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扭过头，“有意无意的”、“非常恰巧的”，同不知何时摘下了眼罩，如今正在注视着他的五条悟对上了视线。

安哥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脸上不加掩饰的满是玩味，并未打扰这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

三天以后，浑身浴血，还牵着两个孩子的夏油杰突然到来，敲响了那扇门。

面上带着疲惫的少年显然有些心力交瘁，但是他依旧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对着怀里俩个惴惴不安的女孩露出温和的笑容。“没关系的，我们已经到了，接下来会有人帮你们的。”

“夏油大人……”菜菜子、美美子看着这个将她们从那种噩梦一样的地方拯救出来的人，知道无能为力的她们现在就是两个拖累。

夏油大人带着她们两个离开了那个村子那么远，应该很累了，难道是要把她们交给这里的人吗？也对，现在还如此弱小的她们也帮不上夏油大人什么忙。夏油大人丢下她们也是应该的。

双胞胎不敢说话，紧紧的抓着彼此，感受着姐妹身上传来的情绪，眼眶也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就算是比别人更容易察觉到细节，但是带着两个伤痕累累的小女孩长途跋涉，同时还要长时间操纵咒灵防备周围。这样的一番操作所带来的疲惫对于未来成长完全的夏油杰来说也许不值一提。

但是又如何能要求如今正值青春期的少年能够在沉重的身心疲惫之下，依旧体察到小女孩们心底的那些惶恐呢？

无论敲门的人心里有多少纷飞的思绪，门后的人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在第一声敲门声落下之后，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头上蒙着黑色丝绸的少女，令人不禁好奇，她要如何看路。当然，夏油杰之前见过她，并不会问出这种失礼又愚蠢的问题。

是……“戈尔贡小姐。”

夏油杰记得他们后来被如此介绍过这位的代号。虽然疲惫，但是他依旧保持着从小教养的礼仪。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眼中，或者说身上濒临破碎的某种东西。

戈尔贡并不耐烦和男人说话，所以只是点点头之后，就将目光投向了那两个伤痕累累却相互依偎的姐妹。虽然外貌并不完全一致，却叫人一眼看出其双生子的身份。

“是双生子啊……把人交给我，你自己进去吧，安哥拉在地下室等你。”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戈尔贡的语气带上了些许感叹，不过转瞬间就恢复了平常。

夏油杰甚至已经习惯了戈尔贡这副不好相处的面孔，顺着打开的门走进去，拘谨的将两个女孩子交给戈尔贡，一人摸了一下头权当做安慰。

“不要怕，要听这个姐姐的话，等我们讨论好事情，我就回来接你们。菜菜子，美美子，我们在这里约好了哦。”发丝凌乱的黑发少年强忍疲惫，撑起温和的表情，安抚着被他交出去的两个小女孩。

小女孩们点点头，乖乖的跟在了戈尔贡旁边。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纵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怕惹恼那位连夏油大人都很尊敬的女性，双胞胎立刻慌慌张张的将眼泪粗暴抹去。可是眼泪已经将脸上的脏污化开，双胞胎粗暴的动作只是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

戈尔贡当然不会错过身后那点细微的动静。但是她对于女性的包容性本就比男性更高，更何况还是“受难的双生姐妹”这种有特别意义的对象，她的耐性多了不少。

“去处理伤口，如此狼狈的模样，成何体统。时间到了，吾会把你们送回他身边。”女人稍显冷淡的命令语气却不知为何让她们安心下来，忍不住去听从。

头上蒙着黑绸的少女关上了门，带着她们往里走。

明明应该看不见前方，但是她从容自如的仿佛没有蒙上双眼。明明只是正常的走路，但是她的腰肢却总能摇曳出和别人不一样的诱人弧度，那种成熟女性特有的风韵，足以让两个小女孩看呆了眼。

戈尔贡“看”了她们一眼，暗自皱了皱眉。啧，真是麻烦。

把两个收拾干净的小家伙丢给已经打起精神的夏油杰之后，戈尔贡并没有多做停留。

哄着两个小家伙在小床上休息，夏油杰躺在另外一张单人床上闭目养神，思考着他刚刚和安哥拉的谈话。

稍作休整之后的少年人推开地下室的门，深色皮肤的少年就懒洋洋的站在地下的训练场中央看着他，笑容灿烂。不要误会，那笑容里面没有一丝好意，“哎呀呀，看起来还真是落魄呢，夏油君。”

安哥拉一副故作遗憾的样子，假的过份。

“……你们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对吗？安哥拉。”旧日的理想早已摇摇欲坠，却依旧不死心的夏油杰不理会那些明显的恶意，执着的问出了他唯一的疑问。

被各方势力牵扯的天真的羔羊，终于愿意睁开眼了么。或者说，终于愿意掀开自欺欺人的“遮羞布”了吗。安哥拉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没有人回应他。

不必多说，夏油杰从来不是什么蠢笨的人。明明是应该尚且存留不切实际幻想的年纪，他却因为见证了太多恶意而陷入晦暗。自傲于自己的才能，却发现自己被人当做棋子一般随意的摆弄。这种落差，足以让这个少年人明白更多。

被繁复纹身包裹的恶魔眉眼低垂，语气柔婉的吐出冷酷的话语，“夏油君，他们看中的，从一开始就只是咒灵操术啊。”

一句话，让夏油杰如坠冰窟。

高层从来没有在乎过‘夏油杰’是谁，没有人会在乎夏油杰的想法，他们只知道，最近平民里出了一个“咒灵操术”，和“六眼”一样不服管教。

千年的通婚，长久的封闭和垄断的利益将咒术界的权利层织成了一张厚重的大网，将整个咒术界笼罩在其中。大部分咒术师都不知觉的困在其中，终日同危险相伴，出生入死，面对着人性暴露出来的丑恶，却只能日复一日的忍耐着。

‘‘咒术师全都是疯子’’，这句话并不只是一句戏言。

高压的生存环境，繁重的任务和腐朽的高层，各种丑陋而危险的咒灵，还要面对复杂且低劣的人性恶面，而咒术界甚至没有任何心理辅导。

唯二的咒术学校，也只是教导那些年幼的咒术师们战斗知识，他们被伟大的‘‘意义’’蒙住了眼，被所谓的“同类”欺骗裹挟，抓住了虚假的“援手”。

如果想要在咒术界生存下去而不至于某日被咒灵所杀，就必须磨练开发自己的天赋。

可是天赋，是唯独不会因为自己足够努力而发生质变的东西。天赋不够的咒术师们早早的就被淘汰掉，而光有天赋而没有“高贵”出身的咒术师也不会因为天赋而获得更多优待。倒不如说，反而会被更多的苛责。这样的天才一般只有两条路：屈服，然后成为高贵的世家子弟们的一条狗，随意差遣；或者另外一条，“意外去世”、“意外被废”。

而就算是出身于正统且高贵的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嫡系，同时传承了“六眼”和下无限，被所有人都看作"神子"，被看作未来的"最强"的五条悟，也无法避免的被高层们所牵制。

那些少年人的理想，少年人的抱负，少年人的热忱，那些一切的一切都不会被长久盘踞在利益网上的人所放在眼里。他们自视甚高太久了，那些鲜活的生命在他们眼中都是可以随意废弃的棋子，明媚的理想不过一纸空谈，不值一提。那些轻描淡写的牺牲人数背后，是无数冤魂的血泪，是无数尸骨的哀嚎。

在短短的时间里，夏油杰想了很多，但是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一样，露出了已经不能被称为微笑的僵硬表情，"安君，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吗？"

“此世全部之恶”露出了似得逞，又似憾然的笑容，“当然了当然了，夏油君，我们的约定在我们的大业没有成功之前都是作数的。不过你不需要通知一下你的挚友吗?他会很担心的吧。”

分别之前还好好的挚友，在出完一个单人任务之后居然屠戮了一整个普通人村庄。

做出这种事情的，居然还是一直认定保护弱者是强者的责任的夏油杰。这是多么具有戏剧性的场面啊哈哈哈。

不知道东京高专里面那只骄傲的白猫得到消息和高层的绞杀令之后，究竟会如何想呢？说不定会焦急到喵喵叫吧。光是这么想想就足够让人期待了，不能亲眼看见真是遗憾啊。

偷走了御主那么久的时光，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快呢。就算那是在他们到来之前发生的事也一样。

“不了，如果是悟的话，应该完全理解不了那些作为普通人出生，所以必须艰难求生的咒术师的吧？”黑发的咒灵操使思考了一下，拒绝了这个提议。"天才，是看不见普通人的挣扎的。"他之前也从未想过，多少有咒术天赋的孩子被普通人里的愚昧者摧残致死。他救了菜菜子和美美子，又有多少个‘“菜菜子”“美美子”悄无声息的、凄惨的死去了呢。

而五条悟已经不是天才的程度了，那是天生的神子。是已经习惯了也理应被仰望着的对象。

只是作为他的同期生，作为他的挚友，作为互相认定的对手，他果然······还是不甘心啊。

这个腐朽的咒术界不适合新枝和幼芽生长，立香的事情绝不会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要么，把咒术界完全的清洗一遍；要么，重新开辟一片土地。无论哪个选择，都代表着他们日后浩如烟海的工作量。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