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也脸色有点苍白，她觉得自己意识到的太晚了。

如果进入《文明重启》是她给自己的最后一条路，她有无数次机会能够早点警觉起来。

“组长，组长？你怎么了？”温锐的声音把她从混沌思绪中拉出来。

乔也沉默着对温锐摆摆手：“没事。”

“你看起来不太好。”温锐的关切已经要从声音里溢出来，他修长手指已经搭上乔也手臂。

“乔也！”一道男声从门口响起，乔也和温锐一起扭过头去看。

“李奈？”温锐的声音几乎是瞬间从温柔变得充满敌意，他皱了皱眉，“你来干什么？”

“这是你家？我不能来？”李奈看起来对温锐一肚子火。

温锐走上去，两根手指在门牌上敲出清脆声响。

“识字吗？”温锐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划过去，嘴里跟着念，“《文明重启》项目组办公室，您哪位？”

“你！”李奈生气，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高傲的姿态不允许他现在低头，他从牙缝出了一口气，“我找乔也。”

“找她什么事？”温锐不依不饶。

“我找她有什么事轮得到和你报备？”李奈比温锐矮了半个头，瞪着眼睛扬着脸看他。

温锐故意胳膊往门上一撑，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他藏在身后的小臂上。

“如果你是要给我们组长送早餐，那你来得不是时候，她今天已经吃过了。”温锐声音更大了，看起来像要用声波穿透对方的耳膜，“是我送的。”

李奈脸上有点挂不住，他这样的人向来不会讨好，第一次想要迈出一步，就遇上温锐这么个拦路虎。

“谁说……我没……你……”李奈脸都涨红了，他直接想要越过温锐的阻拦，但温锐就像一个全自动阻拦器，把他堵得严严实实。

“乔也！”他大声喊。

“吵什么。”乔也皱着眉头从温锐身后出现。

“我……我想说，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训练场练枪……”

“她没空。”陆观棋的声音打断了李奈，她冷着脸从走廊另一端缓缓靠近，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什么人都敢来这，无语。”

陆观棋一把拍掉温锐拦着门的手臂，径直走进去。

佘贝拉路过扫了李奈一眼，挑眉轻笑。梨珂路过的时候，根本没看他。

贺言推了温锐一把，顺手带上了门。

砰！

门在李奈脸前关上了。

他两只手逐渐握成拳头，心里腾起熊熊怒火。

按照他的剧本，不该是这样的。

这个研究所所有人都该对他的能力感到认可，包括乔也。她应该在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之后，仍然对李奈的追求感到惊喜和感动，并且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是门当户对。

女人不该这样吗？

因为展现出了更加卓越的能力，为自己能够跟更优秀的男人谈恋爱而感到骄傲，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怎么可能让他吃闭门羹？！

他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

乔也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别说乔也了，这一屋子的人都没把他当回事！

他已经能听到房间里传来讨论和嬉笑声，那些声音让他更加愤怒。

“靠！”李奈在门口气得跳脚。

他阴沉着脸看着这扇紧闭的房门，手里原本要拿给乔也的早餐也被他捏碎，他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开。

乔也又扫了他的面子，这是第二次。

门里和门外的气氛简直天差地别。

贺言关上门，走过温锐的时候，表情玩味地丢下一句：“三明治不是我做的吗？怎么成你做的了？”

“哎呀！贺大善人！你少说一句！”温锐两只手放在胸前，像苍蝇搓手一样拜托贺言，“别让我丢脸！”

佘贝拉靠着桌子坐下，一条腿蹬在椅子上，大腿支撑胳膊，阳光洒在她结实的肌肉上，她手里在擦昨晚训练的拳套：“怎么又是李奈，够烦的。”

“让他滚。”陆观棋幽幽说了一句。

温锐立刻站在乔也身边，一副摇旗呐喊的模样：“就是！没人能替代我在组长心中的位置！”

“你也滚。”陆观棋白了他一眼。

温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两只眼睛瞪得圆滚滚，眼尾像受了委屈的小狗一样往下垂。

“别装可怜，没用。”佘贝拉说着把拳套往他怀里一抛，温锐手忙脚乱地接住，“帮我放好，谢了。”

温锐转头就是一脸要告状的模样，眉毛撇成八字，看着乔也不说话。

“去吧。”乔也拍了拍他肩膀，看起来并不打算站在他这一边。

温锐用力闭眼，深吸一口气。

这屋里哪有好人啊！我恨这个世界！！！

在心里飞快咆哮了一百遍之后，他松了口气，恢复往日的温柔语调：“好的，组长。”

温锐离开之后，梨珂抽出几张画纸放在乔也面前，是她做的《奶油灯塔》课程场景设计。

乔也指着破旧船舱旁的两个奶油人问她：“这是……”

“我的好朋友。”梨珂回答。

乔也有些困惑，她在执行灯塔区任务那段时间，并没见到小冬和喻离。

“可我在灯塔区没见到他们，他们是一直躲在船舱里吗？”

“他们……”梨珂停顿了一下，声音更轻，“他们已经死了，被做成药剂卖给需要治病的人。”

梨珂不太理解什么是义肢排异反应，但她知道那是乔也她们这些繁华城区的人才会得的病。

她接着补充道：“我妄想他们能活下来，如果他们能一直躲避人类的抓捕，能熬到有人像你一样发现霓虹菌丝的生存原理，或许就能活下来。”

乔也理解了，这是她的私心，让小冬和喻离作为NPC，指引来这里寻找真相的考生。

“挺好的。”乔也笑着回答，把画纸递给陆观棋，“你看看。”

“画得不错啊。”陆观棋接过画纸感叹道，“梨子，来，我再跟你对一下细节。”

另一边，佘贝拉跟贺言正在斟酌道具设计的合理性。

乔也看着眼前的所有人，觉得自己正在从这个场景中抽离。

所有人都在笑，温馨得让乔也觉得心痛。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死呢？

明明已经做到万无一失了。

她们已经能够做到瞒天过海，阿南刻已经可以用现实生活中的事件对照生成考试科目，考试结束之后，意识体可以选择自己未来是否仍然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已经很努力想要保护所有人了，按照她们的计划，没有人会直接死掉，没有意识体会被直接摧毁，她可以保护所有人，无论生死。

她小心翼翼，想到了所有可能会出错的地方，为了避开那个结局，她反复验证。

终于，项目在最后一次测试的表现很好，她保证，除了这个项目组之外，没有人知道那些意识体会流向哪里。

最后一次测试这天是情人节，她们难得清闲。

乔也提出聚餐，项目组全票通过。

直到她坐在铺满玫瑰花瓣的餐厅里，草莓汁摆在手边，她心脏猛地一抽，像被一只不知名的大手用力攥了一把。

这场聚会没有任何改变。

温锐还是会问梨珂想要吃什么，陆观棋还是会骂温锐是绿茶。

一切都没变。

她原以为的改变没有发生，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心不在焉地吃完那顿饭，乔也一个人坐在窗前，陆观棋很开心，喝了很多酒，已经在她身后睡着了，时不时还蹦出两句梦话。

乔也坐在窗前，看着天上漂亮的星星。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星星了，在那个所谓的新世界里，天上只有漂亮的长明灯，有多少意识体，就有多少长明灯。乔也这才想起，长明灯本就是用来祭奠死去的人。

她对着电脑上最后一个加密文件呆坐着，那颗漂亮的绿宝石被她捏在指尖把玩。直到今天，她也没有解开乔颂留下的最后一个文件夹。

星光打亮指尖，绿宝石在她掌心投下一片梦幻荡漾的祖母绿。

那片绿色光芒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扯着她的目光不肯放开，她注视着那颗宝石，觉得自己正在跟那颗钻石融为一体。

突然，那颗绿色宝石猛地碎裂，碎成一段长长的编码，她立刻反应过来逐字细细记下来。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那颗宝石已经化成一滩水，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猛地反应过来，拼命敲打键盘，把刚刚看到的一切输入进去。

清脆的键盘声戛然而止，她愣了一会儿，看到文件夹上始终扣死的锁头发出声响，咔哒一声。

解……解开了！

乔也突然有些惶然无措，她定定看着那个那个文件突然幻化成密密麻麻的蓝色电路，电路发着光向各个角落延伸，瞬间就爬满她的屏幕。

左上角亮起一个发着电光的光标，一闪一闪的，一个个文字从它左侧跳出来。

_

_乔也，我是妈妈，乔颂。

你还是看到了这些文字，这说明，你跟我，终究还是踏上了同一条路。

妈妈不知道该为你难过，还是该为你自豪。

大抵还是自豪多一些，我知道，你总是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你那么聪明，想必已经理解了《文明重启》是个什么东西。

是的，它是一个被人工建造的地狱，这里收集死去人类的灵魂，用来筛选、加工、驯化，最后变成一个听命于姜从南的怪物，再被注入到婴儿的大脑里。

这是一场大型的人工轮回，生死簿上的名字谁去谁留，全凭他们是否真的服从于姜从南。

我想，凭你的本事，修复我留下的bug应该不成问题。

甚至你应该已经想出了自己的办法，去保护那些无辜的意识体。妈妈知道你会这样做，因为你总是想用自己的全部去赌一个可能。

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不管你觉得是否已经万无一失，千万不要启动《文明重启》。

你会发现，你所设想的那些理应发生的结果，全都会被打破。

妈妈已经试过了。

意识体的能力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恐怖，你会发现，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们对他们束手无策，甚至没办法控制他们，或者摧毁他们。

只有姜从南可以，只有成为意识体，才有可能击败意识体。

乔也，别为妈妈难过。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生老病死，一切平安。

只要我一想到，成为意识体之后，在这个世界里能够限制他们进一步残害人类，想到我保护的人类中有你的存在，我就觉得幸福。

乔也，妈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