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作为走出新手村的第一个道具实在是太招人注目了，卡洛斯作为三人组的生活指导，思来想去下还是就近将这个移动资产变了现。

汽修厂的人睡眼惺忪的看见三个穿着像精神病院服装的青少年站在门口时被吓得清醒了不少，几番交流下确认他们不是来找茬的，一边狐疑地打量着三人的造型，一边给出了比平时更低的报价。

虽然知道这个奸商一定是见人下菜了，卡洛斯也只能忍着脾气微笑点头，他们还在被追捕的状态下，不便搞出什么大动静吸引实验部的注意力。

奸商叼着烟靠在这辆新入手的大个头上，目送着三人走远的身影，嗤笑一声对身边的同事说：“还是太年轻了。”

“我敢保证这奸商肯定在背后嘲笑我们。”卡洛斯咬牙切齿地数着手里的钞票，手里的动作像要将那人生吞了一般。

“没办法，我们现在的造型看起来就是标准的越狱犯。”芙洛琳嫌弃地拎起这身衣服的一角，“我们得去搞一身衣服。”

野生的公路上除了加油站和附近的汽修工厂，哪里能找到服装店这种东西。卡洛斯无奈的眼神和芙洛琳撞了个正着，他看见女孩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

“你不会是想..偷吧？”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十分敏锐。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这辈子没有干过这么道德低下的事情，卡洛斯躲在空调外机的后面，几件还带着油渍和其他不明脏污的宽松T恤就扔到了他的头上。

“这是给他们的惩罚。” 芙洛琳指的是刚才骗他们钱的奸商，只是少了几件衣服，还便宜他们了，“转过身去，我要换衣服。”

“这闻起来像吐在身上了。”卡洛斯被这味道熏了个趔趄，再三做了几次心理建设，最后还是破罐子破摔地穿上了。

雷斯倒是适应得很快，还有空点评一下两人的新造型——看起来很有“男人味”。

他们最后选了一辆运货车搭了便车，货车司机是个微胖但是还算老实的大叔，虽然对蓬头垢面的三人露出了嫌弃的目光，面对着金钱的诱惑还是点头如捣蒜，并担保一定会在伊利诺斯州的中转场把他们放下。

货车车厢里十分颠簸，黑暗的空间偶尔会有门缝透出的几丝光线打在高叠的箱子上，飘扬的灰尘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终于安定下来，卡洛斯总算是松了口气，衣服依旧散发着不妙的味道，但心情还算是雀跃，踏上未知的道路的感觉让他第一次有了一种别样的心情。

“如果最后我们没有找到008怎么办？”他还是忍不住问。

芙洛琳的脸被影影绰绰的光线照亮，她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那就继续逃，逃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11关于008并没有透露过太多，只是说过008和她一样，都没有“家”，她很开心有11这么一个亲如姐妹的存在，但最后11还是离开了她。

“逃”。

因为他们是异类，是被驱逐的。

11有家人和朋友的爱让她不再孤单，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

“对了，雷斯。”为了避免话题又陷入僵局，卡洛斯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关于秩序舱把你关起来这事，说说吧。”

“好吧——”雷斯抬起僵硬的胳膊，尝试着转了转手腕，手臂上一个青紫的针眼还清晰可见，“他们给我注射了点东西。”

盯着那个骇人的针眼，卡洛斯皱起眉：“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雷斯说，“但这次的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那天。”雷斯陷入了回忆之中，“我只记得被推入那管液体后，头和心脏都非常疼，好像在死亡边缘走了一趟。”

“我有些忘记中间发生了什么，恢复意识之后，视线里便只有红灯闪烁了，好像是我失手伤到研究人员。”

“所以他们把你关进了禁闭室？”卡洛斯伸手摸了摸雷斯的头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雷斯摇了摇头：“应该是被打了很多针镇定剂，真正恢复意识是伊恩闯进禁闭室的时候，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还有什么其他感觉吗？”芙洛琳插进话题里，她蹙起眉，想起了一段并不美妙的记忆。

“感觉...”雷斯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就好像有一股新的，陌生的能量，但很微弱。”

“恭喜你，升级了。”芙洛琳挑了挑眉，把手握成拳头在雷斯胸口锤了一下，“如果我没猜错，今天没跑出来，明天你就得成为实验部的常驻嘉宾了。”

雷斯苦笑了一下：“那还是不要了。”

确认没有大事之后，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打开的话匣子像关不上的潘多拉魔盒一样充满魔力。没过太久三个人都因为过度紧绷的精神陷入了疲惫，黄昏之下货车沿着洲际公路平稳地向前行驶着，三个半大的孩子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依偎在一块遁入了梦乡。

夜幕降临，在一阵“哐当”的噪音中，卡洛斯悠悠转醒。从货车大门处投射进耀眼的灯光，卡洛斯眯起眼遮挡着强烈的光线，他听见开车的大叔拿着手电筒在外面叫道：“到伊利诺斯州了，小鬼头们。”

“嘿，醒醒。”卡洛斯叫醒身边两个还在酣睡的队友，拖着他们跳下了车。

“谢谢大叔。”即便是蓬头垢面如同街边流浪汉，小少爷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涵养。大叔摸了摸自己浓密的胡子，最后还是皱着眉放下一个关心：“这种离家出走的戏码下次还是少做了，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原来大叔把他们当成了叛逆期的青少年。卡洛斯只能尬笑点头，大叔叉着腰，给他们指了指地铁还有些大路的方向便开着车离开了。

夜晚的风很凉，卡洛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看见远处闪烁的灯火与高楼，他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和霍金斯小镇不同，繁华都市的味道伴随着暗流涌动。

暖黄色路灯下有行色匆匆的男女，他们的眼神在衣着潦草的古怪三人组身上停留了刹那便收回了目光，什么风格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都不足为奇。

夹杂在高楼中的幽暗小巷，开着廉价汽车旅馆的前台正听着肥皂剧里的念白昏昏欲睡着，忽然一阵礼貌的叩桌声将她从迷离中唤了出来。

“呃，请开两间房。”

前台狐疑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站在面前的三人，一个面带窘色的黑发少年，一个瞪着眼睛到处乱看的金发小子，一个半眯着眼正瞪着自己的红发妞，好新鲜的搭配，前台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直到看见卡洛斯手里捏着钞票，她才态度缓和下来：“喔，上楼左转过去两间就是了。”

“谢谢。”

在这里做生意见的事多了，本不该因为破坏她梦乡的几个毛头小子多费神，但在听到领头的少年嘴里吐出字正腔圆的感谢的时候，前台还是忍不住目送着他们走上狭窄的楼梯。

“这年头，流浪汉素质都这么高吗？”

面对着一个并不算松软但勉强能说得上干净的床铺，奔波带来的疲倦一下就如同泄洪般涌了上来，没等卡洛斯坐下，雷斯便一闷头扎进被子里打了个滚。

“天哪，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雷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卡洛斯也不忍心告诉他可能吸进去的都是灰尘和螨虫，不过他们预算有限，也只能这么将就一下了。

简单地冲洗过之后，卡洛斯躺在床上静静地盯着天花板，潮湿的味道充满了他的鼻腔，睡在身边的人拱了拱身子，被子发出一阵窸窣的响声。

“你还醒着吗？”卡洛斯对着空气说，很快得到了回应，“醒着。”

紧接着两个人又不说话了，卡洛斯就这么盯着带着暗色花纹墙纸的天花板，时钟滴答的声音就这么转去两圈。

“你觉得我们的计划会顺利吗？”卡洛斯轻轻问。

雷斯转过身，蓝色的眼睛总是明亮如昼，他的目光落在卡洛斯的侧脸，紧接着又低垂了下去。

“我不知道。”卡洛斯听见他说，“不过即便失败了，我也不会后悔。”

“因为这是我的第二次生命。”雷斯闷闷地笑了，那些自孩童时期就被秩序舱剥夺的感情与生命力如同春天盛开的花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躯体。

卡洛斯忽然觉得自己错了，错得十分傲慢。或许芙洛琳说得对，从小衣食无忧的他根本体会不到被抛弃，被欺骗，被压抑的感情，在他无意间暴露出自己优渥的家庭背景时，就已经成为了一把刺向朋友们的利刃。

十岁目睹父母被杀害，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还被抓进秩序舱当做实验品九年之久，被剥夺的少年时光就像雷斯心里一道尘封的窗户，他在期待着能打开。

最开始面对雷斯某些直白的话语，卡洛斯还会有些尴尬得无所适从，但或许站在雷斯的角度，一个没有经历青春期社会化的孩子，哪怕身体的成长已经与成年人无异，但行为和情感还保留着一部分孩子的稚气与真诚，他坦率表达的情感是炙热的，纯白无瑕的。

能离开那个地方，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晚安。”黑暗中，卡洛斯轻声说。

尾音悄无声息地融化在静谧的房间中，伴随着一阵微小的鼾声，世界陷入了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