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终于讲完了苏离短暂而又悲惨的一生,此时已月上中天,她口干舌燥,正想找水喝,
旁边一只修长的手适时递过来一杯茶,她看也没看是什么,直接接过一饮而尽。
喝完还不觉得解渴,她举着空杯,眨巴着眼睛望向南景铄:“还有吗?”
南景铄早已命人备好了一壶忍冬花茶,抬手又给她倒了一杯,柔声叮嘱:“慢点喝,别呛着。”
云影连喝了三大杯茶冒烟的喉咙才缓过来,可心里的火气仍然旺盛,她重重放下杯盏,愤愤不平道:“凭什么苏离死了,姜沉还能好端端地活着?你一定要让他得到报应!”
南景铄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你放心,我定不会轻饶他。”
听完了他们的故事,他愈发肯定苏离对姜沉的重要性,心中已然有了对策,“只是我需要先找到苏离的尸骨,你还记得你当初把她葬在哪吗?”
云影不解地问:“你找苏离的尸骨做什么?”
“杀人诛心,只有让姜沉亲自确认苏离已不在人世,才能彻底摧毁他的意志。”
没错,杀人不过头点地,只在□□上消灭姜沉未免太便宜他了,他做了那么多恶事,把苏离害得那么惨,便是死也要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云影告诉了南景铄一个地点,南景铄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刚逃出生天,又连续说了两个时辰的话,云影此刻只觉得又累又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每每和云影待在一起,南景铄总会忘记时间的流逝,听见外头传来丙夜的更鼓声,他才意识到时辰已经不早了,连忙起身告辞:“是我疏忽了,耽误了你休息,我先走了,明早再来看你。”
云影制止道:“明早你千万别来!”
南景铄微微一愣,“为何?”
云影又打了个哈欠:“因为我至少要睡到晌午。”
她在藏剑山庄过得有如惊弓之鸟,寝食难安,生怕姜沉疯劲儿上来,又想出了新的法子来折磨她,如今终于安全了,她想好好补个觉。
南景铄松了口气,还以为她是不愿意见他,疑虑打消,目光顿时温柔得不像话:“好,那等你睡醒了,我再带好吃的来看你。”
云影点头,挥手送走了他,然后便关上房门,迫不及待地躺上了床沉入梦乡。
从云影的院子出来后,南景铄立刻派人去她安葬苏离的地方将苏离的遗骸带回。
安排完了正事,他又命宋宇明日一早去将望月楼的大厨和锦糕坊的点心师傅请到王府,以便云影随时能吃到她最爱的菜肴和点心,又想了想她还有什么短缺的,皆命人一一补足,一直忙活到后半夜才睡。
于是第二天云影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和精致点心,还有摆在院中的好几口箱子。
她走到箱子旁好奇地问,“这些是什么?”
“给你的礼物。”南景铄含笑拉着她坐在石桌前,“饿了吧,先用膳,待会再看。”
云影看着桌上的各色菜肴和点心,竟然全都是她爱吃的,她不由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偏好?”
南景铄对昭玥的喜好都烂熟于心,只是云影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了不让她起疑,他故作惊喜道:“这些都是我平日里爱吃的,觉得可口,所以命人给你做了,没想到你也爱吃,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这话倒也不假,爱一个人就是要爱屋及乌,所以昭玥喜欢的东西,他也喜欢。
原来只是巧合,云影没再多问,安心地吃了起来。
用完早午膳后,云影的注意力回到了那几口箱子上,她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全是话本子,当即不解地看向南景铄:“你送我这么多话本子做什么?”
南景铄温声解释:“姜沉之事还未了结,这段时日你待在府中更安全,怕你闷,所以想用话本子给你解闷。”
云影咋舌,“可是这也太多了吧,我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不着急,慢慢看。”
云影又打开了下一个箱子,里面竟是几匹绫罗绸缎和十几套精美的衣裙,“这又是何意?”
南景铄道:“我见你的衣裳有点旧了,便着人去霓裳阁买了几套新制的成衣,你若不喜欢,我再请裁缝来府里为你量身定做你喜欢的样式。”
云影没有说话,接着打开了其他两个看起来更加精致小巧的箱子,里面是胭脂水粉和头面首饰。这次不等她发问,南景铄主动开口,“我听说姑娘家都喜欢这些,便想着你也不能缺。”
云影的确喜欢,但这些东西一看就价值连城,无功不受禄,她受不起他这么大的恩惠,遂婉拒道:“话本子我可以收下,但其他的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还是退了吧。”
比起她曾经点亮他黑暗的人生,给予他的无尽温暖,这些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
南景铄不想看到她如此见外,轻轻刮了一下她秀美挺翘的鼻子,狡黠道:“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喜欢你,对你好是应该的,即便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想方设法地为你摘下来。”
这句话听起来像玩笑,但他俊美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墨黑的眼眸中也看不出一点假意,云影心头仿佛被小鹿撞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去,随手拿起一本话本翻了起来,借此掩饰心中的悸动。
她的慌乱被南景铄尽收眼底,他唇角微扬,也不拆穿她,指挥下人把这几箱礼物搬进她房中一一摆放好,然后对坐在紫薇花树下的她道:“我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就不打扰你看话本了,你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柳青,天黑了我再来陪你用晚膳。”
云影假装沉浸在话本里精彩的故事情节中,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也不看他一眼。
南景铄薄唇边的笑意更深,伸手拂去飘落在她乌发间的几片紫薇花瓣,嘱咐柳青照顾好她,才迈步离去。
听见他的脚步声远去,云影的视线才从话本上移开,抚着心口问柳青:“你们王爷对姑娘都是这么无微不至,优礼有加吗?”
柳青摇头,“您是唯一一个。”
王爷对其他姑娘可是连正眼都不会瞧一眼。
云影不信,下意识道:“那个叫‘玥儿’的姑娘呢?”
虽然南景铄从未和她说过有关“玥儿”的事情,但直觉告诉她玥儿是他以前的心上人,且大概率已不在人世了,她提起玥儿只是单纯的好奇,并不是想要翻旧账,可在旁观者看来她就是吃醋了。
柳青听宋宇说王爷是把云姑娘当成了昭玥小姐的替身才对她好,但从女人的视角看,很多男人对正主都做不到这个程度,更何况是替身,而且以他们王爷的性子,不像是会找替身的渣男,那唯一的解释只有云姑娘和昭玥小姐其实是同一个人。
迟迟没有等到柳青的回答,云影抬头唤她的名字,“柳青,你怎么不说话,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柳青回神,斟酌道:“抱歉云姑娘,属下跟随王爷的时间不长,不知道您所说的‘玥儿’是谁。”
她不是故意撒谎,只是既然王爷都没有挑明,她自然也不能轻率地说出自己毫无根据的猜测。怕云影觉得自己是在搪塞她,又补充了一句,“您若在意,可以亲自去问王爷。”
若云影亲自去问南景铄难免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她才不会做这种蠢事,“不用了,我就随口一问,也没有很在意,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吧。”
虽说她的确有一点点在意,但她想得很开,每个人都有过去,不管玥儿过去对南景铄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他喜欢的是她,珍重对待的也是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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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景铄的手下动作很快,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将苏离的尸骨带了回来,安置在他一处隐秘的私宅里。
他派人去给姜沉送信,自己也准备动身前往。
云影在他翻身上马前追了出来,“你是要去见姜沉吗,带我一起去吧!”
南景铄不解,“你去做什么?”
“我去帮你诛姜沉的心呀!”
云影怕光看到苏离的尸骨还不足以让他痛,她要让他知道苏离走之前是多么的绝望,让他痛彻心扉、悔恨终身。
“不行,”南景铄想也没想便拒绝,“姜沉此人太危险了,我不能再让你涉险。”
“姜沉之前抓我是为了探听苏离的下落,他既已能见到苏离,便没有必要再对我下手。况且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云影用充满信任的眼神看着他,“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的!”
她亮晶晶的眼睛如宝石般纯净剔透,被这样一双明媚的眼眸注视着,南景铄没有办法再说出半个“不”字,只能妥协地吩咐管家去准备马车。
云影不拘小节地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你骑马载我就好。”
南景铄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与他共乘一骑。
见他没说话,云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个要求有点不矜持,连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临时准备马车会耽误时间,你不是赶时间……”
尾音还未落下,她就被一双大手抱上了马背,紧接着一个带有雪松清香的怀抱圈住了她,南景铄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坐稳了。”
“驾”的一声,骏马飞驰而去,惯性让云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南景铄单手搂住了她的腰,防止她因为无法保持平衡而摔下马背。
如此亲密的接触让她心跳加速,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心脏是不是出问题了,最近老是乱跳个不停。
好在他们要去的地方不算太远,一刻钟后就抵达了目的地。
下了马,云影先进去看了一眼,宅子的正厅停放着一口棺椁,赫然正是两年前她为苏离准备的那副,她推开棺盖,记忆中那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已经化作了一具腐朽的枯骨。
她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一只手蓦地覆住了她的眼睛,南景铄在她身后温柔道:“别怕。”
云影拉开他的手,转身面向他道:“我才不怕,她是我亲手安葬的,我怎么会怕呢。更何况比这更可怖的尸体我也见过,我的胆子大着呢!”
寻常千金小姐看到虫子都会被吓得花容失色,可她被人贩子和姜沉绑架时,都展现出了超出常人的胆魄,南景铄的眼神中满是心疼,“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云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眨了眨眼道:“我不苦呀,师父对我可好了,她带着我四处游历,开阔了我的眼界,教会了我自保的能力,让我知道,女子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仅凭自己也可以在这世上安身立命。”
她的师父云清女侠终身未嫁,活得不知道多么潇洒畅快,其实苏离若没有爱上姜沉,定也能像她师父那样快意江湖,只可惜情字伤人。
正这么想着,宋宇来报,说姜沉已经到了。
南景铄收敛神色,拉着云影坐在椅子上,沉声吩咐:“让他进来。”
姜沉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是快马加鞭赶来的,气息有些不稳,视线在厅堂内搜寻了一圈,没有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随即面露愠色,语气不善地问:“王爷不是说找到了苏离,让我来见她,她在哪?”
他见了南景铄也不行礼问好,开口就是兴师问罪,如此不知尊卑,南景铄本人没什么反应,云影却很不高兴,呛声道:“你的眼睛是摆设吗,这么大一口棺材就在你面前你看不到?”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姜沉的身子狠狠一晃,跌跌撞撞地扑到棺材前,见里面躺着一具森然白骨,浑身如遭雷击,疯狂摇头,拒绝接受这个结果:“不,这不是苏离,你们休想骗我!”
云影对他这样的反应早有预料,“姜庄主贵人多忘事,认不出苏离的模样,不知是否认得出她手中那只荷包?”
白骨已经没有了抓握的能力,那只血迹斑斑的荷包只是虚握在它手上,姜沉轻而易举地拿起荷包放在眼前,当辨认出上面绣着的鸳鸯不像鸳鸯,鸭子不像鸭子的奇特图样时,他的瞳孔急遽放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却还是极力否认:“就算这只荷包是阿离亲手给我绣的又如何,那也不能代表这里面躺着的就是她。”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在自欺欺人,云影被他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够呛,正想把他骂醒,身旁的南景铄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语带嘲讽地对姜沉道:“这究竟是不是苏离,想必姜庄主心里最清楚。藏剑山庄的情报网遍布天下,任何秘密只要姜庄主想挖,就没有挖不到的,苏离但凡还在人世,又岂能逃得过姜庄主天罗地网式的搜寻?”
一针见血的话语让姜沉无所遁形,其实在他上天入地地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