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舟刚停好车，打开手机看到关胥思礼貌客气的语句，不禁想起昨晚自己干过的蠢事，莫名好笑。

她到的比想象中还要早。

杭城繁华浮躁的一角被夜色掀开，餐厅内昏黄的橘色灯光点缀跳跃，巨大落地窗前车水马龙。

关胥思坐在二楼窗边垂眸，精致圆润的侧脸肌肤透亮饱满。

她特地做了攻略，在工作日预约到这家高档餐厅的位子，只为第一次商业合作的顺利推进。

遇舟没有回复，关胥思猜测他还在开车，便不过多叨扰，而是打开手机回复房东的消息。

那晚的巨响终于揭开谜底，是楼上邻居门口的杂物倒塌，还压到某位倒霉大学生的自行车。

关胥思对此深表同情，默默打开租房软件寻找更合适的房源。怎么说也是高收入群体了，主播决定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

她没有考虑过回家，一是作息太过阴间影响父母休息、二是状况不好容易让他们担心。

今晚的约见时间和直播产生冲突，她特地加更两条视频，其中一条就是那天直播意外的视频声明。

单南温特地用了春秋笔法，将事件描述得幽默有趣，网友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造段子上。只有少数人在猜测那个男人的身份，但都被淹没了。

“抱歉，久等了。”

关胥思刚和单南温商量完水友赛的宣传事项，遇舟清朗的少年音同时传来。

她循声望去，遇舟今天的风格和往常不同。白色针织短袖衬衫给勾勒宽阔的肩部线条、下半身穿着条黑色牛仔裤，衬得整个人慵懒休闲中透着正式。

男人在她面前坐下，黑色腕表折射出暖黄色光晕，似乎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又立刻舒展开。

关胥思来不及细究对方的情绪变化，服务员适时递上菜单。

“没事，我也刚到不久，”关胥思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你今天的穿搭很特别。”

遇舟垂眸微笑，“出来谈合作，当然要正式一点。”

他没说出口的是，关胥思今天挑选的场合并不适合商业会晤。

灯光太过昏暗、背景乐暧昧不清、氛围布置精致，让今天的约谈变得像一场情侣约会。

但考虑到她几乎从未进入公司实习过，再加上今天的女嘉宾实在太过美丽动人，商业计划书内容他也早就烂熟于心。因此没必要那么扫兴，他也乐在其中。

关胥思坐在他正对面歪头，身后灯光一笔笔描绘出她的发丝，精致漂亮。

“很有魅力呢，遇总。”她说，“先点菜吧，我请客。”

遇舟也不跟她客气，随意点了几道招牌菜，并询问关胥思有无忌口，商讨过后把菜单交给服务生。

饮品先上，关胥思端起玻璃杯大大方方道歉：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的确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自罚一杯。”

对面伸出温暖干燥的大手，挡住她微微抬起的胳膊，关胥思疑惑。

只听遇舟说道：“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

关胥思心想，虽然叫他来家里孤男寡女是自己图谋不轨，但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的确出乎意料。

可她不便明说，只能放下杯子谈正事。

“嗯……之前太匆忙，我今天约你是想当面谈谈这次的商业合作。”

隔壁桌暧昧拉扯的情侣侧耳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对年轻男女在玩角色扮演。两个刚毕业的小孩，凑到一起能谈什么像模像样的合作？

遇舟鼻子在侧面灯光的投射下，在脸上造成小片阴影，神色晦暗不明。他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关胥思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裙勾勒腰线，亲口叙述的条理比计划书上的更加清晰。

遇舟时不时颔首鼓励，指出细节的不妥之处，交谈间，菜品上齐。

“那就这么说定啦，”关胥思切开牛排抬头，笑得灿烂，“30张景区门票，水友赛期间为你们的直播做宣传，具体的宣传图和广告插播科普，都由我来负责。”

“嗯，”遇舟点头，“做好后发给我审核，这边也可以再做修改。”

他没把话说死，毕竟关胥思会画画他是知道的，但专业的广告宣传和那些动漫画还是不一样。

餐厅背景乐舒缓流淌，玉珠滚动般起伏落下。

刀具和餐盘接触的敲击声清晰可见，遇舟开口：“关胥思，你认为观众更喜欢什么样的表现形式？”

“嗯？”

关胥思不解于他的话题转换速度，认真思索后回答：

“情绪价值。

我们做账号内容也好，做直播也好，所有创作者绕不开的话题，就是引起观众共鸣、并给予他们情绪价值。

要说喜欢什么表现形式，其实我也不知道。毕竟游戏和现实不同，就连这次合作能否成功我也不清楚，毕竟你能答应，或许很大程度上是看在我们的游戏战友情。”

眼前的少女笑得灵动，接着说：

“只要是合适的，观众喜欢的表现形式，我都可以试一试。毕竟主播的指责就是为大家带来快乐，我想这也是粉丝们愿意关注我的原因。”

“那你喜欢什么？”遇舟身体前倾，低垂的狗狗眼蕴满深情，“你也喜欢吗？”

喜欢什么？情绪价值？还是给他人带来快乐？

关胥思被他看得心慌，那眼神中有她读不懂的情绪，被她屡次忽略的、她莽撞挑起的贪婪和欲望。

她别开眼，“我……我喜欢所有美好的事物啊，帅哥、财富、名利和认可、小猫小狗，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两名各自奋斗的野心家在此会晤，彼此试探触碰，轻盈的蝶翼被海浪的激流打湿，率先败下阵来。

她到底还是太青涩了，但同样迷人。

“第一次拜师学习打铁花时，师父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

遇舟再次切换话题，没有回应她的慌乱含糊，步步紧逼：“你这种名校大学生为什么来学这个？”

“我说因为热爱，想要帮助家乡出一份力，做一做宣传。

他把我赶出来了。”

关胥思“噗嗤”笑出声，“为什么啊？我以为你的拜师之路会很顺利。”

“没有，”遇舟摇头，“他觉得我吃不了苦，也觉得我干不长久。他说这门手艺不挣钱，也没有前途，会耽搁我。

然后我成为了他们的赞助商，跟师傅说，我不缺钱。”

关胥思又笑，她看得出来遇舟家境不错，但这么坦率地说出来，还是让人不免嫉妒。

“从那以后，我一直在研究观众都喜欢什么，想找出一条可行的，挽救非遗传承的路。”遇舟说，“直到我遇见你。”

少年低沉温柔得像是在说情话，“兔兔，或许你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

你很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做自媒体账号也好，游戏主播也是，都是个很有观众缘的人。”

关胥思不明白遇舟这番话的意图，单手托腮看他。

遇舟接着说，“我很期待这次合作，也相信你，相信我们可以完美地达成目标。”

一直以来悬在半空飘忽不定的灵魂落下，关胥思莫名松了口气。

她意识到，遇舟看出来自己在紧张。今天这顿饭她太用力、也太着急了，或许还导致了很多动作变形。

关胥思猛然想起，对方这么久并未拿出商业计划书查看，也并未将其打印成纸质版，自己竟然也忘了带。这家餐厅的灯光太过昏暗，似乎也不适合查看资料。

她再环顾四周，才发现二人身边坐的几乎都是情侣。

“抱歉……但是也要谢谢你，”关胥思说，“谢谢你肯定我，还愿意给我这次合作机会。”

半只脚踏进社会的遇舟比她更早熟，定然也见过更多残酷的规则和真相，但还是愿意和她胡闹。

遇舟摇头，“这是一笔双赢的生意，我稳赚不赔。”

他并未将无处安放的喜欢昭告天下，事业未成的自卑心理作祟。遇舟还想再等等，等两人的事业发展稳定，等他确认关胥思并不讨厌自己。

她说的对，事业上升期不能考虑谈恋爱。

不过，这个决定在他和关胥思分开后的一分钟内，立刻推翻。

遇舟本想开车送她回家，却被对方拒绝。

他后脚跟上站在餐厅门口，看着轻盈的黑色蝴蝶坐上一辆张扬至极的蓝色跑车，腮边卷起的碎发微微晃动，侧脸冲着不羁的男人大笑。

遇舟攥紧拳头，他认识那个人。

杭城的传媒市场就这么大，李铭博绝对是最活跃的一个。虽然亏损居多，但他确实靠砸钱站稳了脚跟。

原来是他吗？那个废物打野。

李铭博余光瞟到餐厅门口的高大男人，故意帮关胥思系好安全带，酸溜溜地讽刺：

“今天又和哪个野男人约会去了？打扮的这么好看。”

“李铭博你有病吧？”关胥思大骂，“我是去谈事情，要不是我妈叫你来接我，我才不肯坐你的车，一股香水味，还没有车顶，大半夜的冻死人了。”

竹马冲情敌挑眉，和关胥思拉开距离，故意笑道：“那没办法，你只能坐我的车，顺路回家。”

最后四个字说的响亮，好似故意给某人听似的。

关胥思回头看向餐厅门口，却发现早已空无一人，她皱眉催促李铭博：

“别墨迹了快走，他们还在餐厅等我们呢。”

关父和施临清知道关胥思刚毕业证，怎么说也要给女儿庆祝一番，得知她今天有约也并未催促，等到这个点才让也在杭城的李铭博接她。

关胥思拨通母亲的电话，边责怪他们的突然袭击，边撒娇讲述近况。

蓝色魅影轰鸣而过，路过遇舟的黑色越野车，像极了炫耀。

黑色车窗摇下，遇舟点开兔兔拿五杀的平台主页，锁定某个粉丝名，手指敲打方向盘。

关关、关哥、关老板、关胥思，怎么办？

他不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