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嘉芙其实能理解舒爸舒妈的心情,羡慕别人抱上了孙子,也想享受天伦之乐。怕她过了年纪愈发不好找对象,以后老了只能孤身一人。怕邻居嘴里的闲言碎语,明明方方面面没毛病可挑的人只是因为没结婚而被指指点点。
她起初还是很抗拒的,后来次数多了,加上年纪也大了,愈发心平气和,于是顺从他们的心意。
也不刻意捣乱,她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一进餐厅。
服务生将她带到位置上,舒嘉芙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给她抽出凳子的男人,不可置信:“文承屹?”
文承屹落座在对面,递来菜单:“很高兴你还记得我。我点了一些,你看还要不要加。”
舒嘉芙扫了一眼,将菜单递给服务生:“够了,就这些吧。”
她看向对面:“没想到会是你。”
他们是大学同学,一个班的,舒嘉芙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没什么印象,太过安静的一个男生,放人群里再也找不见那种。
和眼前这位简直判若两人,舒嘉芙能分辨出来,还是靠他下巴上那个粉色的胎记,很小一个,长在下颌骨的位置,看上去像是暧昧的口红印。
这家餐厅是大学城附近情侣的热门聚餐点,灯光也是暧昧朦胧的昏黄。
文承屹丝毫不掩饰:“我看了资料,知道是你,我才来的。”
舒嘉芙一愣,想起了祝愿的话,她笑了下,没接话。
文承屹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两人聊起大学的事,倒也不会尴尬。
不过舒嘉芙心知肚明,舒正国同志要失望了。
要有火花大学的时候也不会和林诚杭好上了,她和文承屹同班认识得更早。
近水楼台未得月,只能是月亮没动心。
手机震动了下,是周榆白发来的消息。
法芙娜的照片,灯光还有桌面总觉得看上去很熟悉。
周榆白:「姐姐你到家了吗?」
下面是个猫猫头叼着小鱼仔的表情包。
其实真不能怪舒嘉芙不回他消息。
看见他的头像,一个流着鼻涕的呆头,又蠢又笨,让人一点想聊天的欲望都没有,所以大部分时间,舒嘉芙看了眼消息,过脑不过手,转瞬就忘记。
她也不是什么爱回消息的德行,最高纪录一个月没回复祝愿。
祝愿常说,你看看那聊天界面,我像不像舔狗?
舒嘉芙回:「没,在和朋友吃饭。」
周榆白:「好巧,我也在吃饭。」
舒嘉芙嗤了声,这有什么巧的,饭点当然在吃饭。
对面的文承屹看过来,意识到还在饭局,舒嘉芙收起手机。文承屹说:“我现在在南大教书,要是你想去看看学校,我可以带你进去。”
舒嘉芙说:“行。”
她笑着应。
至于去不去的,另说。
眼见着饭局到了尾声,文承屹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和林诚杭……”
他换了称呼:“嘉芙,你既然来相亲了,我想你应该和林诚杭分开了。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想,要是你分手了,我想替他来照顾你。”
他是真的紧张,额头渗出了汗。
但舒嘉芙甚至连波澜都未起。
她和林诚杭分了,亲自捉奸在床也没有给对方任何难堪,干脆利落的分了手,丝毫不拖泥带水。
从北京辞掉高薪工作,回到父母身边,她自己开了店,有了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也有足够的能力赡养父母,她并不觉得自己是需要被照顾的人。
于是这样的说辞,不仅不会让她觉得感动,甚至有点反感。
舒嘉芙没接茬,他的话不是问句,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单我买吧,就当请好久不见的老同学吃饭。”
文承屹有些懵,他无措的起身,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她利落的刷卡买单,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文承屹还想说什么,但显然不善言辞,不明白怎么就结束了,他追出去:“我送你回家吧。”
舒嘉芙微笑:“我自己开车了,不麻烦你。”
上菜的服务生擦肩而过。
文承屹坚持,却见忽然冒出来一群大小伙子,和舒嘉芙打招呼。
为首那个他认识,今年校方时常挂在嘴边的荣誉mit回来的学生,另一个也很眼熟,经常逃课,是惯犯。
惯犯一见舒嘉芙就热情的喊道:“姐,你怎么在这?”
文承屹一诧,姐?
在这还能干嘛,舒嘉芙说:“你说呢。”
陈叙博懊恼:“怎么不早说,要知道我就让你结账了。”
舒嘉芙给他一拳。
周榆白早就看见舒嘉芙了。
她和文承屹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文承屹脸上的表情他很熟悉,是他面对舒嘉芙时也会有的无措和紧张,他发的消息不是什么关心,隐晦的阴阳怪气而已。
周榆白不喜欢她和别的男人同框,会想起很多画面。
与之相关的是阴雨连绵,都是坏天气。
他眸里的晦暗不明,外套里的手捏紧,抬眸看向舒嘉芙的时候却是笑盈盈的:“姐姐,我回景南街,可以蹭车吗?”
陈叙博一拍手,也说:“太好了,姐,送我回学校呗。刚好省了车费。”
“你怎么扣扣嗖嗖的。”
舒嘉芙答应下来。
她看了眼身侧的文承屹。抱歉耸肩:“你看到了,我还得送俩弟弟回家。”
“再见。”
“嘉芙……”文承屹唇动了动。
他刚喊出口,就见mit回来的那个荣誉学生抬眸看他,那一眼,浮皮潦草,甚至没停留太长时间,却让人感受到他的不悦。
不悦什么?他喊她嘉芙?
文承屹看着人消失在餐厅一隅,无力的垂下肩。
-
车里空调打得足。
陈叙博一上车就没完没了:“卧槽姐,你和文魔头相亲?”
“什么魔头?人家说话都温温柔柔的。”
舒嘉芙在开车,没看到周榆白面上一闪而过的烦躁不安。
陈叙博说:“你别看他说话和和气气的,心可坏着呢。正所谓无所不用其极说的就是他,为了逮逃课的学生,经常玩出其不意,点名的时间不固定,次数也不固定,但只要点你没在,百分百给你算缺勤。”
舒嘉芙:“你逃课还有理了?”
陈叙博一点不虚:“思政课这种水课嘛。专业课我都好好学来着。我们这次的大赛,冠军呢。”他伸手拍副驾驶的周榆白:“对吧,白。”
舒嘉芙看来。
周榆白“嗯”了声。
察觉到他情绪不高,舒嘉芙切了个舒缓的歌单。
常用场景是睡前,或者泡澡的时候,所以舒嘉芙降下点车窗来,生怕自己睡着了。
先将陈叙博送回南大,又向景南街驶去。
万嘉花园、南大、周末不营业、景南街都在一条直线上,南北的差别,顺路。
周榆白不说话,也不笑,没什么表情,坐在副驾驶閤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没有任何的争吵和矛盾,可舒嘉芙还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但她也莫名,只当自己多心了,想是他大创太累,也没说话。
停了车,舒嘉芙喊他:“小白。”
他睁眼。
“到了。”
“好。”
简短对话,下车,关门,他双手插兜走在前头。
舒嘉芙拿上包锁了车,跟上去。
烧烤店还是欢声笑语,炊烟袅袅,前头的人步子快,一转眼消失在拐角。
舒嘉芙手一顿,察觉到那身影消失在街道上,她略微怔忪。
接过大杨哥递来的可乐,在台面上压下十块钱,跑过去了。
大杨哥在背后,上身够出柜台:“还没找钱呢!”
舒嘉芙握着两罐可乐,刚从冰柜拿出来,还冒着冷气儿,钻手心的冰。
他今晚怎么了?
初见时他来买可乐,这本就是给他的,人却先走了。
舒嘉芙快步走过去,想着至少先交到他手上。
一转弯,发现他倚靠在巷子的白墙。
舒嘉芙停下。
他手插着外套的兜,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石子儿玩。帽子又拉上来了,盖住大半张脸,借着月色只能看见削尖的下巴,冷硬的下颌。
是在等她。
舒嘉芙松了口气,在想原来他不笑时看上去一点也不好接近。
她能察觉到些许情绪。
他很不爽。
“小白。”
舒嘉芙喊。
他抬头。
身后人声鼎沸的街,深巷里他们隔着不远两两相望。
周逾白抬头,额前的碎发动了动,漏出一双沉郁的眼睛,淬了些许心事,看上去,他不开心。
舒嘉芙将手里的可乐递给他,他闷了一会儿,看上去不想搭理她,却还是说了句:“谢谢。”
然后转身朝巷子深处走。
这一路都没有路灯,黑沉沉的,往常舒嘉芙总是要打开手电的,这次却没开。
她能感受到周榆白放慢步子在等她,可就是不说话。
舒嘉芙思忖了会,率先打破沉默。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累了就休息会。”
周榆白步子一顿,侧头看她,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在较劲什么。
风声仿佛深蓝的海潮扑涌,他窒息,几乎溺毙。
冷淡视线就这么凝落在她的身上,半晌,周榆白问:“休息了就会被别人抢走怎么办?”
他的眼睛总是笑盈盈的,至少在今天之前,舒嘉芙所见过的他,温和、无害。
舒嘉芙以为他在说学术成果,安慰道:“是你的,别人抢不走的。”
他不语。
6栋。
拉开单元楼的铁门,“咯吱”一声,两人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过了拐角,爬上台阶就是二楼。
月光将影子斜斜打在斑驳老旧的墙面上,到家门口,舒嘉芙说:“…那晚安。”
“嗯,晚安。”他说。
他站在原地,等她进去。
舒嘉芙转身,将钥匙插进孔中。
“姐姐。”
周榆白忽然喊她。
舒嘉芙回头,他的眉眼在月色下更加立体,显得疏离冷漠,他问:“真的是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