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阵断断续续，不成曲调的乐声。

就好像来自远方的风，穿过拥有千百扇窗的高塔，发出风奏响孔笛的声音，原始苍凉。

连骁脚下的意识海在起伏，在呼吸，初始“巴别塔”内其他人的意识海也跟着应和，而后越来越多微弱的波动加入这个行列，距离最近的学院教官的，稍远一点的远距离观战的同学的，C区山脉全体学员的，甚至覆盖到整个实战副本……

远笛声催动下，整个场上所有人的意识海都在对连骁敞开。

现在只要她愿意，动动手指就能令其他意识海海水倒灌，走向崩溃。

这就是教官想逼她采取的措施吗？

意识海上的连骁抬头，意识仿佛跟随目光一起，越过无边际的海平线，去往笛声源头。

那里给她的感觉，就好像离群的兽，回到了祖祖辈辈源起地的温暖的巢穴。

“连骁……连骁……听到请回答！”

突然，现实的呼唤声将连骁的意识拉了回来。她心中一惊，猛然发觉自从远笛声出现后，她注意力只放在意识海，完全忽略了现实危机。

连骁能感觉到赵荔青等人一边呼叫她，一边努力拉近和她的距离。

“收到。存活确认。”沉寂了接近一分钟的连骁说。

赵荔青语速比平常稍微快了一些：“你现在能判断大概在哪个位置吗？”

通讯频道失灵，地图功能仍在。不过连骁看着反复上下易位的地图沉默。

什么叫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啊。短短几秒教官就带她“走”过了之前要花十几分钟走完的距离。按目前速度，连骁预估不到二十秒她和教官真的就要滚到谷底。

连骁报出即将落地的大致坐标，留下一句：“我们到时候在那里碰头。”

另一边的赵荔青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调转方向，往山谷直奔而去。

呼呼的风声，岩石树木被撞碎的轰隆声扑面而来，可烛龙被学院教官连击之后就没有任何举措。

放弃了？就这么认输了？学院教官内心微微失望，看样子今天是逼不出连骁什么了。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距离谷底湖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两台机甲保持着缠斗的姿势沿山坡一路滚下，仿佛用剃刀剃出了一整条裸露山体，最后砸进水里，掀起几米高的水花！

结束了。

双方巴别塔的其他人听到巨大的水花声想。

真的结束了吗？

赵荔青等人惊喜发现，当方舟死亡就会自动溃散的巴别塔依旧稳定，揪起的心总算放下一点，另一方的巴别塔却摇晃起来。

发生了什么？

作为敌方方舟，奥罗拉比其他教官更清晰感知到巴别塔的变化：另一股力量入侵了牢不可破的神经接驳，从地基撼动巴别塔塔身。

是连骁！

她并没有如表现出来那般放弃对抗。

一线战斗经验丰富的奥罗拉没有急着对抗陌生精神力，而是同步了学院教官视角。

幽暗湖水中，放大的烛龙头部出现在视觉中央，酷似人面的头部狰狞瘆人，对面的烛龙正拖拽着教官急速沉入湖底。

单单切换视野，奥罗拉的精神力就出现轻微震荡，她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实战能力远强于学员的同事没能做出反击。

时间回到机甲双双跌进水里那刻，连骁瞅准时机，操纵着烛龙头槌撞击。那一秒造成的物理伤害聊胜于无，但连骁借着刹那接触，强行接入了学院教官的意识海！

无数信息突破巴别塔的屏障，一瞬间无论是机甲还是操纵者都被海量信息冲击卡顿，陷入短暂休克状态。

奥罗拉透过昏迷的学院教官视角，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强制压入湖底，无能为力。

而现在这股横冲直撞的信息流，正沿着巴别塔反溯，试图入侵她的神经通路。

违背连接者意志的神经接驳极其危险而难以实现，方舟就算使用精神力攻击，也普遍只会利用精神力等级压制，对对方进行精神力震荡。

该说不可思议吗……

奥罗拉没多做停留，干脆切断了和学院教官的连接，视网膜留下烛龙上潜身影。

考虑到连骁又是S级又莽撞无经验，在被淘汰的高压压迫下爆发，似乎也合乎情理。

她只是觉得，当限制连骁的体能短板补齐后，这个被外界看轻的S级，会成为无比耀目的天才的存在。

当赵荔青几人匆匆赶到谷底，正好伤痕累累的烛龙浮上水面，伴随系统播报声，像是宣告胜利的号角声：

“教官……已出局。”

这一刻，地图内陷入了短暂寂静。

学员存活人数：27人。教官存活人数：3人。

学院教官居然被淘汰了？

还留在场上的学员们燃起一丝希望，教官也不是不能打败。要是他们拥有强有力的方舟，建立通讯频道联起手来，打败教官组，或许真的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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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战副本打得激烈，现实校内论坛也很热闹。

被淘汰出局的学员们自动弹出系统，在训练场外等候，干等着无聊，目前最大乐趣就是狠狠嘲笑每一个被淘汰的同学，并在论坛实时更新情况。

尽管有用户发出“你们机甲专业难道没有自己的群吗，为什么要在校内论坛刷屏”的不满言论，不过大多数网友还是对无聊上课活动调剂喜闻乐见。

论坛资深用户切萨雷和其他网友一起，吃到了S级新生居然选择主攻型这个劲爆一手瓜。

【哇哦……感觉学院和军部要疯】

【我校S级是被诅咒了吗，去年一个主攻型，今年又来一个】

【顾长风那是不开主攻型就得乖乖回家吧，和连骁这个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又不一样】

【搞不懂连骁，从来没搞懂过，身为机甲专业生应该知道现在有多缺方舟，还要一意孤行当主攻型，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

【拜托我还觉得强迫连骁选方舟是专断呢，选什么方向不都是机甲兵的自由吗】

切萨雷目瞪口呆。

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他拎起光脑就是一个冲刺，截住刚下场的顾长风。

“怎么了。”顾长风汗都没顾上擦，就被切萨雷拽过来，四人围成一圈开小会。

机甲专业名头说出去酷炫光鲜，实际上课程安排繁重枯燥，像这样针对基础体能和搏击技巧的训练课日复一日。

“出大事了！”切萨雷偷偷带到训练场的光脑在四人手里传阅，“连骁要是真选主攻型，老顾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潜台词是在问顾长风，军演还要不要带连骁玩？

他们几个一开始和连骁接触，讨厌骑士纹章那帮人是真心，可未尝没有在连骁身上下注的意思。他们四人定位配置接近完备，只差一个方舟。

而他们实在想不出能有比S级方舟更适合，更能发挥出顾长风全部战力的选项。

顾长风邀请函都发出去了，现在连骁居然选了主攻型。

叶寅感觉有点棘手：“短时间我们还能拐到其他方舟吗？”

“可以是可以，关键是我们认识的方舟里有人能和老顾神经接驳吗？”切萨雷说。

一般而言方舟精神力等级比队里主攻型只高不低。

“景若川？”叶寅马上扭头在人群里寻找，“但是拉他入伙，等于默认还要加一个徐行。”

庞加莱突然：“什么，景若川追到徐行了？他脱单了？”

切萨雷和叶寅：……这个时候就不要关注八卦了好吧。

两人讨论过一轮，真正拿主意的顾长风却毫无动静。叶寅看着顾长风盯着光脑沉思的样子，心里有点出乎意外。

一言不发可以视作犹豫的信号。

以叶寅对朋友的了解，这种动用理性思考的事情顾长风作出决定根本不会犹豫。

而且叶寅相信，身为一方指挥，顾长风绝对会将全体利益置于个人偏好之上。

意识到这点，叶寅松弛下来，饶有兴趣地观察起顾长风的神情。

还有一个切萨雷，按他性格，喋喋不休说了这么多，却不直接说破放弃连骁这个选项，已经很能表明他的真实想法了。

忽然转瞬即逝的淡淡笑意出现在顾长风脸上。叶寅敢以狙击手优秀的视力起誓，这家伙绝对是笑了一下。

“你们看看新帖，我觉得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切萨雷已经读出了标题：“靠！兄弟们什么叫天才啊，哈哈主攻型也能当方舟使！鉴定一下连骁能不能算主攻型/方舟双修？”

疯狂。有点太疯狂了。

这个标题包含的消息超出了一般机甲专业学生认知的限度。主攻型？牛；方舟？很牛；方舟和主攻型一起……

众人脑海中掠过几个对联盟公民而言震耳欲聋的名字。其中随便一个人，都足以在联盟机甲史这门课上为他/她单开一章。

现在有人说连骁居然是这群星辰般闪耀的天才中的一员，很多网友只觉得恍惚。就好比成天跟你嘻嘻哈哈，没什么距离感的邻居家小孩，突然告诉你自己是高考状元那么魔幻。

从奥罗拉口中确认连骁兼任方舟后，教官们的心情有些复杂。

学院教官欣喜之余，转头看见奥罗拉开始整装备战：“这是……”

奥罗拉咔啦一声给枪上膛：“别忘了，对面有方舟。”

他们截断通讯频道的计划宣告失败，现在是27对3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