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一步一个亮起脚印形状的灯光,断断续续地给这个空间填进微弱的光亮。黯淡的亮光给这个地方铺上了一层细碎的苔藓,营造出一个阴气过重的环境。
无数的线条如同蛆虫一般,向着一个方向爬去。
密密麻麻的线条布满整个空间,顺着空间布局,尽数往两人的身后爬去,带着一股莫名的虔诚。
气氛过于诡异,伴随着地上时明时暗,看不出模样的影子,两人不自觉地放低呼吸,缓慢转过身去。
这一转身,祁山乌直接定在原地。
一个没有眼珠的大头透过黯淡的光帘,睁着那对窟窿,正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数不尽的线头正一批接着一批,顺着它的脸颊爬上去,钻进那对窟窿里面。
“它……,”祁邢看着眼前的头像,又转了转头看向祁山乌,目光在这两个中间徘徊。
大头的底座只有一个类似石像脖子的东西支撑着,下半身像是藏在了这块地板的下面,上方只露出了一个两人高的,由石头雕刻而成的金色大头。金色大头有着一双锋利的眼窟隆,眼尾处像是有一根被刀削而上的利落线条,线条的末端在太阳穴的位置打了一个转弯,再串回来,和另一边的线条在鼻梁上相交,再分开,画成两滴水珠状,像蜻蜓翅膀一样斜铺在它的脸颊上面。
莫名有一股神性。如果忽略它额头上的那两根大角的话。
祁山乌看着这个场景,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莫名翻涌上来。
蠕蠕攒动的线条像是没有定量一样,无穷无尽,持续不断地从外面钻进它的眼窟内,再盘踞在它的体内。整个场景,和祁山乌最初进来所遇到的那个境况,几乎一模一样。
唯独不同的是这个大头跟她人的相似度还差了点。
但,和她现在的兽形模样……
“它和你好像有点儿像啊?”不愿接受的事实经由一旁的祁邢说出口。
“那咋了?”祁山乌现在是妖怪,说话全然不管身边人的想法。
“没什么,”祁邢没有听出别的意思,自顾自地将现在的已知条件说出,“就是我感觉到了我最重要的那块碎片,确实在这里。不过我想到了以前和线条怪在一起的时候,听她说过的一句道理。”
“什么道理?”祁山乌还没找到相关的进入方法,一边环视着周围的其他空景,一边跟他搭话,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不管是在哪里,如果是要找东西的话,最关键、或者是最无用的那个线索,要么在出口,要么被主宰者拿着。”
“这不废话。”
祁邢属实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有点儿发懵。
“不然为什么打游戏打到最后,还是得打Boss?”祁山乌一种看小屁孩的眼神看着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摇了摇头。
“对哦。”祁邢歪了歪头,一瞬间像是真的傻了。
“可是,线条怪不长这样呀。”祁邢转过头来盯着她,“反倒是你,和它长的更像。”
一句话如同是一粒石子被扔到了湖里,平静的湖面瞬间被敲碎,荡起丝丝涟漪。涟漪撞上刚才莫名其妙的情绪,祁山乌的兽脑开始变得混沌。
“我的关键东西确实在这,所以这个应该是主宰者?但是为什么这个主宰者是你呀?”小孩的好奇心就是莫名旺盛。
然而此刻的祁山乌没办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她的脑子在越发混沌的同时,额头上的小角也在慢慢生长。同样产生变化的还有她颌骨处的鳞片,此刻已经突破了耳朵的边缘底线,向上慢慢爬去,力度之大甚至有将耳朵拉成尖角的趋势。
“你……你怎么了?”祁邢像是从梦魇中突然回神,赶忙过来扶住一脸痛苦的祁山乌。
与此同时,前方的大头像是吸收了什么精气一样,融进去的线条越来越多,它的体积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暗,但光色的强度越发膨大。
那双窟窿眼睛仍是一片漆黑,但是随着线条的不断填充,那双眼睛好像突然有了形。
祁邢将祁山乌拉到一边坐下,偶然一抬头,突然打出一阵寒噤。
“它……我记得我不是将姐拉在了它的侧面吗?”祁邢看着莫名其妙又是正对着他俩的大头,小声嘀咕,“而且,怎么好像还变大了?”
祁山乌的状态持续恶化,她额头角的末端越来越尖,和这个大头长得越来越像。
祁邢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那个头,祁山乌此刻的感受正通过生命线,同步传送到他的体内,多亏他生来就是要在不同空间中穿越的,这点儿痛觉还不至于影响到他。只是细细密密的针扎感也确实惹得他全身不得劲。
他得想办法给她缓解,不然后果难说。
就在祁邢转过身去,全神贯注地想着法子的时候,背后的大头嘴唇渐渐充血,从原先的金色化成了血滴的殷红。
在光暗交错之间,殷红的嘴角微微上扬。
与此同时,又一次走回到原地的田迦桡和唐暄两人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已经走了好几遍了,我感觉他们就是在这啊,怎么找不到……”
田迦桡扒开前面一堆挡着视线的人,目光正正好好同一个扬起浅笑的金色大头对视上。
田迦桡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踝,只能被动承受那窟窿里的强烈视线。
“你怎么了?田迦桡?”唐暄在一旁不明所以,试图唤起这个队友。
然而田迦桡什么都听不到,眼里只有那个血滴般上扬的嘴角,和一双看猎物的窟窿洞口,莫名地,那个嘴唇轻启,好像在对他说着——
“你终于来了。”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话一并传给正在底下的祁山乌。
祁山乌好像从蜕变中醒过来,两丝轻魂从两个尖角钻出,在空中缠绕了半响之后,一只比金色大头还要大上一圈的类龙头虚影悬于空中。
类龙头的肤质像一层镀金树皮,额头上长着两只尖角,尖角被几丝藤蔓缠绕着,它的眼睛锋利上扬,大鼻头的下面,嘴角露出两颗尖齿,金色的毛发尽数向后飘扬。它面目凶狠地看着面前这座大头,嘴巴里发出的是祁山乌的声音。
“东西,交出来。”类龙头的话不容置喙。
然而,金色大头像是没听见一样,“什么东西?”
类龙头眼睛微眯,不跟它多废话,快速蓄力将能量凝到它的嘴里,随后猛地一张,无数形似羽毛但分外尖利的不知名物质混成一团液体,带着金色的流光,如同陨石坠地,直击金色大头。
大头轻声一笑,脸上的蜻蜓翅膀自觉断裂而开,整颗头颅失去连接,迅速瓦解,一摊摊金色液体顺势流下,类龙头的招式好像扑了个空。
“好好沟通不好嘛?”金色大头重组在类龙头的背后,操着一口略带粗粝的嗓音,和它的样貌过分不符。
然而,下一秒,类龙头只是冷冷地看着它。
金色大头的表情一下变了样,知道这是中计了,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神色慌乱地看着自己的头颅,自下而上被那团一样重组的金球给消融掉。
“你……”
最后一句话卡在喉口里,没有再说出来的机会。
一场极其无聊的战斗顷刻间消失在这个空间内,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
祁山乌和祁邢被一阵回声叫醒的时候正躺在场地中央。这个空间的诡异气氛已经消失不见,转而换上柔软持续的色调。暖光打在四周,给这个好似没有边界的空间划上了几条门槛,先前尽数爬进的线条此刻交织,缠绕在上面,形成一堵堵高墙。
无边深渊在这一刻,变成了牢笼。
祁山乌低垂着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以及其他部位。
“全都换回来了。”她不再是兽形了。
“是这个!”
祁邢的声音给两人所处的地方打上一个叫真实的标签,这一切来得有点儿猝不及防,甚至于醒来的前一秒,祁山乌好像听到那只类龙头在跟她说‘欢迎回家’?
入狱之后发生的种种奇怪事情以及那个莫名其妙的记录本,祁山乌就是再不想接受自己是妖怪出生的事实,也到了该回去一趟的时候了。
她向着祁邢走过去,看着他抓住那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土质眼球。
“这个就是你的关键配件?”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只小妖怪的关键配件,竟然是一个眼球?
然而下一秒,祁山乌明白了。
只见祁邢握住那颗眼球,嘴里不知道念叨了一句什么话,眼球瞬间化为一缕长着平面眼睛模样的轻烟,钻入他凭空而开的天眼内,入脑入魂。伴随着呵地一声,一阵强烈的气流以他为中心铺开。
祁山乌下意识地抬手挡着眼睛,长马尾随着气流在空中飘扬起来。
“呼呼——”
一阵强有力的,翅膀扇动的声音在空间内响起,声音大得,好像此刻身前停了一架直升机。
祁山乌将手慢慢放下来,目光一顿。
一只呈扁圆,高度比她还要高上几厘米,顶着两只棕黄色的巨大复眼,呲着一张口器的脑袋正对着她歪了歪。
与此同时,四片被称为差翅的巨型薄翼在它的身上扑棱着,这一股呼呼的振翅声音就是来自于这里。
“所以,你们祁邢的妖型,就是一只巨大的蜻蜓?”祁山乌没忍住好奇在它身边转了转,意外发现它们的尾巴居然不是生物组织,而是经由一片片甲片铺盖连接而成,“你们,被人类污染了?”
“没有,那个是为了带契约人去到不同时空的时候,用来给他们躲避时空霹雳的。”
那张口器一张一合,看起来莫名有些滑稽,祁山乌没忍住笑了笑,“你这是多长的呀?那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
“我全部展开来大约九米的样子。”祁邢搓了搓脸,有点儿抱歉,“姐姐,我们可能还出去不了。”
“嗯?”
祁山乌的记忆里,蜻蜓这个物种好像是世界上眼睛最多的生物的之一,也难怪它的关键是一颗眼球。
“那颗眼球被动了手脚,我现在只有一半。”祁邢朝祁山乌的位置侧了侧头,示意她看自己的大复眼。
果不其然,虽然外表看着就是两颗棕黄色的复眼,但其实仔细一瞧,左边的那颗有点儿发暗透光,像是只在外面铺了一层膜一般,里头空空如也。
“我们得快点儿找到另一半,不然,我们出不去是小,严重一点儿的话,这个地方会被引爆的。”
“快上来姐姐,我有了这一半,找另一半应该很快。”
“我感觉它好像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