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也透过会议室的玻璃门看着，会议室里已经乱成一锅粥，李奈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乔也离开的方向发愣。
霍荣一个箭步冲到台上，软硬兼施想尽办法安抚员工情绪。
但她的声音跟如此漫天的情绪相比就是螳臂当车，声音刚从喉咙里挤出来就立刻被吵闹声淹没。
“你……你刚刚说的……是真的？”温锐温柔中带着惊慌的嗓音在乔也耳边响起。
乔也目光从会议室移到他脸上，他嘴唇煞白，额头有一层亮晶晶的汗。
她对上温锐的眼睛，试图从他目光里看出点什么来。
她不确定温锐是跟自己一样带着那些学分获取平台的记忆，还是他只是原本就存在于这个时空的“温锐”。
温锐清澈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乔也，乔也无奈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敢赌，一旦赌输了，她不但找不到真相，还会在这个世界里彻底消失，那几个人还都生死未卜，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冒险。
“你说异化海洋生物？”乔也把自己当作这个时空的人，滴水不漏地回答，“我在乔颂的研发资料上发现了几个加密文件，研究了一晚上只解开一个，这些信息是从文件里提取出来的，基本可信。”
温锐却盯着乔也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问这个。”
“那你问什么？”乔也想了想继续说，“哦，用研究员来抵抗异化生物是我的推测，但我做了模拟分析，这是概率最高的一种可能。”
温锐头摇得更用力，两只手都跟着在身前摆出残影。
“不不不……这些我都相信的。”温锐说完抿了抿嘴唇，试探地开口，“你说选我……是真的吗？”
乔也愣了一瞬，眼睛倏然瞪大然后又微微眯起来：“啊？”
温锐顿时慌乱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啊……如果……如果你只是要气一气李奈，我也……我理解的。”
……他只关心这个？
乔也看着他，脑子里很多个想法闪过，她上前一步迫使温锐更加直接地看着自己。
“你好像在今天之前就认识我。”乔也的声音比以往低，音量控制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范围。
“我……”温锐吞了吞口水，太近了……她离得太近了！
温锐甚至能看到乔也根根分明的睫毛，睫毛在她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她的眼神隐匿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是。”温锐果断承认。
“！”乔也对上他的眼睛，试图在其中找到一些熟悉的踪影，找到那个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姐姐的那个人。
温锐被她灼热的眼神盯得有点害羞，声音也跟着变得闷闷的：“你入职考试的时候，我是记录员。”
“什么？”这不是乔也想要的答案。
温锐看见乔也眼神猛地暗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那双逐渐垂下去的眼神里，看到了希望抽离的感觉。
她在失望吗？
为什么？因为我早就知道她的能力，所以才想要做她的组员，是因为这个吗？
对。
她一定更喜欢努力工作的研究员，喜欢那种凭借自己能力独挑大梁的人，而不是我这种总是抱大腿的。
温锐像个正在反思考试为什么不及格的学生，耷拉着脑袋，时不时偷偷瞄一眼乔也的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会议室里汹涌的浪潮开始退去，乔也才开口淡淡说了句话。
“是真的。”
“嗯？”温锐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她。
“选你，是真的。”乔也重复了一次，“前提是……”
“什么？”温锐有点迫切。
乔也敲了敲手里的透明卡片：“前提是，我得先去接受信息控制中心的控诉和惩罚。”
透明卡片蓝光一闪，跳出来一条消息。
如乔也所说，信息控制中心总监请乔也去办公室喝茶。
乔也把手机一收，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你先回去，等我处理好这些事就来。”乔也说。
“我和你一起去！”温锐立即表态，“我们已经是一个组的了，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同一个阴沟里的老鼠，同一个鼻孔出气的人，应该一起。”
什么顺口溜大王？
“我们应该一起研究项目，而不是一起受罚。”乔也说着逐渐迈开步子，“而且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乱掺合。”
温锐跟在乔也身后亦步亦趋：“可是……可是万一他们罚你罚得很凶怎么办？万一不让你研究这个项目了怎么办？”
温锐从乔也左边绕到她右边，没完没了地说：“我是老员工，我去了还能帮你说几句话，就说你是新人，不懂事，对不对？”
乔也猛地停下脚步，温锐跟着急刹车，差点撞上乔也。
她盯着温锐没说话，察言观色的能力让他脑子里警铃大作。
他立刻乖乖站定，嘀咕道：“你去吧，我在实验室等你。”
听完这话，乔也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往信息控制中心走去。
……
咚咚。
“进。”
是个男人的声音。
“你找我？”乔也大剌剌推门就问。
那男人脸上没有一点准备问责的姿态，反而对乔也客气得很。
“坐。”他指了指乔也身前的椅子，乔也顺着他的动作坐下来。
他推了推面前的两个杯子：“想喝什么？咖啡还是果汁？”
乔也垂眸扫了一眼：“我不喝，我们可以直接进入主题。”
“我听说你刚刚在会议室里做了一段慷慨发言，做这种耗费勇气的事情肯定很累，喝一杯吧。”他又把那两个杯子推近了些。
如果说第一次是试探，第二次就是威胁。
乔也后背往椅子上一靠：“我喝水。”
总监明显没想到乔也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信息控制中心每年都会处理很多这样的事情，有的是无意间向同事透露了不该透露的项目内容，有的是企图把信息带到外面去，有的是重压之下精神失常胡言乱语。
但乔也这种把人聚到一起公开宣讲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信息控制中心有一面墙那么大的屏幕，每层楼的平面图都显示在上面。哪里监测到可能出现信息泄露，哪里就会亮起一个红点。
据刚刚进来汇报的员工说，会议室的平面图是在一秒钟之内从一颗红点爆炸成一片的。
信息控制中心的警报铃瞬间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他们抬眼一看，差点以为是屏幕坏了。
他们没见过这块屏幕上一个区域全是红色，进总监办公室汇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现在，他亲眼看见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平静地坐在这里。
咖啡和果汁的问题，每一个坐在这里的人他都会问。
这是一种试探。
通常，坐在这里的人不出一分钟，就会强迫自己在桌上的两个杯子中选择一个。
即便哪个都不想喝。
只要选了，这个人心里就还有屈从权威的一面。
但乔也没有。
她轻易地给出了第三个答案，一个并不存在的选项。
不愧是……服从系数D。
“我叫钟平。”钟平根本没理乔也喝水的选择，直接坐在她对面自我介绍。
乔也看着面前两个杯子，脸上浮现出些笑意。她没猜错，这就是测试，眼看她没做出符合预期的选择，干脆演都不演了。
“乔也。”她简短介绍自己。
“我看过你的入职考试表现，很优秀。”钟平脸上挂着客套而疏离的微笑。
乔也没接话，目光盯着面前这两个杯子。
果汁是用玻璃杯装的，咖啡是用骨瓷杯装的。
“我想要了解你今天这样做的初衷是什么？对项目安排不满意吗？”钟平收了客套的心思，语气跟着郑重起来。
骨瓷杯的杯把上，最顶点的地方镶嵌着一颗骷髅头。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命令你仔细阅读员工守则，泄露保密信息的后果是很严重的。”钟平音量更大了些。
骷髅头做工精致，金属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冰冷而夺目的光泽。
“你要明白，这次大规模的信息泄露是非常恶性的事件，我必须向所长请示要如何处理你。”钟平敲着桌子对乔也说。
乔也手指轻轻抚摸那颗骷髅头，就像没听到钟平说话一样，缓缓开口。
“骷髅做工不错，也很漂亮，就是……跟骨瓷杯不搭。”
钟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五官都跟着皱紧：“什么……”
话没说完，乔也猛地抓住骨瓷杯，咖啡从她指尖向外泼洒，在钟平雪白衬衫上留下一片飞溅的咖啡渍。
啪——
骨瓷杯在地上碎成许多小碎片，骷髅头重重撞在地上，接触地面的瞬间，乔也看见它两个黑漆漆的眼睛有电流闪过，看起来是短路了。
钟平愣了一瞬，看着碎成一地的骨瓷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来不及管身上的咖啡渍，他立刻转身诚惶诚恐地打开电脑。
“钟总监，现在可以请示了。”乔也镇定地坐在椅子上，像在看一出精彩的喜剧。
“什么？”钟平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乔也。
乔也脸上挂着笑意，慢慢俯身向前。
他第一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感受到了压迫。
他意识到，乔也早就发现了骷髅里的秘密，他甚至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但这样也逃不过乔也的眼睛。
“你刚刚不是说要请示所长吗？让所长待在咖啡杯上多见外。”
乔也手指慢慢抚上电脑屏幕的边缘，手指猛地发力，屏幕瞬间掉转方向。
看着屏幕上的人，乔也挑了挑眉，轻声开口。
“初次见面，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