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御福楼里已过了最热闹的时段。大厅里只零星坐了几桌客人，空调的冷气混着饭菜余香，在寂静中缓缓流动。
值班的服务员领着三人到靠窗的位置。许之究走在最前面，他拉开椅子时，木质椅脚在地上刮出轻微的声响，淹没在了旁边几桌客人交谈的声音里。
许之究一人坐在对面，顾随掏出手机扫码点单，指间在屏幕上滑了两下。把手机递给许之遥，“看看想吃什么？”
他声音低缓，尾音微微上扬，像在哄人。
许之遥盯着楼下的一颗大树，情绪不高的只回了两个字，“随便。”
顾随目光在许之遥侧脸停留片刻，乌黑碎发垂在耳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却绷得像张拉满的弓。他忽然笑了，转手把手机丢给对面的许之究，“你点。”
许之究手忙脚乱接住手机，指尖蹭过屏幕上残留的体温。他偷瞄了一眼顾随，又瞥向许之遥，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低头点菜。长指在菜单上滑动，选了几道许之遥爱吃的菜，临下单前，他犹豫着抬头：“那个……姐夫，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和你姐一样。”顾随往后一靠，椅背抵上墙壁，“随、便。”
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
许之究讪讪下单，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沉默。直到服务员端上柠檬水，玻璃杯底磕在桌面的声响才打破凝滞。
“我去趟洗手间。”许之遥咬着唇突然站起来身，椅子腿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音。
她走的很快，浑然不觉身后两道目光追着她，一道探究，一道担忧。
“我姐到底怎么了？”从许之遥身上收回目光许之究还是忍不住问向了顾随。
顾随耸肩，“我也想知道。”
顿了下，他话峰一转，盯着许之究俊秀却带淤青的脸，沉声开口问，“你脸上真不用涂药？”
关心的话语倒让许之究有些不自在了。
“我一大老爷们，涂什么药？过过不就好了吗？”他梗着脖子，嘴硬道。
顾随眯了眯眼，“哦，但愿爸妈见了也不心疼。”
“？”
什么？
也？
心疼。
有没有搞错，他受伤了，顾随心疼什么劲儿。
他俩关系又没有那么好。
——
许之遥回来的时候，菜已经上桌。
她面无表情地坐下，目光扫过许之究的脸时，瞳孔微微一缩。
许之究浑然不觉，反而殷勤地把油焖茄子往许之遥面前推。
“姐，我点了你爱吃的油焖茄子，你快尝尝。”
茄子泛着油亮的光，蒜末和葱花堆在顶端。许之遥盯着那道菜，刚才在洗手间稳定的情绪，又忍不住崩了。
“你自己吃。”她猛地攥紧筷子，指节发白。
许之究笑容僵在脸上：“姐？”
顾随忽然伸手，指尖蹭过许之遥的脸颊：“好好的，怎么就成炸药包了？”
她“啪”地打掉他的手，筷子砸在瓷盘上，一声脆响。
空气骤然凝固。
顾随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许之遥，你有完没完！”
许之究见状，直接冲着顾随怼了起来，“谁让你吼我姐的？”
顾随：“……”
他差点气笑，这姐弟俩一个比一个不讲理！
“姐，你别生气，我——”
许之究话还没说完，就见有眼泪从许之遥眼眶里流出来。
大颗大颗的砸落。
许之究慌了，“姐，你别哭啊。”
他抓过纸巾就往她手里塞。
顾随面色一僵，喉结滚动了下，他拿过许之究手里的纸，声音哑了几分：“……遥遥。
许之遥没有伸手接，转而自己抽了一张餐巾纸，擦拭了一下眼泪。
少顷后，她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吃饭吧。”
顾随和许之究齐齐盯着她，都识趣的没有再开口了。
一顿饭，三人吃的异常的安静。
快结束时，许之究接到了许父的电话。
“现在回去？我和我姐他们在外边吃饭呢。”
“晚点回不行吗？”
“什么，就我回去？那我姐呢？”
“这放假外边都是人头，有什么好逛的？”
电话那头的许父见自己说一句，许之究顶一句，不由得更怒火中烧了，“你要是一小时回不来，以后都别回来了！”
“不是吧，爸——”许之究无语，还想再说些什么时，许父却无情地挂断了他的电话。
许之究皱着眉，抱怨的嘟囔道，什么急事非要现在喊我回家。
正纠结回不回时，他收到了许母给他发的微信消息。
点开一看，便是他和人打架的视频。
许之究：“……”
完了。
他打架的事终究还是被他爸妈知道了。
“姐，我先回家了，你们吃完去逛逛。”许之究起身就要离开。
顾随说，“等等一起。”
许之遥这幅样子，压根儿不适合逛街。
许之究拒绝，“不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开玩笑，要是都现在回去，他姐铁定也要被他爸说。
他打架的事，他姐也知道，但他俩个都没有打电话告知家里。
许之究没看顾随，和许之遥说了句，“先走了”后，便率先离开了。
从许之究离开的背影上收回目光，顾随问许之遥，“你怎么没拦着他一起回去。”
许之遥语气平静，“等他回去被我爸教训。”
顾随：“？”
“他打架，他见义勇为，他有没有考虑到我们？”
“如果那三人不是少年，而是拿刀且穷凶极恶的歹徒。”许之遥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有些不稳定了，“他受伤，因此而牺牲性命，那我们怎么办？”
顾随一愣。
后知后觉get到了许之遥刚才为什么不情绪一反常态了。
原来，她是在后怕。
担心许之究受伤。
“男孩子，乐于助人方显英雄本色。”
顾随不以为意道。
他觉得许之究做法没错。
如果是他，当时见智障老人被欺负，他应该也会挺身而出。
“所以，让我守寡也无所谓吗？”
顾随拧眉，“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了。
许之遥冷眼看着他，“那年大冬天你跳河去救一个想自杀的女人，于你来说是见义勇为，于我来说是让我做丧夫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