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刚开始，顾渺受到了不小惊吓。
一是身边这位大爷竟然屈尊降贵开了口，二是他的歌声出乎意料的好听。
没有技巧，但架不住人家天生条件好，钻进耳朵的每个音符都写着“美妙”两字。
顾渺很羡慕，虽然她唱歌也勉强能听，但比起这种老天赏饭吃的人来说，她就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行了。”
离晚自习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李白开口叫停。
他关掉音乐，对众人说：“休息会儿吧，今天晚自习你们李老师和徐老师换了，听说是因为这次月考成绩不好，你们都小心点。”
能让李白说出“小心”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他话音刚落，班上人大眼瞪小眼，听取哀声一片。
顾渺没听清李白说了什么，她趁着这个时候偷偷和李孟书约好，然后马不停蹄地牵着桃桃往校门口狂奔而去。
高二一班的教室在博学楼，是离校门口最近的教学楼。
但桃桃遗传了顾渺四肢简单的天赋，从教学楼到校门口不过一小段路，但小姑娘还是呼哧呼哧喘个不停。
被李孟书抱起来的时候，桃桃还晕晕乎乎的，小脸蛋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好累啊。”
顾渺笑着捏住桃桃的手，而后想起什么，突然正色：“桃桃，虽然姐姐很喜欢你送我的画，但姐姐要跟你说一件事。”
桃桃眨了眨眼。
“姐姐想问你——如果这次你遇到的不是闻煦哥哥，而是其他穿着校服的哥哥姐姐，你会不会跟他走。”
桃桃天真无邪：“会！”
小孩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要去找顾渺，而穿着校服的大人会带自己去找她。
果然。顾渺叹了口气。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会遇上坏人。”
“…”
这个问题让桃桃皱起眉头，一脸不解的仰头：“…桃桃没想过。”
“所以桃桃，这次你遇到的是闻煦哥哥，姐姐能放心；可如果下次你来找我，遇到的是坏人怎么办？”
顾渺有意让桃桃长记性，故意吓唬她：“桃桃被坏人抓走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姐姐和外婆了，还会被坏蛋砍掉手脚哦。”
“啊？”
桃桃睁大了眼睛，看着很慌张：“我不要，我好不容易找到姐姐的，我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
顾渺听到“我不要”，心下一舒。
她顺势说了一个小孩走丢后被人贩子毒打的故事，然后横眉竖眼的吓桃桃：“那以后不许乱跑了啊。”
“无论去哪里，都必须要有熟悉的人跟你一起，比如外公外婆，姐姐哥哥。”
“而且得跟家里说一声。”顾渺刮了下桃桃的耳朵。
“知道了。”桃桃扒开耳侧的碎发，认认真真的对着顾渺发誓，“我不会让坏人把我抓走的，我要让外婆和姐姐天天都能见到桃桃。”
顾渺笑弯了眼，一直看着她们俩的李孟书也抿嘴轻笑。
顾渺这才想起李孟书也等了很久：“在外面等累了吧。”
“是啊。”李孟书抱手，“不过回去就能休息了，总比你好点。”
顾渺撇嘴，余光瞥见墙上的时间，眼看课间就要结束，只能依依不舍和两人说再见。
一大一小身影渐行渐远，顾渺转头，没藏好的闻煦就映入了眼帘。
顾渺眨了眨眼，闻煦一愣，随即不打自招：“我路过。”
“...”
顾渺认真思考，闻煦是不是真把她当成了傻子。
“咳。”闻煦眼神乱飘，有些心虚，“真的。”
“噗。”
他说的太过认真，以至于顾渺实在是忍不住，当着他的面就笑出了声。
人高马大的青年一开始还想找补，结果看她眼泪都笑了出来，只能一言不发的闭上嘴。
好一会儿，顾渺才将将停下笑声。
擦眼泪的时候发现闻煦的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顾渺雷达骤响，眼睛瞬间睁得溜圆。
闻煦偏过头，轻声细语问顾渺：“很好笑？”
顾渺捂住嘴，使劲摇头。
她的动作总算让闻煦心情稍佳，眉头一挑，脸色骤然舒展。
虽然暂时没发作，但顾渺也摸不准闻煦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小心翼翼跟在闻煦后面，两人一句话也没再说，一前一后回到教室。
等回到座位上，顾渺提着的心才总算放下。
可想起刚才的事，顾渺还是忍不住嘴角勾起。
陈霜其刚接完水回来，就看见顾渺傻笑：“疯了？”
顾渺笑容一咧：“没你疯的厉害。”
陈霜其捏紧水杯，不阴不阳的说：“真想泼你一脸啊。”
顾渺没理她，从书包里摸出了一颗糖。
刚撕开糖纸，沈笙突然像阵风似的刮到了最后一排，顾渺措手不及，被她掀翻了桌上的试卷。
“…你干嘛呢。”顾渺眼神地震。
“藏东西啊。”
沈笙急得跳脚：“今天晚自习是李小胖的课，要是让他看见我的小说，这书就得去垃圾桶了。”
“李…李小胖？！”
顾渺头脑发晕：“我记得今晚是陈老师的课吧。”
“什么陈老师啊，顾渺你喝晕了吧。”
沈笙把新买的言情小说用校服外套包好，一股脑塞进了顾渺旁边的桌厢里。
“顾渺，我的朋友。”沈笙硬把顾渺的双手扯到手心里包住，两眼泪汪汪，“我的同志！”
“…行了，我尽力藏好你的宝贝。”
沈笙脸上一喜，恨不得当场给她磕两个响头：“我的好同志！大恩不言谢！”
沈笙是全班最矮的姑娘，也是长相最幼的一位。
当初沈笙第一次走进一班的时候，陈宏鑫还以为是小学妹走错了地。
据事后陈宏鑫的辩解，当时他看见一个紧抓书包带、眼睛圆溜溜的可爱小孩站在门口。
陈宏鑫以为人家走错了路，于是十分热情地告诉对方六年级不在这里，结果却被暴怒的沈笙一记铁拳痛击。
陈宏鑫自此之后尊称沈笙一声‘大姐’，现在到哪儿都是沈笙最殷勤的小弟。
沈笙虽然武力值高，但惹人怜爱是不争事实，在她不动手的前提下。
所以顾渺每次看见沈笙求自己就说不出拒绝的话，被她强行拉住手握了几下后，顾渺只好应下，然后揉着太阳穴盯着那本包裹严实的小说发愁。
虽然她一个人独占一张大桌，也能把这书塞进桌厢里藏着，可问题是…
顾渺没忍住吐槽：“你这书为什么比新华字典还厚。”
又厚又大，被校服包着也无比显眼，说里面包了两块砖头都有人信。
“谁知道这作者怎么想的，一本书写了几百万字都没收得住笔。”
沈笙一脸歉意的朝顾渺双手一拜，顾渺叹气，正准备把书藏进桌厢，门口处突然传来巨响。
“咚——”
随之而来的一声清亮男音：“吵什么呢！”
李小胖背着他那个亘古不变的黑色双肩包，上前一步，疯狂敲门：“上课了知不知道！”
全班骤然一静，针落下来都能听清。
沈笙身子紧绷，跟只小老鼠似的偷偷溜回了座位。
顾渺也害怕的把书藏在了身侧，低着头心里连道‘李小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好在李小胖没注意到角落的动静，气冲冲将书包往讲桌一甩。
震得一班学生大气都不敢出，顾渺悄悄把那本‘新华字典’丢进了身旁的空桌厢，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这就是李小胖的威压。
教一班化学的李老师不是真叫李小胖，他全名李闲，是位脾气不大好的老师。
之所以叫他李小胖，是因为李闲刚进学校那会儿是个胖子，这个外号由此而得。
而他胖时拍下的照片至今仍挂在校门口，即便瘦了也没换下，这个称呼也就从八年前传到了现在。
不过这个称呼一直没改变的原因有很多，除去那张照片外，也有不少私人恩怨在。
一班学生最犯怵的老师除去动不动罚抄百遍起的李白，另一个就是李闲。
相比起相处时间更长的班主任而言，一班人怕李闲更多一点，当然，也因为李闲更疯癫和不怕事一些。
俗话说得好，越怕越恨。一班人始终坚持叫李闲‘李小胖’的原因正是在此。
李闲未尝不知道他们私下谢谢小动作，但他才不在乎这些。
“考这么差还敢闹啊？我要是你们我都没脸！”
前些年瘦身成功的李闲如今也是个清秀帅哥，但那身黑的像去参加葬礼的打扮以及满脸的严肃，早早就把这份清秀埋进了土里。
李闲双手往腰上一叉，头一仰，形象在他们眼里不比恶鬼好几分：“你们那个月考卷，烂到不该放我桌上，就该直接进垃圾桶。”
“这卷子我改不下去，改不下去你们懂吗！”
懂。
一班人在心里默默的想，看您这状态还能不懂吗。
但李闲不在乎他们懂或不懂，他就是想发脾气。
可脾气发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意犹未尽。
李闲朝底下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倒头不起的闻煦身上。
李闲三步并两步走到闻煦桌前，眼睛都冒火花：“别睡了，都高二了还睡！你怎么睡得着的！”
bbs上讨论过关于李闲有没有练过狮吼功的话题，大家讨论了很久也没得出答案，最后这篇帖子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可如果让现在的闻煦去回答，他一定会说练过。
闻煦被这一声直接惊醒，当即脑海一片清明。
人虽然清醒了，但人还没有。
闻煦满脸困意，疑惑的看向李闲。
李闲气的差点当场去世。
“卷子呢？”强压怒火的李小胖明知故问。
“…”
闻煦还没反应过来，看了眼对面安和桌上的卷子后，恍然大悟：“我没有。”
“没有你还不去找人凑合看啊！”李闲声音都咬牙切齿。
全班就顾渺身边也是空位，李闲平息了一下怒气，大手一挥：“去，和顾渺一起看卷子。”
“我…”
“你什么你！”
见闻煦还想拒绝，李闲的火气再也压不住，瞬间喷涌：“再不动我让你连人带椅子一块儿滚过去你信不信？字面意义上的滚。一、二…”
闻煦嘴抿成一条线，起床气还没消下去，又挨了顿骂，他满脸阴霾的抓起凳子走到顾渺身边坐下。
李闲顺势走到了两人身边继续唠叨闻煦，闻煦什么心情顾渺说不准，但就她本人而言——实在是太担惊受怕了。
桌厢里的小说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顾渺一时间也不敢动作，眼睛都不敢瞥一瞬，生怕李闲发现不对劲。
等李闲终于走回讲台，拿起卷子开始讲课。
顾渺这才松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拿着笔准备开始听课。
结果笔还没拿稳，闻煦突然发话：“你的东西。”
“…啊？”
“它。”
闻煦面无表情的把那本被校服包好的《倾城蜜恋》扔到桌上：“压着我的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