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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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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夜色分外深长,云倾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虚软摇晃,好在丑末寅初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辰,一般人已然熟睡,宅院中即使有守卫巡视,也处在松懈困倦的状态。谢蕴湄熟稔地形,二人顺利地摸到了临山的一侧,途中并未碰到人。这一带没有院墙,而是一段陡峭的山壁,足有七八丈高,因此无人看守。

情况允许的话,云倾只希望尽快与父亲和义父会合,但现在,为了脱出险地,先到君山上藏匿起来已是唯一可行的选择。

谢蕴湄应是预先做好了准备,稍一摸索,就寻到了一根垂下来的绳索。

云倾望着几乎垂直的峭壁,放在一个月前,即使没有绳子,这样的高度他也有信心一试,而现在,只能由谢蕴湄先攀到上方,再将自己拉上去。

夜色晦暗,君山草木茂盛、山势崎岖,谢蕴湄携带了火褶却不敢点燃,两人在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云倾只觉手足不听使唤,每向上一步都异常艰辛,几次踏空,差点滚下山崖,都是身边少女用力拉住。勉强向上攀爬了一阵,终于找到一条狭窄山路,他已是筋疲力尽,不得不靠着树干坐下喘息。

此时已将黎明,深暗的夜幕逐渐淡去,天穹转为透明的蓝紫色,继而东方微白。谢蕴湄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干粮和水囊,轻声道:“这里还不够隐蔽,等休息片刻,我们再往深处去。”

云倾喝了几口清水,精神稍微好转了些。要在山里隐藏踪迹,最好先找水源,君山中应该有山溪,他侧耳倾听,隐隐捕捉到潺潺水声,但似乎还隔着相当一段距离。

谢蕴湄坐在旁边,与他不远不近。折腾了半夜,她脸上也有几分倦色,从云倾的角度,恰能看到她眼睛低垂,睫毛纤长的弧度。

云倾慢慢转开头。从脱出地牢起,两人除非必要,没有半句交谈,但他始终感到她近在咫尺的气息,每次在自己需要帮助时及时扶住的,柔软又微微发凉的手。对于这个曾经倾心又害苦了自己的女子,他心里除了恼恨,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柳无影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他淡淡道,“你不怕连累你的母亲和妹妹了?”

少女的身躯轻微地一震,随即面无表情地达道:“我帮他将你引来,他放我家人自由,她们现下应该已经远离岳阳了。”

云倾想冷笑,想再追问:“那你呢,怎么不一起走,是还不解恨,留下来看我有多凄惨狼狈?”

但事态发展到这步田地,再说讽刺的话也无意义,久久沉默后,他转而问道:“柳无影失踪多年,去了哪里?他为何会有偌大势力?”

谢蕴湄抬起头与他对视,她的眼睛里掠过一抹迟疑和惧色,终是答道:“我知道得不多,但他周围常常冒出几个胡人,会一些古怪法门,似乎是,来自密宗门。”

话音未落,山下遥遥传来一阵杂乱声响,夹杂着几声犬吠。

“密宗门?”唐斐放下酒碗,微醺的头脑瞬时清醒许多,“你说的是那个曾经大肆挑衅中原门派,搅得武林不得安宁的西域密宗门?不是二十多年前就被各路正道豪侠合力灭掉了么?”

“是啊,”云倾淡淡道,“如今看来,二十多年前,武林发生的大事当真不少,正道门派合攻密宗门,虽然一战告捷,但斩获有限,别看密宗门收藏的剧毒、秘法被视为旁门左道,江湖中暗地感兴趣的可大有人在。群雄心有不甘,转而又在武林新秀左一舟的带领下覆灭滇北的雁云宫,天下第一庄由此崛起,江湖格局重新划分。”

唐斐没有说话,尽管于他而言,所谓密宗门只是记录在武林轶闻录里的一段典故,但提起雁云宫,却是切身之痛。这些看似在自己出生前就已成为定局的往事,实实在在地改变了他二十四年的生命,阴霾至今未散。

莫非今晚探问了太多隐情,云三公子心里不舒服,反过来揭自己的疮疤了?他沉吟道:“如此说来,密宗门并未消亡,而是蛰伏起来伺机而动。柳无影失踪多年,很可能暗中投靠了他们。谢姑娘可还说了别的?”

云倾摇头:“她被柳无影利用,所知应是有限,而且当时,我没有时间询问更多。”

犬吠声入耳,两人都明白必定是柳无影已经发觉人质脱逃,到山上搜捕。云倾站起身,“快找山涧!”然而他内伤甚重,在平地走路尚且不易,何况是爬山。谢蕴湄只稍一犹豫,便不由分说将他背起,循着水声疾步奔去。

她的轻功不弱,身法轻灵,但女子的体力天生不及男子,云倾很快听到她加重的呼吸声,一缕发丝散落下来,不时拂在他脸上,鼻端传来少女身上特有的淡淡幽香。他很讨厌自己在生死攸关的当口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心绪却不受控制地起伏纷乱,一时紧张忧急,一时又恍惚觉得,这样逃亡下去也没什么不好,无需面对错杂失控的局面,不必厘清彼此间的爱恨,山野中只有他和她

他们的运气不算太糟,勉强在被追兵发现前跃入山溪,沿着水流躲避搜捕。若在山势浩荡绵延的苍山,云倾有把握藏身数月都不被找到,但君山却不过是八百里洞庭中的一处小岛,他只能默默祝祷父亲和族人平安无事,能及早赶来。他再不愿落入敌手,与其遭受折辱,再被柳无影肆意摆布利用,宁肯一死。

因为抱定了死志,云倾曾几次三番要谢蕴湄离开,他还没记恨到要她陪着一起舍命的地步。但任凭态度如何冷漠,说出的话多么绝情刺心,她始终没有独自逃生,急了就冷声道:“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没有我在,你不出两个时辰就得被抓回去,还充什么英雄好汉?”

“我们在君山躲了两天,不断变换藏身地点,为了避开蛇虫,夜间便宿在树上,当中有一次被察觉了行迹,还杀了两个万花谷的爪牙。”云倾道,“然而君山纵深有限,我的行动太慢,能供活动的范围不断缩小,到了第二日晚上,已然无路可退,被逼到了峰顶的轩辕台上。”

从粗麻石砌成的高台上向下望去,四面都是碧沉的湖水,正值满月,清辉霜华透过薄薄云霭,映照着洞庭的万顷烟波。

云倾拔出了短剑,这件兵刃来自不久前斩杀的万花谷手下,谢蕴湄也取出随身携带的峨眉刺,而二人身周,围上了十几个或阴沉或狞笑的壮年男子,柳无影站在外围,手里照例摇着折扇。

也是在此时,山路下方隐约传来人声喧哗,似是在喝叱打斗,倏然间,一声长啸遥遥入耳,内力沛然绵长,约在里许之外,云倾听出正是义父秦深的声音,心中不由大喜。

柳无影脸色一变,悠闲之色一扫而空,他拢起折扇,高声喝道:“还不赶紧给我拿下,记住男的必须要活口!”

云倾明白已然无幸,他之所以欢喜,也只是因为知晓义父平安无事,并未由于自己的连累在荒宅正厅中遇害,但秦深再快也不可能顷刻便至,以自己的状态,说什么也等不到救兵赶来了。

左右不过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本就毒伤难愈,无言面对亲族。在这君山峰顶力战而死,至少清风朗月,手中有剑,远好过在潮湿阴暗的地牢里苟延残喘。

他低声对谢蕴湄交代:“不必管我,尽力支持片刻,等我义父到了,你就找个空隙走罢。”

言毕,提起短剑,朝逼近的一名男子分心刺去。即使没有内力,但他的剑法招式还在,柳无影又下令要抓活的,他一腔怨愤积蓄已久,无处发泄,此时豁出去,用的全然是不要命的打法,两三个壮汉一时倒也奈何不得。

过后回想,君山峰顶的混战犹如一场梦魇,他眼中映着锋刃的寒光与鲜血的颜色,感觉不到疼痛,也分不清过了多久,仿佛很长。又似乎不过发生在瞬息,心中只抱定两点想法,一是尽量冲向轩辕台边,倘若伤重无力再战,又不能一时就死,索性纵身跳下去;二是不惜两败俱伤,杀不了柳无影,也绝不让万花谷的人好过。

许是再横的凶徒也惜命,加上对他过于轻视,云倾连伤了两名敌人,他力道不足,出剑速度却不受影响,所使的是一路快剑,谢蕴湄守在他身后,用峨眉刺挡开了余人的偷袭。

第三个迎面袭来的男子五官粗粝,挥动九环大砍刀,却是两日前厅中见过的,跟在柳无影旁边的胡人。此人显然清楚云倾的弱点,打算来个一力降十会,大喝一声,一上来便举刀直劈而下,刀锋携带的劲风如要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云倾知道自己招架不住,索性也不去格挡,只略略侧身避过要害,径自欺身进逼。那胡人手中刀柄和锋刃都较寻常钢刀为长,近身相战反而运转不灵,一惊之下急忙闪避,九环刀却依旧携着风声劈下来。就在将被斫中之际,旁侧一股力道将云倾猛地推开,谢蕴湄错身护在他身前,以峨眉刺格挡刀锋。

峨眉刺外形偏于轻便精巧,她身形纤细,无论兵刃、膂力,面对一个用刀的壮汉都是以短击长,随着一声短促的金铁碰撞,登时虎口流血,峨眉刺脱手直飞出丈许开外。九环刀余势未消,在她自肩至臂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涌出。

云倾被推得踉跄两步,他本是直取对方咽喉,短剑一偏,削去胡人半只耳朵,跟着斜斜切下,刺入肩胛,那胡人大叫一声,脸上又惊又怒,负痛跃后两步。

云倾喘着气,虽只片刻激斗,他的体力已然消耗大半,想到方才的凶险,心中有些感动,回身去看谢蕴湄。

少女静静地站着,衣袖被割破,大半条手臂染满鲜血,月光下,她的脸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像顷刻间被夺去了生气,目光交会的一瞬,她摇晃了一下,突然软软地倒了下来。

“你……”云倾急忙去扶,但扶不住,少女的身体像一片落叶,从他伸出的手掌边缘滑落,他不得不半跪下来,才能不使他的头撞到地面,又忙乱地撕下一片衣襟想止血裹伤,谢蕴湄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

云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她的左胸处突兀地现出一截锋刃,闪着明晃晃的寒光,一跟尺许长、半寸多宽的钢条从后心钉入,穿透了身体,血迹在胸前淡青色的布料上洇开,如同绽放了暗红的花朵。

云倾茫然地抬头,数丈之外,柳无影好整以暇地展开折扇,仍是金碧山水的扇面,当中却赫然少了一枝扇骨。

“云三公子,想不到啊,你竟当真被这妖女迷了心窍,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还不老实待着,随她四处乱跑厮混,真是可怜可笑!”他嘴角照例上翘,眼中却殊无笑意,闪过一抹戾色,“本座替你杀了他,你该多多感激才是。”

说着,缓缓上前一步:“现在,也该闹够了吧!要不是本座先前好心塞了颗疗伤灵药,你以为自个还有力气仗剑伤人?”

云倾冷冷望他一眼,恨不能目光化作利箭,将此人万箭穿心。他抱着怀里的少女,一言不发地退了两步。他们所在的方位本就靠近轩辕台边缘,山峰吹拂衣袂,身侧百丈之下,就是洞庭的无垠碧水。

“云公子不必这么紧张,其实就算你不逃走,本座也打算寻个时机将你放了。”柳无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语气忽而一转,“虽然逼得你走投无路也很有趣,但是活着的云少堡主,可比死了有用多了。”

就在此时,轩辕台附近一阵混乱,下一刻,几名白衣人仗剑闯入,手中锋刃挥洒,剑光如虹,当先一人正是秦深。一众万花谷手下急忙冲上去阻挡。

云倾又悲又喜,低头去看谢蕴湄时,见她气息微弱,心中一阵酸楚:“我不是说了,要你不必管我,自己尽早脱身。”

少女的面色已透出一丝灰白,就像凋落的花瓣,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哪有如此简单,以密宗门的手段,即使逃得再远,也是无济于事,摆脱不了的……这样……不是很好么,都结束了。”

她努力露出微笑,眼中却渐渐浮起泪水,声音已有些若断若续:“再叫我一声小谢,好么?……只要一声,从那天起,你就再也不肯叫我了……”

云倾望着她,心底涌起锥心的刺痛与悲伤,再一次,眼前的少女与记忆里忽闪着眼睛的小女娃重合在一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重逢后他是多么欣喜,以为从此会一直在一起,长久相伴,浑不知结局早已注定。

一步一步引着自己踏入陷阱、跌落云端,她是有资格恨的,凭什么要为了云堡与万柳庄之间的世仇被牵扯进漩涡,日复一日地苦苦挣扎,又怎能任由造成痛苦的源头茫然无知,过得逍遥自在?难道不该将他拖入黑暗,一同饱受痛苦煎熬?

每当走出一步,她是否有过犹豫与不舍,有过一点点悔意?

云倾不记得自己是否开口唤了她。轩辕台上刀光剑影,一片嘈杂,唯有他们周围是安静的。他的眼前蒙着一层雾气,映出的景物与人变得模糊迷离,他看见秦深的长剑从一个男子的肋下拔出,干净利落地将尸首踢开,万花谷的手下涌上前,却心存畏惧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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