叶竹青深吸口气，回以同款微笑，“好。”

他该想到的，自曝了一半马甲的青稚雅，试探的手段也像某种封印被解开了，简单粗暴到毫无道理可言。

这里留给沐离音与叶竹青，其他人转移到隔壁屋子去研究那四个杀手身上的禁印。

“其实就是他们藏得太深了，千丝万缕不好明着动手，不然以你的实力，早可以一锅端了。”薛桂冷在给青稚雅传音。

青稚雅撇撇嘴，“可别说了，我也就明面上杀掉了一个泰斗，当时没找到证据，可不就被执法堂抓个现行，逐出师门。这种送上门的小菜哪能处处遇到，有时候明明发现有些人不对劲了，苦于没有能锤死他的证据，不得不暗中动手或者另寻机会。”

薛桂冷对此深表理解，论坛上对涤尘剑主被逐出师门的讨论热度从未降过，一说她名气大了以后飘了，或是说修炼出了岔子有了心魔，竟敢上门斩杀正道老前辈，一说其中另有隐情，那老前辈背后也不光彩，涤尘剑主乃是肃清风气。

然而再多的苦衷，再多的理由，都无法否定当时的青稚雅是直接冲进屋杀人的，没有手令，没有相关部门判定的罪名，那正道名士未经任何司法程序，便死在了自己家里。

若不是室女座峰主在其中运作，她可不只是受刑后被逐下山，而是修为被废丢出太微。

对于这段回忆，青稚雅已经可以很平静地讲述出来了，她不知道这条道路上有多少前辈载在类似的手段上，但她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行，继承前辈们的精神，继续与这个隐藏于水面之下的阴影抗争，直到胜利或者她生命结束的那一天为止。

审讯的画面刚开始还很和谐，由沐离音的声音催眠，伴随叶竹青的药物，袁义吐出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情报，然而涉及到据点位置、魔仙分魂下落的时候，他却表现出坚决的抵抗。

“你也不像为暗宗卖命的死忠分子啊，骨头这么硬？”沐离音纳闷地用鸡毛掸子拍拍他的脸，“可真要那么有骨气，当初为什么要背叛呢？”

袁义为抵抗催眠，精神消耗不小，他咬着牙，喘着气，额头汗珠一滴一滴滚落，一双小眼睛却仍闪烁着精明的光，“如果你们知道了，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我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叶竹青笑着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又一个小瓶儿，“你现在可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早点交代，少受点苦。”

沐离音看着一只只精巧玲珑的瓶子，好奇地想凑近观察，却被叶竹青虚虚挡开，他修长的手指拂过瓶身，最后落在一只上，“原本不想见血，可是袁道友实在不配合啊，先前的药呢，是作用于精神的，既然你精神上还能扛得住，那就来点直接的，自古以来，□□的疼痛向来是撬开硬骨头嘴巴的良药——何况你还不是。”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沐离音心惊胆战地看着笑容可亲的叶道友拿出小刀，在袁义身上划开道道口子，然后把那一排瓶子里的药依次倒了上去，分明是小小一条口子，然而沾了药粉，袁义的表情却扭曲得吓人。

“现在是不是觉得死了会好一点？”叶竹青噙着温柔的笑，说出的话仿佛带上了某种蛊惑，“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不，我要活下去。”袁义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然而却有一股精神支撑着他，他面部抽搐，表情称得上狰狞，“我要活下去，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姿态，背叛盟友也好，沾染无辜者鲜血也好，我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他的执着令沐离音都有些佩服了，见过怕死的，但没见过求生意志这么强的，某种意义上，眼前这个人心性比大多数修士都坚定。

“你也知道，我们抓到的有五人。”叶竹青摊开白玉一般的手掌，吹了吹上面不慎沾染的粉末，语气淡淡，“或早或晚，只是时间问题，那时候，你连最后的机会也没了。”

“我知道一条他们不知道的情报。”袁义挣扎着，血水从他额头的那道小口子流出，划过他的眼睫，像一道血泪蜿蜒而下，“是关于城防的。”

叶竹青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这个我或许可以问问在军工坊任职的方仁。”

“不，他不知道，这条消息是我偶然得知的。”袁义抬眼，极致的痛苦让他视线有些模糊，然而他仍旧努力睁大眼，盯着面前容貌秀丽却心如恶鬼的青年，“我一条烂命不值钱，这条消息却能换不知多少百姓的命。”

“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叶竹青唇角浮现起一抹玩味的笑，“我不太喜欢救人，特别是这件事还会损伤自身利益的时候。”

“叶道友。”沐离音张大了嘴，这是一家药坊东家能说出的话吗，叶道友真的是跟他们一伙的吗，为什么看上去比魔修也不逞多让啊。

“你不在乎，你的同伴也不在乎吗。”袁义却心有成竹，“你不是修为最高的吧——啊！”

叶竹青一脚踩在袁义的伤口上，重重碾了几下，表情冷了下来，“我讨厌威胁，特别讨厌被逼迫做不愿意的选择。”

“啊，说起来，能回话只要一张嘴巴就可以了，有时候，不用嘴巴也行，有个词儿叫‘搜魂’，就是不太人道，被正道明令禁止私下动用。”叶竹青唇角勾起甜得发腻的假笑，“你知道被搜完魂的人什么下场吧？”

“叶道友！叶道友你等一下。”沐离音吓得直接伸手阻拦，“这可是严令禁止的，一旦被发现，要受所有正道宗门跟世家、官府通缉的！”

那一瞬间，他与一双无机质的碧色眸子对上，沐离音身子一僵，手下意识地就放了下来。

那一刻他有种直觉，如果继续阻止，叶道友可能连他一起收拾。

叶道友，真的是自己人吗？

沐离音内心再次发出充满惊叹好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