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伏琮仔细查看，民居内又走出一个人。

是个看着二十多岁的妇人，而且是伏琮认识的人，对他来说，上次见面不过两天前。

尽管这时候，这个妇人穿戴整齐，金色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身上也没有伤痕和血迹，精气神也远不是上次那样。

但伏琮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那个在中央之国王都外，被一群恶汉追逐，摔倒在维克马车前的妇人。

看来她说的，进入王都以后，那群恶汉就拿她没办法了，是真的。

她的这几年，生活的很好。

那眼前这个小女孩？

伏琮看着那个跌跌撞撞，顺着妇人声音寻过去的金发女孩，这应该就是那时候，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婴儿了吧。

长这么大了啊。

“抱歉，这位先生。”那时候伏琮蹲在暗处，看维克解救这个妇人，因而二人未曾正式见过面。

那妇人打量了伏琮一眼，碧蓝的眸子微微闪了闪，“我替我女儿向您道歉。”

伏琮没多在意这个，视力不好的小孩子撞他一下，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计较的。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伊恩和他不知道名字的红发姑娘，甚至是维克，在他开口说话以前，第一次见到现在藏在迷雾里的他，都分不出他的性别。

这对母女，看他一眼，便脱口而出先生。

这迷雾可是一件半神器「神之冠冕」和一件神器「朦胧之纱」组合的效果，她们为什么能看清他的样子。

而且为什么看清了他的样子，却没有和红字说的一样，眼睛和大脑融化什么的。

伏琮下意识地在那妇人的眼睛里寻找自己的倒影，想看看在她眼里，自己是什么形象。

那妇人察觉到伏琮的视线，垂下头，似乎有些害怕，伏琮在她心里也看到了浓厚的恐惧和防备。

这倒是新鲜，自从伏琮得到那个半吊子魅惑技能以后，可以说是万人迷buff加成。

直接看到他的人，第一想法都是喜悦。

可这对母女，母亲是恐惧和防备，女儿是懵懂，她们不止能看清伏琮的模样不被伤害，而且似乎还能免疫这半吊子的魅惑。

“你知道你和你女儿眼睛的特殊。”伏琮直勾勾看着垂首发抖的妇人，“这也是为什么在……四年前，那群人追杀你们的原因，对吗？”

那妇人瞬间就腿软了，跌倒在地上，可哪怕是这样，她也仍然将女儿牢牢护在怀里，“你……你怎么会知道四年前的事情。”

“你不用这么害怕，只是你在向维……兰德尔求助的时候，我正好在场，我也没有恶意，只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能透过这些东西看到我。”

伏琮说的是实话，现在在不同的时间里穿来穿去，找不到回家的路，有点有趣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是好事。

那妇人听到伏琮的话，心里的防备并未消失，但多了一丝侥幸，“真……真的吗？”

伏琮点了点头，他知道别人或许看不见他这个动作，但眼前这对母女都是看得见的。

“我其实……知道的不多，只有一些我母亲告诉我的传说。”

“没事，你知道多少说多少。”

“您听过魔女的传说吗？”

伏琮摇摇头，这个真不知道，他来这个世界很长时间，但非任务不离开领地，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基本来自于维克和他的闲聊。

确确实实感觉不到伏琮的恶意，那妇人稍微松了松紧绷的身体，抱紧怀里的孩子，语气有些沉重。

“魔法和魔王出现在人间以前，这个世界也并非完全是没有超乎人类理解的东西的，魔女就是其中之一。

她们生来便带有一些特殊的能力，都比如预言，比如沟通动物和植物，种类繁多，不可胜数，但有一个共同点，没有什么攻击性。”

“你的意思是，你们是魔女？你们的眼睛是这种特殊能力的一种？”伏琮想起对方四年前，他的两天前的事情。

“可现在不是已经有魔法了吗？有特殊能力应该不算奇怪，那群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追杀你的人里有你的丈……前夫，你们要是夫妻关系很差，你也不会为他怀上孩子，可为什么到你生孩子的时候，他才和你反目？

若是因为你是魔女，那当初你们为什么会结婚？”

妇人摇了摇头，伏琮的问题太多，她一时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她最后只能按照自己的听到的顺序，一个个回答。

“不一样的，魔女的能力是天生，与魔法天赋是两种东西，并非觉醒魔女能力，就能有很强的魔法天赋。

至于他们为什么追杀我，若说表面上的理由，魔女的能力虽然没有攻击性，但世人却有排他性，他们容不下与他们不一样的。

最早的几代魔女，大多死在由自己亲族四邻架起的火刑架上。

后来神殿大兴，母神降下神谕，禁止了这种恶行，魔女刑虽然表面上不存在，但有些固执的人，仍然会偷偷迫害魔女。

只是不再明目张胆，魔女虽然还是不好过，但好歹多了一些活命的机会。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魔法的出现。”

那妇人眼神幽暗，似乎有些愤恨。

“一个从前因擅长辨别和猎杀魔女而兴旺，又因为母神禁止这个行为而衰败的家族。

发现了魔女和魔法之间的一点微妙关联，这也是我前夫在我生产后和我反目的真正原因。”

伏琮有预感，这个关联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妇人下一句话。

“他们发现，吃掉魔女特殊能力对应的器官，比如预言者的舌头，沟通动植物者的耳朵，吃下这些，便能叫一个魔力平庸的普通人，变成魔法天赋绝佳的天才。

他们发现以后，偷偷杀了更多魔女，培养出来一个几乎全是天才超级家族，原本衰败的这个家族也因此再次显赫一时。

只是母神慈悲，容不下这样的恶行，她再次降下神谕，戳破了这个家族显赫后的真相。

大主教们对这个家族下达了灭门令，派遣神殿骑士将这个家族所有人处以极刑。

只是这个秘密，到底是被那个家族逃出去的那些，想要拉世人与他们共沉沦的恶人，传播出去了。”

“你的前夫追杀你，是出于这个目的？要吃了你和你们女儿的眼睛？”伏琮突然感觉有点反胃。

“没错。”妇人眼底的恨意愈发浓郁，“魔女并非代代传承，而是许多代里，会偶尔出现那么几个特殊的女孩子。

我家里是这样，我出生的时候，是我们这一代唯一觉醒魔女血脉之人，特殊能力是能看见伪装下的真实模样。

我也和我女儿一样，小时候眼睛有明显的异常，但被我家人保护起来了，他们对外称我生来多病，不让我见人。

直到我十岁时，眼睛上的异常彻底消失，才说我病好了，让我过正常人的生活。”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

“可惜啊，我能看破您强大伪装魔法后的真实样貌，却看不穿人皮下的那颗黑心。

我没想到，我的孩子居然会和我一样，觉醒魔女的能力，还带着那么明显的异常。

更没想到，那个只因为我喜欢，就会起大早，采摘最早盛开的那一批鲜花，赶在城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就给我送过来的憨厚少年。

会在十年后，在我刚生下我们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的时候，就和我商量，将我刚产下的女儿，眼睛挖下来，我们一人吃一个这种事情。

您知道吗？他说得那么自然，他那么兴奋地，当着我的面畅想着我们变成魔法天才以后，富裕显赫的生活。”

知人知面不知心。

伏琮不知道怎么评价，只能感叹还好这妇人留了一手，没有早早告诉她前夫，她也是魔女这件事，不然她恐怕活不到生孩子的这个年纪。

“你恨他吗？”不知道为什么，伏琮脑海里闪过一道光，突然问出这句话。

那妇人抬起头，看着伏琮的眼睛里满是迷惑，“恨谁？”

“你的前夫，你想报仇吗？”伏琮的眼睛里，瞳孔和虹膜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眼球被数据覆盖。

“想，当然想！我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那妇人看着伏琮的眼神有些涣散，像是失神，语气却带着浓厚的情绪。

伏琮手上出现一张契约和一支笔，“签了它，我给你报仇的力量。”

妇人眼底的涣散更严重了，但动作却没有犹豫，非常痛快的签订了这个契约。

这不是加入领地的格式化契约，而是专门为这对母女，或者说魔女这种被动受害的人，专门定制的契约。

“魔女一族被迫害多年，不是因为她们有什么错，只是她们拥有异于常人的特殊，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现在你代表魔女一族，签订契约，许诺你的后代，会在某个我需要的时间为我做一件事。

而我会给予魔女整个种族，包括你们母女在内的所有人，保护自己的力量。”

契约生效，逐渐化为灰烬。

契约内容：凡觉醒特殊能力的魔女，必定伴随着同等强大的力量，哪怕在她们还无法控制的时候，这力量也会在她们发生危险的时候自动爆发，清除周围所有危险。

契约签名人：黛比·利多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