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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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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第一天,唐斐整个白天都没有看见云倾,包括午间车队在市镇停下打尖。他耳力远胜常人,隐约听到坐在旁边一桌的护卫低声交谈:堡主身体不适,在车内休息,午餐也不用了。

他不由想起左家庄宴客厅里照面时云倾的样子,白衣胜雪,容貌绝尘,那一枚唐门最精巧危险的毒蒺藜嵌在腕上三分处,趁着白皙的肌肤,犹如雪地里开出了一朵紫黑色蔷薇,竟有种诡异华丽的美感。还有云倾那漫步在意、安之若素的态度,仿佛受伤的手臂不是他的,能否医好、会不会留下后患,全然不放在心上。

再逞强不当回事,还不是趴下起不来了?长得再好看也不是谪仙,唐门的毒哪有那么好捱的。

忆起一路上追踪的辛苦,他慢慢喝着碗里的面汤,唇边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虽然中了毒蒺藜不是云倾的错,甚至严格来说,人家受伤还有自己一部分责任,但他对于云堡主这样出身优渥、一帆风顺的名门公子有着天然的敌意,十分乐见对方吃些苦头。何况,与唐秋匆匆一面,统共不到一个时辰,说了一两句话,云倾全程在场旁观,不仅将自己的狼狈情状都瞧在眼里,还用拔毒疗伤分走了唐秋的注意力,岂有不让他记上一笔的道理?

这些念头只是一掠而过,他不会将过多心思放在陌生人身上,路途漫漫,多数时间里,唐斐都在车厢内沉默地或卧或坐,听着车轮碌碌转动向北行去,还有车夫偶尔的吆喝甩鞭之声。他离那个人越来越远了。

云倾应该确实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因为按照预定行程,今晚本计划走一段夜路,在郊外过夜,结果还不到傍晚就停下来,在途经的城镇里歇宿了。

云堡跟从的人数不少,将县城中最大的客栈住得满满当当。唐斐发觉自己居然单独分到一间厢房,尽管陈设简陋,至少不必与云堡的人同住。

从窗缝望去,身着白衣的侍从和婢女在天井中来来去去,手中捧着一尘不染的被褥幔帐,并无说话喧哗;两名护卫手按剑柄守在堡主居住的上房外,另有两名四下巡视,经过自己的门外时尤其戒备逡巡,分工行动有条不紊;而后,一股浓郁苦涩的药气开始弥散开来,充溢在客栈的个个角落。

“苍山云堡……”他站在窗前,自言自语,“还真有些意思。”

* * * *

云倾没想到发个烧竟如此辛苦,也不知是那枚暗器的余毒当真特别厉害,还是受伤以来强行压制的后果。出发不过半个时辰,热度就上来了,他感到浑身烧灼,胸口一阵阵烦恶窒闷。

和着水服了两颗丸药才稍许缓解,但午间仍是全无食欲。马车颠簸,到了下午,周身每根骨头都像叫嚣着要散架一般,又酸又痛,他几乎后悔起不顾唐秋的劝阻,逞强非要出发。行程再紧,在左家庄歇息两日,等病势最厉害的时候度过去再赶路,总好过这般没有着落。

支撑不下去,也只好改变计划先投宿再说。

云倾没忘记唐斐,但他病得难受,而唐斐又显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主,需要提起精神才能对付,因此只好先搁着不管。

次日车队继续前行,但速度有所放缓,云堡主依旧没下车用午餐,到了下午,一行车马进入了润州地界。

润州位于金陵东北,水道陆路交汇,甚是便利繁华。云堡一行也不赶路了,直接包下了府城中一座比较雅净的客栈。

入夜十分,柔云扣响了唐斐的房门,说堡主有请唐先生。

唐斐瞥了她一眼,柔云是个气质举止都十分温柔的姑娘,处事也周全婉约,但是此刻,她的眼睛里有一丝隐隐的焦虑,看来云堡主的状况不怎么妙啊。

客栈闹中取静,天字房是一进单独的小院,唐斐跟在少女身后穿过灰瓦白墙,院门两侧的芭蕉摇曳着发出沙沙声响,愈发显得静寂。

令他略感意外的是,云倾并没有躺在床榻上,而是衣着齐整地坐在堂屋一张八仙桌旁,除了气色有些苍白,看起来与当日左家庄内并无分别。

“唐掌门请坐,”他作了个让客的手势,淡淡说道,“这两日云某正逢小恙,难免有些怠慢之处,还望勿要见怪。”

反正唐斐知道内情,他言语间也就不加隐晦。

“好说,我早已不是唐门的掌门。”唐斐道,随意拉过一把椅子,“一介落拓江湖的小卒而已,不定哪天就死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当不得云堡主这般客气。”

他的语气几乎与云倾同样淡漠有礼,但又多了三分讥诮:“说起来,在下与云堡主既没仇怨,也无交情,如今暗器已然归还,你也得到疗毒治伤,此事理应揭过,不知堡主找我还有什么见教?”

云倾感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有若刀锋般锐利,不由微微蹙眉,说好的沿路帮忙开方祛毒呢?在左家被抓住时那么狼狈,当着唐秋默许答应得好好的,这就过河拆桥了?还是认准了自己需要大夫,打算趁机拿捏?

传闻中唐斐手段毒辣、翻脸无情,但想不到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似这般倨傲又得罪人,也不知怎生活到现在的。

“是么,”他神色不动,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还以为,即使前情不计,此番将唐前掌门从左家庄带出来,助你脱离困境,至少能换来一声感谢。”

他顿了一下:“当然,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或许唐前掌门根本也不想离开,宁愿留在那里,即使被看管关押着也甘之如饴。。我虽然允诺了小秋要带你回去,但无意强人所难。今晚相请,乃是因为看尊驾一直随行,似乎也有意前往云堡,莫非是我看错了?”

他言辞含蓄,意思却半点也不客气。唐斐一滞,确实,两天来云堡众人对他不松不紧、以礼相待,照应多于看守,自己若是有意脱身,也并非寻不到空隙。既然现在还没走,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顺从安排,同意跟去苍山。

“多承云堡主关照,我即便要离开,也会先当面将话说明白,犯不着不告而别。”他口中冷冷道,心下却多少有些迷茫。

他当然不想在左家庄多待,那里是左回风的地盘,停留越久,就越是屈辱无力。于他心目中,如果不能挟足够的实力碾压而来,让唐秋不得不回首侧目,空自纠缠又有何意义?倘若有什么比再也见不到唐秋更令他难以忍受,或许就是在对方面前自取其辱了。

接下来何去何从,他其实没有明确的方向,一年多来四处漂泊,也曾混迹市井,如行尸走肉般虚度光阴;更多时候碰到昔日结过梁子的对头或仇家,不得不应付躲避。江湖似乎很大,但有时又超乎想象地小,一个曾经毫不收敛的唐门掌门身上究竟能扯出多少仇怨纠葛,他自己也算不清楚,但足以令人在内力全失之后处处坎坷、举步维艰了。随身的暗器、药物和银两不断减少,他住过最廉价腌臜的狭小客店,也曾栖身破庙荒郊,撕下衣襟包扎伤口,一口口喝着劣质的烧酒抵御夜间寒冷,火辣辣的疼痛从咽喉一直烧到胃里。

所以他几乎是本能地随着车队往前走,身上还带着伤,有马车代步,到了时辰就会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干净床铺,什么都不必自己操心,更无需担心安全。这一切,都胜过了孤身一人。

但没有一声不吭走人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心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企盼。他想弄清楚情况,唐秋总不会凭着随便一两句话就将自己交给外人,左回风又是否有什么意图,这些答案只能从云倾口中得知。故而略一迟疑,仍是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要我随你到云堡?你又为何要答应?”语气虽冷,起初锋锐逼人的气势却收敛了不少。

云倾发了两天烧,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地难受,本就没什么好气,闻言很想翻个白眼。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个烫手山芋,唐秋怕放着你不管,哪天病死在外头;我那师兄又防着你折腾生事,恨不能打发得远远的免得打扰二人世界,结果合谋丢给了我。若不是为了还人情,你当我乐意接?这般明摆着的事有什么可问可解释的!

但出于教养和礼数,他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唐秋公子诊出你体内旧伤积重,放任下去恐有性命之忧,这才委托我将你带到北边,借用苍山中的温泉修复经脉,加上他开具的药方,或许能助你恢复一部分功力,延续生机。就不知唐前掌门愿不愿意了。”

犹如惊雷炸响耳际,唐斐心中剧震,修复经脉、温泉、药方、恢复功力……每一个词都仿如脑海中划过一道电闪雷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武林中多有药泉、灵泉的秘闻,什么洗髓易筋、脱胎换骨,说法玄之又玄,地点则多半虚无缥缈。传说自然是夸大其词,但有些泉水由于天然地形环境特殊,确然可能具有滋养气脉、疗伤增益的效果。他甚至听闻过,在北地崇山中曾有重伤之人因此捡回性命,难道苍山云堡竟是得天独厚?

“你方才说,这是唐秋的意思?”他紧紧盯着云倾,不由自主地追问,“他还给我写了药方?”

云倾颔首:“不错,就在我手中,到了适当的时候自会拿给你用。”

他注视对方遽然变幻的表情,忽而生出几分恶趣味:“当然,如此一来必然耗时日久、靡费不菲,牵扯的干系更非一言半语能够说清。苍山云堡不是善堂,我虽然看在唐公子疗毒的份上,破例应允出借山中灵泉,但白养闲人却是不成的。唐前掌门没了内力,其他本事想必还在,这样罢,我给你一个客卿的位置,为我云堡效力五年作为交换。只要凡事尽心尽力,自然不会亏待于你,阁下意下如何?”

唐斐内心已掀起了滔天飓浪,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唐秋赠药的用意。

发现荷包里的玉瓶时,虽然动容,心下其实也不无惨淡。雪莲寒芝丸或许能让自己多活几年,但失去了勤修苦练的内力,他再也不是曾经的唐斐,昔日锋芒意气也随着江湖风霜消磨而去,不可复追。

但是现在,他重新看到了希望。唐秋应是从左回风那里得知了苍山泉水的存在,进而想到拜托云倾。有了疗愈功效的温泉,辅以雪莲寒芝的药力和适度调理,说不定真能养好经脉,即使内力不能全复,恢复四五成甚至二三成,总胜过了半点不存。

瞬间的情绪冲击无以名状,几乎令他颤抖战栗。

唯一可虑的是,眼下无从求证,云堡堡主敌友未明,所说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其中会不会隐藏着什么玄虚?

念及此处,他冷然问道:“一开口就是效力五年,云堡主不觉得索要的代价太高了?”

云倾见他先是久久不语,仿佛神不守舍,继而又是一副怀疑审视的态度,状甚无礼,心中微感不快:“嫌五年时间长,不去苍山,唐前掌门以为自个还能剩下几年?我又能从你身上图谋到什么好处?”跟着又淡淡道,“若是不能接受,反正已经出了金陵,自可选择离去,云堡亦不会阻拦。”

话音未落,忽然低低咳了两声。他不由蹙紧眉头,不知是否赶路时受了风寒,总觉得自己的症状比唐秋告知的要重,不仅头重脚轻,不时还会咳喘。

唐斐却是微微一怔,他本是疑心及重的人,但云倾有一点说得不错,自己已是穷途末路。在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尽管身怀暗器用毒的精妙本事,孤身在江湖中仍然不足以自保,反会招致祸患。无论怎么看,托身云堡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从不缺乏坚忍与耐性,真能恢复武功的话,莫要说只是充当客卿,就算是更苛刻的条件甚至受些屈辱又何妨,主动权总会回到自己手中;而设若希冀成空或落入圈套,最坏也不过是一死而已,确实值得一赌。

他心中瞬息转过无数念头,直到听见一阵低咳声才恍然回神,看到面前的云堡主正别过头,苍白的脸上透出病态嫣红,显然发烧未退,相当不舒服。

抛开名门世家的身份、传闻中光寒九州的剑术,云倾也实在堪称倾城之色,病中少了几分气势,却愈发动人心弦。谁能忍心看着这样的美人遭受病痛折磨而不施援手?况且未来一段日子,自己还得仰赖关照,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

“多承堡主好意,不过么,何去何从,在下还得考虑上一两日才能决定。”他慢吞吞地说道,起身一拱手,“天色已晚,不再相扰,告辞。”

言毕也不等回应,径自转身而去。

暗器的余毒如何清除,该怎样做对自身最有利,唐前掌门心里一清二楚,但是,他为什么要急着给左回风的师弟治病?

“堡主,他怎么说走就走了?”柔云眼看挺拔的蓝衣身影消失在门边,反应过来,“还没有把脉呢,婢子去叫他回来。”

“不必了。”云倾揉了揉眉心,说了好一阵子话,他已经有些疲惫,心烦地摆了摆手,“随他去考虑,爱怎样就怎样,又不是非得看诊不可。”

此人故意也好,拿乔也罢,他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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