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交换过了姓名之后,杨灵一说出了我们这次的来意。
余璇音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相较于一身铜臭市侩的贾耀而言,她更在乎的是我将要拿出的是何等珍稀的灵材。
余生堂落魄的这些年,她已经很少能接触到稀有的灵植了。
即便是有附近相熟的散修帮衬,也只是能勉强地维持下去,要做到更多就不好说了。
即是相熟之人,我便没再遮掩,直接将一直藏在储物袋的朱果取出了卖相最好的一颗。
能得杨兄信任的人,自然也值得我的信任,这便是我们的情义。
看着眼前的朱红色果实,余璇音抬手虚掩着大张的唇舌,发出了惊叹。
“这这,竟是天玄赤焰果!”
意识到这是庄多么大的买卖,余璇音的声音也变得颤抖急切起来。
“天玄赤焰果?这个有什么说法吗?”
第一次听到这么长串的名字,我不由的皱起了眉,出声询问道。
总是朱果朱果的叫着,下意识就把这个当成了它的名字了。
几乎都快忘记,当初在我眼里它就是个有点用的野果子。
忽然冒出个逼格这么高的名字,倒让我有点不怎么习惯。
听到我的提问,余璇音并没有露出半分不耐,而是转身从铺子里面找出来了本看上去被翻了许久的古籍。
她小心翻开了泛黄的皱巴书页,指着上面绘制的灵值插画,对着我解释起来。
“我也是很久以前从家父那里听说的这个名字,据说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见到过它了。放在现在的市面上算也得是有价无市,若真要按市值来估价,我大概也收不起这种灵植。”
轻轻拾起了面前龙眼大小的赤色朱果,余璇音细致地观察起了果实的模样,口中念叨着。
“天玄赤焰果,其形似龙目,赤色。其叶似针,三瓣而结。常伴流光赤焰蚁而生,味甘,于进境有益。”
看着上面绘着的插图,确实是和薛惊澜当初跟我口中描绘的样子差不多,便弱弱地问了一句。
“那余姑娘,你这边最高能给多少啊?哦!我这里急着用钱,不强求跟市面的价格一样,相对公道就行。”
低下头沉思了一会,余璇音满脸慎重地给出了一个数。
“一块上品灵石一颗赤焰果如何?这个已经是我能给出最高的价格了,再往上抬,只怕这家店都无法再维持下去了。”
眼睛迅速地转动着,我估算着这里面的价钱。
一块上品灵石就是一百中品灵石,也就是十万下品灵石一颗,和贾耀那个丧天良的比整整高了二十倍。
这还不是按市面的价格来算的,在加上我储物袋里面屯着的那一袋子,额角顿时流下了冷汗。
怪不得贾耀想暗中杀人夺宝了,这换我来,我也心动啊。
往日原就谨慎的我,这一刻更是将戒心拉到了最高。
此等至宝,日后还是不要在现于人前为妙,不然早晚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三颗赤焰果,我摆到了余璇音的面前,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道。
“余姑娘,我这里仅有三颗,你看着给价收吧。”
最后,这三颗赤焰果以三块上品灵石的价格到了余璇音的手上。
这场交易我们双方都十分满足,我拿到了一个非常满意的价格,而余璇音也在为店里有了能镇店的门面而高兴。
看着她眉眼含笑的样子,我忽然想起了自己被贾耀骗走的那些坏果子。
本着不坑主顾的原则,余璇音既然从我这里拿到了赤焰果,我也应该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以免她后面被人坑害。
随即就将她叫住,把上午贾耀从我这里骗走果实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余璇音面色顿时暗了下去,整个人显得有些愁眉不展,思虑重重的模样。
我连忙追问起来:“余姑娘,此事有何不对吗?”
余璇音并没有说话,只是有些阴郁地转过了身,倒是她身侧的杨灵一替她开了口。
“这贾家素日里就针对余姑娘的丹药铺,要是让他们知道余姑娘手里也有了赤焰果,指不定又得出些什么阴损的招式了。”
将手向着掌心一锤,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自责,杨灵一满脸怒容地唾骂着。
“这贾家,属实是欺人太甚!”
见杨灵一这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我一时间生出了几抹好奇,向着他问道。
“那贾家和余姑娘之间到底有何渊源?”
闻声,杨灵一抬起手,正要跟我好好说道,却被身后的余璇音拉住了袖口,给止住了话音。
带着苍白如雪的面色,她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抬起了那双似秋水般剪满了哀伤的双眸,开口道。
“杨大哥,还是让我来说吧。”
环顾着店内的装潢,余璇音似是在回忆着什么,最后满脸怅然地望向了店门外,将十数年前那段不堪回首地往昔缓缓道来。
------------------------------------
昔日的贾、余两家都是无尘镇上的丹药大户,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贾家算是后起之秀,虽论资历不敌余家数代经营,但胜在有钱又有资本,再加上当家的脑子灵活,倒也能和余家打个平分秋色。
无尘镇上,贾家的丹药虽然贵,但却好在种类繁多。
余家虽然没这么大的财力,却踏实肯干,潜心精炼丹术降低成本,走得薄利多销的亲民路线。
因为两家发展的方向各不相同,平日里倒也是相安无事,无甚交集。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变数终有一天就这么来了。
一日,距离无尘镇不远处的小苍山,一个名声不显的小门派------玄离宗,赫然崛起,成为了附近最大的势力。
他们带着自己的人来到了无尘镇,欲将这里划成自己的势力范围。
可呆了没有多久,不知为何又毅然抽身离去,在镇上掀起了一阵巨大的狂澜后一切又重归于平静。
对于有的人来说,这只是茶余饭后的一段谈资,但对于某些人而言,这却是一股能乘风而起的巨浪,而贾家就是抓住了机会的人。
借着玄离宗来到无尘镇的日子,他们顺利地攀附了上去,成为了玄离宗在这处的耳目,俗称‘狗腿子’。
借着这层关系,贾家到处打压同行,用卑劣的手段在市场上恶性竞争。
渐渐地,整座镇上能和他抗衡的丹药势力一点点消失,只余下了一些趁机喝点断羮残渣的小鱼小虾还在苟活着。
而余家,也在这时走进了他们的眼里。
老实本分的前代余家家主是个固执的死脑筋,他觉得只要守好本分,坚持初心就能稳住基业,邪不胜正。
或许每个专研技术的人都那么纯粹天真,觉得这世间总是天道酬勤,付出必有回报,但现实却远比他们想得残酷得多。
这个世界就是个肮脏的泥潭,是非黑白从来都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分明。
当构陷,污名,栽赃这一系列的手段砸到他的头上时,他就像个孩子般茫然无措。
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余家一点点地败落,数代基业经营的余生堂一步步被人排挤出去,最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门庭冷落,家业倾覆,多重打击之下,再加上积劳成疾,没过几年这代家主就撒手人寰了。
只余下了一名孤女,躲在凡人居住的街道,苦苦支撑着这最后的余辉。
------------------------------------
“这些年,贾家从来没有放弃过针对余家,哪怕这座镇上姓余的只剩下我一个。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手上也有赤焰果,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我卖不出去。”
余璇音哀戚的话语声飘在半空中,带着散不开的愁绪,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她整了整身上因为情绪激动而被揉皱的长袖,茫然无助地看向了身侧的杨灵一。
靠在他的肩头,带着哭腔述说着苦楚。
“杨大哥,除了继续苦苦支撑下去,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杨灵一伸出手试图抚上她的肩膀,给她一些安抚,可最后还是顿在了半空中。
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他才能帮她摆脱这场困局。
在场的众人都没有再发出声响,只余余璇音一个人的啜泣声在药店中回荡。
听完她这段凄惨无比的自白,我也只得满脸怅然地摇了摇头,在心中感慨万千。
世道炎凉,为富不仁之人高床软枕,济世安民之人穷阎漏屋,冻毙风雪。
世间事事,当真应了那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诸事无常,诸漏皆苦,这世上光是活着就已经让大部分人用尽全力了,更何谈兼济天下。
我亦不过是这世间凡夫俗子一枚,自觉管不了这两家之间的是非恩怨,便提前拱手告了辞。
------------------------------------
挥手告别了相送的杨灵一他们,我回去的路上正好又路过了杏贾百世的门口,看着一群人围在那里观望议论着。
其中有人说道:“这贾老板当真好大的手笔,消失已久的天玄赤焰果都被他给搜罗到了。”
亦有人在一旁咂舌:“啧,要将它给搞到手,贾老板必定破费不少啊!”
站在外围的人则是向着前面催促道:“你们别堵在那不动啊!我连灵果的影子都没瞧见。”
顺着外围的人群被带了进去,我站在众人间看着封在水晶柜里的干瘪果子,嘴角勾起了一道薄凉的笑意。
好的很啊!售价两百上品灵石一颗,比起当初从我手里拿五块中品灵石骗走的本钱整整翻了数千倍,他们倒是真敢喊啊!
不少人看过价格后都摇了摇头走了,仍有一部分人还在围观。
不知是等待有钱有缘的冤种拍下后打算杀人夺宝,还是想着凑凑热闹,看看最后会花落谁家。
在一片嘈杂的交谈声中,响起了一道突兀的冷笑。
被这极具讽刺意味的声音所影响,场内的喧闹渐渐安静了下来。
看着这一双双好奇打量的眼睛,我冷声嘲讽道。
“贾老板当真是好运气,不知是从哪里‘骗’来的这般至宝,可真是令人好生羡慕啊!”
尖利阴狠的眼神,直直望着会场的角落,开口间重重地在那个‘骗’字上加重了语调,满是讥讽。
在我眼神所望的那片阴影里,贾耀带着他身后的打手走了出来,趾高气昂地来到我跟前,其中一个打手质问出声。
“刚刚就是你在叫嚣?”
撩了撩衣摆,我侧过头有些好笑地撇了那说话的人,反问了一句。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那打手似乎被我硬气的态度给刺激到了,大声地叫嚷道。
“这可是我们家老爷花大价钱从外头搞来的,你一个骗字就想砸了我们的招牌,是想要过来找死吗!”
“当真?”
我饶头兴趣地又问了一句,似笑非笑地围着他转了两圈,瞧着面前这个下人,看得他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弱。
贾耀转了转手里的玉扳指,斜着眼瞧向了我,五指活动间啪啪作响,神色有些不耐地说道。
“见道友这副架势,似乎话里有话啊。”
收起了那副戏谑的表情,我的眼神重新变得凌厉起来,摆了摆手,故作和善的说道。
“哪有?只不过是想跟您的这位下人在确认一下,是事实确实如此,还是他的一家之言。”
将掌心摊开,交叉着向着上方压了压,贾耀那副油腻市侩的脸始终没有正视过我,以一种极为敷衍的态度又再次开了口。
“那道友得出答案了吗?”
他一根根地掰着手指,气氛渐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哈哈哈,是在下唐突了,看来其中多有误会。”
在气氛紧绷到即将蓄势待发的时候,我忽然大笑着打破了这场僵局,让他们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表情满脸便秘。
向着贾耀的方向走了两步,他身侧的打手见状都紧张地围了过来,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兀自笑得玩世不恭地拱手说道。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