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蔡珍珍刚进公司便被叫去老板办公室。

她进门时，齐林山正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凝神思索，似乎在考虑什么重大问题。

她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停步：“齐总，您有什么吩咐？”

齐林山抬头，微笑道：“你过来。”

蔡珍珍心里打着鼓，慢慢靠近。忽然，齐林山朝她伸出手，把她吓得一激灵，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你怕什么？”齐林山笑出声来，“光天化日，我还能吃了你？”

蔡珍珍一脸戒备：“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对方无奈地笑笑，道：“你帮我挑挑，哪个好？”说完，他把手机伸到她前面。

蔡珍珍上前两步，狐疑地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条项链，吊坠是个椭圆形的祖母绿色宝石，周边镶着一圈碎钻。她虽然不懂珠宝，但直觉这东西应该价值不菲。

齐林山把手机拿回去，打开另一张照片，然后再一次把手机递给她。这次是个蛇头形的项链，蔡珍珍只看了一眼便立马把手机还给他。

“怎么，这个不好看？”齐林山问道。

蔡珍珍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让我看这个是做什么？”

齐林山笑笑：“过两天我妈生日，选了几款项链，请你帮忙参谋参谋。”

“我对这些没有研究，恐怕给不到什么有用的意见。”

“你总归是女人，再怎么也比郑超的意见靠谱。”齐林山笑着说，“我妈属蛇，所以我本来觉得这个蛇头的应该还不错，但你好像不太喜欢？”

蔡珍珍想了想，道：“每个人喜好不一样，收到礼物的人喜欢就行了。”

“你站过来。”齐林山指了指自己右手边。

蔡珍珍走过去，站在他旁边。齐林山打开另一张照片，这次是条黄金的豹头项链。

“这个呢？”

“这个挺好看的，不过是不是太年轻、野性了一点，少了成熟女性的优雅。”

“嗯，有道理……那这个呢？”

“这是四叶草吧？好看，寓意也好。”

“这个怎么样？”

“很温婉，贵气，大部分妈妈应该都会喜欢吧？”

“是吗？那太好了。这个呢？”

“这也好看，简约大方，而且不挑衣服。”

齐林山一连让她看了十来款项链，最终也没说决定买哪条当作生日礼物。

这天中午，蔡珍珍跟着他出去见了一位合作伙伴；下午三点回到公司，接受一家行业媒体采访；五点半时又和运营部开了个会。她发现，齐林山在不同的人面前会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面对商业上的合作伙伴，他虽然有礼但不过分热情，更不会为了拉近关系跟人称兄道弟，过份自谦或者过度承诺。在双方沟通过程中，他显然是更多倾听、更少说话的那个，尤其当意见出现分歧时，他会更加克制自己的表达，该沉默时沉默，带给对方无形的压力。总而言之，他好像有意营造一种难以捉摸也不好拿捏的印象，如同一只隐身丛林间的老虎。

面对媒体记者，他则是侃侃而谈，看上去真诚、随性又充满活力。不管是对行业发展趋势、公司发展战略，还是对目标用户、市场消费热点，他都能在公关部给到的参考材料之外，洋洋洒洒地发挥一大堆。当记者问他工作之外的兴趣爱好，他能从健身、徒步、旅行、潜水、射击，说到调酒、收藏相机和阅读推理小说。采访结束时，这位跟他一般大的女记者已然成了他的“迷妹”。这让蔡珍珍觉得，他好像一只随意开屏的公孔雀。

而在内部，他又能在权威和开明之间掌握恰到好处的平衡。他很擅长通过肢体语言以及掷地有声的话语制造权威感，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下属们话里的疑点和漏洞，让他们不敢轻易敷衍，同时又鼓励他们表达想法和意见。这种时候，他是一头令人敬畏和服从的狮子。

但无论是以上哪一种“人设”，都跟齐林山在她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傲慢、自恋、肤浅无聊，有时甚至幼稚的面貌截然不同。蔡珍珍不知道其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又或者这些都不是真正的他？

与运营部的会议结束时，时间刚过了下班的点。蔡珍珍回到工位上，对运营部同事发来的会议纪要作了审阅和校准，放在邮件中回复给运营部同事并抄送齐林山。

做完这些，她再一次确认：自己真是不喜欢做CEO助理。相比之下，她更喜欢能够发挥创造性，或者是具有一定探索性、冒险性的专业型、技能型工作，哪怕是体力活也行。像现在这样，成天陪着老板开会、见人、准备材料、整理纪要……不仅不能让她发挥自己的优势、热情，而且还束缚住了她，简直像把她关进笼子一般。

诚然，这份工作薪资高，天花板也高——据她了解到的信息，CEO助理是有机会参与公司管理决策，成为公司高管的。然而，在商业管理领域向上发展，即便飞得再高，也并非她的志向所在。她心想：等到自己在CEO助理岗位上通过试用期，一定不要再继续从事这门工作，哪怕转正后薪资能达到3万，也不行。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齐林山打过来的电话，只说了句“来我办公室”便挂了。

蔡珍珍走进办公室时，齐林山正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玻璃前。暮色已至，远处蓝紫色的天空中残留着几抹深橙色的晚霞，一天又将过去。

齐林山说着转过身来，用一种与白天截然不同的眼神看着她。

“下班了。我们可以聊聊工作以外的事吗？”他问。

在他暧昧的目光中，蔡珍珍感到一阵心悸。齐林山见她不说话，笑道：“要不然，我们边吃边聊？”

一想到前面两次跟他吃饭时，都发生了一些吃饭之外的事，她摇摇头：“就在这里聊吧。”

“可是我饿了。”齐林山语气里带上一丝委屈，“要饿着肚子聊吗？”

蔡珍珍脑中拉响警铃，道：“那改天再聊吧，你先去吃饭。”

齐林山无奈地看了她一阵，叹口气，道：“那坐下来说吧。”

蔡珍珍在沙发上坐下，齐林山走到桌边，拿起遥控器。“嗡”声响起，电动百叶帘徐徐降下，气氛瞬间变得暧昧起来。

不等她发问，他率先说道：“前天晚上我们讨论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说话间，他走过来，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跟她保持了一个让她觉得安全的距离。

蔡珍珍想了想，说：“我考虑好了。”

对面的人顿时表情一凛：“怎么样？”

“关于你说的，扮演我的男朋友，和我模拟恋爱……”这些话，蔡珍珍说着都脸红，缓了缓才接着说道，“我觉得可以。”

齐林山瞳孔一震，霎时间露出喜色，激动地说：“你同意？”

蔡珍珍咬着下唇，压抑着心中紧张又羞怯的情绪，半晌后道：“对，但是我有几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齐林山嘴角压不住笑意，道：“你说。”

“第一，我们的关系，还有模拟恋爱的事，务必要对公司的人保密。”蔡珍珍道，“我说的是公司所有人，也包括郑秘书，还有……徐立之。”

齐林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我知道了。还有呢？”

“第二，我们的模拟恋爱，还有……作为床伴做的那些事情，只能在周末进行，不要耽误正常工作。”

她话音未落，齐林山便笑出声来：“你未免也太敬业了吧？”蔡珍珍忍不住瞪他一眼，道：“这叫职业操守。”

“我这个当老板的都不介意，你反倒怕耽误工作？”齐林山笑着摇头，“这条取消吧，太多余。”

“不行。”蔡珍珍语气坚决地说道，“你不介意是你的事，但我介意。”

齐林山收敛了笑意，皱眉道：“先搁置。你还有其他要求吗？”

“还有一条。”蔡珍珍道，“在模拟恋爱的过程中，双方中的任何一方如果感到不适，或者出于其他原因，可以随时喊停，马上中止模拟。”

齐林山瞪大眼睛：“这么多不平等条约，我可不能答应！”

“怎么不平等了？”蔡珍珍反驳道，“上面几点要求对双方都是适用的，并不是说我单方面要有什么特权。”

齐林山摇摇头：“咱俩之所以模拟恋爱，就是为了各取所需，合作双赢，这是大前提。假如一味满足你的诉求，导致我的需求得不到满足，这难道公平吗？”

蔡珍珍愣了愣，道：“你具体指的什么？”

齐林山烦躁地扯松领带：“别的先不说，就说最离谱的一条：咱俩只能在周末好。你不觉得这根本不人道吗？难道一个正常男人的xing欲能跟外卖一样，你想让它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还规定周一到周五不能来，非得周末才能来？”

蔡珍珍被他这番话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反问道：“难道一个正常男人，就连基本的自控能力都没有，欲望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非得啪啪啪不可吗？”

齐林山脸一黑，道：“一个人这么压抑自己的欲望，身体很容易出问题的，你懂不懂？”

蔡珍珍不屑地看着他：“这就是你这种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给自己编排的借口而已。你没见那些和尚、道士，多的是长命百岁的呢！”

齐林山被她逗笑了，道：“我发现你的脑洞还真是清奇。人家那是清修之人，主打一个看破红尘，六根清净，他们不用压抑欲望，而是根本没了世俗的欲望。可我一个好好的俗人，气血方刚的好男儿，为什么要跟他们比？”

蔡珍珍想了想，道：“那你的意思是坚决不答应？那好，你当我没说，我也不当你的床伴，不跟你模拟恋爱了。”说完她便起身，作势要走。

“哎，别走啊！”齐林山着急忙慌地叫住他，“哪有你这么谈判的？什么事不能有商有量呢？你坐下！”

蔡珍珍白了他一眼，重新坐下了。

齐林山凝眉看着她，好言好语道：“咱俩本着合作的精神，一条一条捋，好吗？”

蔡珍珍点点头。他接着说道：“先说第一条。你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这我可以理解，也表示支持。但是，为什么连徐立之也要瞒着？咱俩的事他还能不知道？况且，你觉得瞒得住吗？”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知道？”蔡珍珍没好气地说道。

忽然，她表情大变，惊惶失色地说：“你该不会……该不会跟他说了吧？！你个混蛋！你有病啊！”

齐林山愣了愣，片刻后一脸懵逼地问：“说什么？说我跟你睡觉的事？还是模拟恋爱的事？”

蔡珍珍又羞又恼，狐疑地看着他：“你没说？”

齐林山嗤笑一声，道：“我跟他说这些干嘛呀，他不是把你当妹妹吗？哪个当哥的能接受自己妹妹被好兄弟睡了？我才不自找没趣呢！”

蔡珍珍恼火地瞪着他，威胁道：“你要是敢跟他说半个字，我就跟你绝交！”

齐林山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反正不会主动跟他说，他要是自己看出来，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我真是搞不懂……”齐林山嘟囔道，“你都被他明确拒绝了，难道还要在他面前装纯一辈子吗？”

“你不懂就不要懂，照做就行了！”

齐林山耸耸肩：“行，我知道了。那第一条就这么着，听你的，按你说的办。”

蔡珍珍的表情舒展了些，道：“这还差不多。”

“那第二条你可不能这么霸道了啊！”齐林山道，“就像我前面说的，咱俩只能在周末做，这根本就不合理！你别忘了，我之所以愿意跟你模拟恋爱，就是为了能有个固定床伴，结果每个礼拜只能在周末做，我多憋屈啊！你这是无视我的基本诉求，损害我的基本权益，这条给我废了！”

“不行！”蔡珍珍斩钉截铁地说，“一个人如果不节制自己的欲望，就会坠入深渊。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整天胡思乱想，非常影响工作！”

“瞎说。”齐林山道，“那么多情侣、夫妻天天晚上睡一个被窝，怎么没见人家影响工作呢？”

“情况不一样啊！”蔡珍珍同他争辩道，“别人没有像我们这样，是职场的上下级，而且工作的时候几乎都绑在一起。如果公私不分，当然会影响工作状态了！”

“你刚才不还说吗，一个正常人，不能连基本的自控能力都没有。”齐林山得意地笑道，“在工作场合保持专注，不因为晚上的事影响白天的工作表现，这一点我可以做到，你难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