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万霖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在上次认亲晚宴上，才让圈内人看出一星半点此人的伪善凉薄。
只可惜，宋蔓蔓不是聪明人。
苏万霖说会平等对待两个孩子，她就信了。
宋蔓蔓勉强笑了一下。
她说：“那好，回头我让律师去我那一趟。不过既然笙梨跟临渊都是我的孩子，万霖也说了会平等对待，那我想要把我的股份分一半给笙梨行吗？”
她眼神哀求：“就算不是苏家血脉，他也是我亲手养大非常疼爱的孩子，现在又是苏家名正言顺的养子，应该分给他一半。”
“他什么都没了，需要这点股份傍身。”
宋蔓蔓性子柔弱，她也习惯了以清雅柔软的小白花面目示人。
苏老爷子在她眼里是一头闭着眼睛随已老迈却不容小觑的雄狮，从宋蔓蔓跟苏万霖结婚之前，对方就一直不满意宋蔓蔓的性子，因此她没有信心能让心肠冷硬的苏老爷子听她的意见。
苏万霖...
除了二十多年前非要跟她结婚这件事，苏万霖从没反对过苏老爷子的任何决定。
果不其然，宋蔓蔓回头去看苏万霖，就见他低着头，浑身写满沉默。
宋蔓蔓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苏老爷子，却没发现自己丈夫的目光一直在若有似无地扫视另一边看似跟苏家闹剧无关的另一个少年。
顾渔白是这场闹剧的局外人。
此刻，他的身份只是跟着虞厉来参加慈善宴会，一不小心因为自己导致早已矛盾重重的苏家人当场吵架事件中的无辜者。
在场的人，除了依旧不知情的宋蔓蔓跟苏临渊，其余人都默契地把顾渔白忽略过去。
焦点，依旧在苏老爷子跟宋蔓蔓之间。
苏老爷子依旧冷酷：“不行。”
他说：“当初你们结婚我赠送给你的股份转送合同上有这个条约，因婚姻关系得到的股份转赠必须在苏家有血缘关系的人员之间流动，这是为了保证苏氏集团的主权不落到外人手里。”
苏老爷子眼神意味深长：“你若要把苏氏股份分给苏家养子，是想看着他们好好的兄弟两个因为利益产生矛盾？他们兄弟两人，一个是你的亲子，一个是养子，你就那么想看他们因为利益分庭抗争，最后把整个苏氏的未来头拖下水？！”
说这话时，他语气并不强硬，反而难得变得婉转轻缓，可话里的帽子扣得着实有点狠。
宋蔓蔓差点当场窒息。
那一瞬间，她脸上颧骨处的肌肉狠狠抽了一下，眼眸露出复杂无比的纠结神色。
苏临渊下意识看向宋蔓蔓，见此，内心一咯噔，重新看向苏笙梨的目光，开始逐渐复杂。
苏氏集团能顺顺利利传了好几代，越来越强大并且当家人家庭和睦幸福，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苏家一早便会将前后三代的接班人确定，这是为了防止苏家亲人之间因为利益互相产生冲突和矛盾。
苏家几代人都是这样过下来的，即便到了苏临渊这一代，他母亲宋蔓蔓生了两个孩子，苏家未来继承人依旧是他。
从前，这个规矩没有人去打破，苏笙梨也没有，他甚至高考主动选择了艺术学院，他懂事又体贴，既得利益者苏临渊自然对这个弟弟从小疼爱照顾。
即便现在苏笙梨从名正言顺的二少爷变成了养子，苏家规矩没有变，苏临渊依旧对他真心疼爱。
可这一秒，他陡然从宋蔓蔓眼睛中察觉到一丝不对。
宋蔓蔓....是不是太重视自己这个弟弟了？比对他这位长子兼未来继承人还要看重！
苏临渊陡然想起之前苏万霖意味声长的话，眼眸逐渐变得黑沉。
他心里，突然对所谓的亲情，多了一分思考。
好在，宋蔓蔓还算有理智。
在苏老爷子讥讽又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她声音胆怯地开口。
“我....怎么会，就算我疼爱笙梨，也不会让苏家陷入混乱的。我....同样看重临渊呢。”
若是真看重，便不会提出刚才的要求。
苏临渊没说话。
苏笙梨眼中也同样出现一丝失落。
宋蔓蔓看着苏笙梨，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仿佛她是个无比慈爱的母亲，现在做出的决定都是被坏人逼迫，而这个坏人，毫无争议便是苏老爷子。
苏老爷子本来心中便窝火，此刻看着她的表情，心里火气更盛。
他没放过宋蔓蔓，语气冷漠。
“我知道，你们都把我当成坏人，可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吗？！”
“一码归一码，你婆母的遗嘱是白纸黑字要留给苏家有血缘的二孙子，苏笙梨不是苏家血脉，就算成了养子，也依旧拿不到遗产。”
“你们让苏笙梨在法律意义上成为苏家养子这件事问过我了吗？真以为我去疗养便不问世事？我能默认他成为苏家养子，让他继续在苏家养尊处优，以后还有分红拿，已经够对得起他这个外人了！”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若非拐杖已经被他扔掉，此刻苏老爷子非得拎起拐杖打人不可。
即便他手里没有拐杖，愤怒之下的苏老爷子还是下意识抬起脚，想要狠狠踹对面护着宋蔓蔓的苏万霖一脚。只是脚尖刚抬起，身体便有些不稳。
苏临渊下意识扶了上去。
苏老爷子站稳脚跟，声音陡然变大。
“你们觉得我冷血无情，可你同情自己一手带大的假儿子时，有没有想过你亲生的孩子从小流落在外受尽委屈，有没有想过他一个刚成年的高中生身上什么资产都没有，有没有想过他的养父至今还躺在疗养院无人照看！”
“而现在，因为你们的失误和不重视，那个孩子已经跟苏家彻底断绝关系！他已经不承认自己是苏家人了，可你们不仅没有反悔，甚至没将他的遭遇看在眼里放在心上，还默认苏笙梨往他身上泼脏水！”
“你们真以为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吗！”
宋蔓蔓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苏万霖下意识看一眼不远处无动于衷的顾渔白，又直接转过头。
出乎意料，此刻苏笙梨脸上的表情却是一脸冷漠，甚至因为苏老爷子的话，脸上出现一丝快意。
他直直地抬头看着苏老爷子，嘴角逐渐勾起笑容。
苏老爷子恨恨道：“论冷漠无情，谁有你们这对夫妻干得好啊！”
-----
现场陡然安静下来。
苏老爷子过了好久，才重新开口。
“用不着等回去了，未免夜长梦多，现在就把股份转让和苏氏集团分红的事敲定。”
他冲不远处招手，没几分钟，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律师打扮的男人手里拿着几份文件朝这边走来。
苏老爷子眼眸半阖。
文件被递到面前，苏笙梨身体微微颤抖，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不可置信。
事情到底怎么发展到如今这个局势？
他只不过是让人去找顾渔白麻烦，结果那几个废物竟然让他引火烧身！
苏老爷子，他不应该在国外吗？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还被他当场听到那些人跟顾渔白坦白道歉的话？
那母子两个罪魁祸首倒是跑了，可苏笙梨却损失惨重。
遗产被剥夺，婚约是假的，虞厉也不是未来的虞氏继承人。就连宋蔓蔓想分给他一般股份，都被苏老爷子骂得狗血淋头！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股恨意陡然从苏笙梨胸膛涌起。
就算是养一只小猫小狗，这么多年下来也该有感情了，可是以冷静忍耐闻名商界的苏老爷子就是对他看不上眼。
这就算了，谁在乎一个身体病弱估计没几年活头的老爷子。
就算他看自己不顺眼，苏笙梨也依旧父母疼爱大哥宠溺。比起一无所有还被自己弟弟冒名顶替回到苏家认亲的顾虞白，他已经够得意了。
可为何顾渔白身份被抢，顾一泓冒名顶替跟苏家彻底闹翻，他的生活依旧朝着不可预测的糟糕方向跌了下去？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提醒他，鸠占鹊巢迟早要还回去，心思恶毒一定没有好下场！
可有些事，已经做下。
他跟顾渔白之间，早已是你死我活，有我无他的关系。
苏笙梨浑身颤抖，他只觉得眼前这老头虚伪又自私。
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处境！
苏笙梨感觉全世界都在针对自己。
他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从眼眶流出，划过侧脸落入衣襟。
苏老爷子还以为苏笙梨会挣扎一二，谁想对方二话不说接过律师递来的文件，三两下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透过朦胧水汽，苏笙梨发现苏老爷子看他的目光中总算多了一丝诧异。
苏笙梨感觉自己十分冷静，他没忍住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轻笑，脸上的表情却好像似乎在哭。
他道：“爷爷，这下你可以彻底放心了，我不会搅乱...苏家的。”
最后几个字，他仿佛含在口腔里，融化了才缓慢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