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nta kill!”

寝室内，少女手指正在屏幕上飞快操作，直到播报语音响起，她这才放松肌肉靠在椅背上。

“666！”

“干的漂亮！”

队友鼓励和系统提示络绎不绝，关胥思敲下字符回应。

【关门咬狗：粥粥，我厉害吧？】

穿着绿色伴生皮的小鹿挂在头顶打转。

【最爱粥粥：狗哥厉害。】

关胥思看着这句逆天回复，直呼妹妹不解风情，就算是系统分配的队友也不带这样的，和游戏ID画风完全不符。

再看正对面书桌上的电脑屏幕，直播间弹幕已经笑疯了，清一色“哈哈哈哈狗哥厉害”，“这还是关关第一次翻车吧”，“感觉对面像个男瑶”。

“喂喂喂，”关胥思按住头戴式耳机侧面，故意调侃，“这只是主播的策略，你们这群母胎单身狗都看好了，海王是怎么撩妹的。”

少女的清脆音色十分抓耳，何况耳机收音极好，关胥思还特地放软了声线。

此话一出，弹幕扭转风向——“哇哦姐姐撩我～”，“破防了，没爱了，主播这话扎心了。”

关胥思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手机上。胜局已定，三路兵线平推对面水晶，她空出一只手敲字：

【叫关哥，下把带你飞。】

头顶的小鹿忙不迭掉在地上，原地发呆，似乎在思考。

良久，那人终于回复：【好的关哥。】

关胥思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被打脸。作为新晋主播，她可没见过这种场面，要是一朝翻车，直播间人数又不知道要掉多少。

“欢迎来到王者荣耀！”

熟悉沉稳的广播音响起，女大学生蹲在椅子上摩拳擦掌，忽略手机上方的招聘软件推送，试图通过打游戏逃避现实。

关胥思想起半个月前参加的一场面试，HR的含糊推辞和激烈的竞争压得她喘不过气。考研失利，再加上几乎为零的实习经验，对她这个应届大学生而言，几乎是个死局。

那时，她和其他应届生一起坐在略显逼仄的会议室，七八个人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销售岗抢的头破血流。

Z大高材生胸有成竹，实习经验丰富的卷王滔滔不绝。只有关胥思偷瞥面试官满意的神色，紧张得满头大汗。

好像他们不是在面试，而是身处古罗马斗兽场，只有胜者才能活着留在台上。

一场面试下来，早起画的大全妆也挡不住关胥思脸上的憔悴。她蹲在公司楼下的小公园打开招聘软件，细数大四开学以来，这三个月的求职经历。

不算已读不回的，收到回复的简历一共有66份，线下约面44次，其中33次都要被HR口头刁难。

老天爷，我再也不叫你爷了。

“叮咚！”

捧花仙女姐姐头像弹出，HR礼貌又热情：【宝子，这边每月大小周、底薪3000，接受加班吗？】

“苍天呐，”关胥思哀嚎一声，毛茸茸的脑袋埋进膝盖，“就没有底薪高、双休、还不加班的工作吗……”

难道是她投递简历的方式不对？可三千块钱只够在杭城租房和通勤，其他什么也干不了。

虽说还有提成，但是她一个宅女，除了画画就只会打游戏。很难想象，到底要怎么向别人推销产品。

好在自己足够幸运，之前上传到短视频平台的游戏操作意外走红，在闺蜜忧忧的鼓励下走上游戏直播的道路。

有了手里这个几千粉的账号，也勉强能栖身于网红行业。

周内，舍友都不在宿舍，关胥思这才趁机开播接着运营账号。

【bahqjl：真倒霉，又碰到情侣了，还是两对。】

刚进游戏，对抗路就开始在公屏抱怨，看样子被双排情侣坑过。

关胥思这才注意到打野和中单是情侣，可自己和粥粥不是啊，他们可是纯洁的峡谷战友情。

秉持着不能占妹妹便宜的想法，关胥思义正言辞回应。

【关门咬狗：不是情侣，好好打，带飞。】

【bahqjl:你说的轻巧，我都输麻了】

【最爱粥粥：信我关哥。】

有人帮腔，队友也没再反驳。十分钟后，关胥思众望所归带飞全场，先前叫苦连天的对抗路早就换了副嘴脸。

“关哥关哥，下把带我上分吧，我瑶妹蔡文姬都能玩。”

大碴子口音的壮汉玩软辅跟在身后，那画面……关胥思打了个寒颤，想想都刺激。

装聋作哑回到房间开始下把对局。

半掩的窗帘后面，天色渐暗，一盏接一盏灯光亮起，点亮整座校园。流浪猫和狗叫声此起彼伏，阴云遮住月光。

宿舍门“嘭！”得一声被人从外大力推开，关胥思打了个哆嗦，瞪大双眼扭头。

只见舍友万怡将手里的钥匙丢在桌上，板着张脸关门，落座，收拾东西。

“回来啦。”关胥思下意识打招呼。

万怡冷冰冰回复单字节：“嗯。”

关胥思莫名背后一凉，暗骂自己又不长记性，非要冷脸贴热屁股。

宿舍一共四人，除了关胥思这个无业游民，还有一个预备役留学生，两个校外实习生。

其中就属在大厂实习的万怡最不好相处，经常在宿舍摔东西甩脸色。

关胥思默默缩回脖子，看到屏幕上飘过弹幕询问异样，清了清嗓子：“我舍友回来啦，待会就下了哦。”

除了闺蜜忧忧，她没告诉任何人直播账号的事。

“吵死了，真当宿舍是自己家啊。”

话音刚落，耳机游戏音效间隙传来万怡自言自语似的抱怨。

就算当面质问，也只会得到“我又没说你”的答案。关胥思喉头一哽，想着没多久就要毕业，默不作声在公屏敲字。

【关门咬狗：粥粥，这把打完下了。】

【关门咬狗：舍友刚回来。】

恰好对局结束，关胥思闷闷不乐地把手机丢到一边，关掉直播间合上电脑，低头退出游戏之际，屏幕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最爱粥粥：听诸葛先生说加我你能到王者～】

是辅助妹妹。

关胥思按下接受键，对面很快发来消息。

【最爱粥粥：关哥，不玩了吗？】

【关门咬狗：嗯，吃饭。】

【最爱粥粥：好的。】

关胥思再次放下手机，暗戳戳瞪了一眼万怡，起身绕过她去卫生间洗脸。等再次回到座位，粥粥又发来消息。

【最爱粥粥：关哥，你玩的挺好的。】

【最爱粥粥：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回头一块开黑。】

【最爱粥粥：我玩瑶带你。】

确定不是射手累死累活发育带飞的吗？

关胥思忍俊不禁，心情由阴转晴，把对面最后发来的那串字符截了个图，回复“好”。

手机另一头，仰面陷进沙发里的卷毛大男孩猛地起身，长手长脚都撂在外面，在高大落地窗的夜景之中，笑得像只收到礼物的小狗。

“关门咬狗”操作这么秀，在上分和面子之间，他选择上分。

手机铃声响起，男孩手指下滑接通电话，女人嗔怒地怪罪降下：

“遇舟，你是不是又在拿涂粥粥的账号打游戏？叫你今天晚上来家里吃饭，怎么现在还没到？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

“小姨，”遇舟放软声线，轻轻活动久坐僵硬的身体笑着回答：“路上这不是堵车吗，我马上到。”

女人气消了一大半，嘴上却是不依不饶。

“来了别带那么多东西，别给涂粥粥买奶茶。

还有她的游戏账号，你自己拿着玩玩得了，反正也是用你的信息注册的，别给她耽误学习，网上都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遇舟礼貌打断：“小姨，我还在开车。”

至于账号，他没做解释。

表妹涂粥粥既不愿意换头像、也不愿意改ID，闹着让自己打什么辅助战力分。遇舟没辙，只能背着爱打游戏的黑锅，顶着粉色头像被迫充当劳动力。

女人闻言中止话题：“好好好，菜都差不多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别开太快了啊！”

遇舟答好，唤醒语音助手开灯，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结实的手臂打开，扭动肩膀套上外套出门。

拿起手机的瞬间，他手心微顿，截图保存。准备到了之后和账号原主人好好炫耀一番，只有高手才能找到这么优质的“游戏搭子”。

杭城的三月份，偶有小雨落下。

关胥思撑着嫩黄色的雨伞在学校附近的美食街觅食，来到熟悉的店铺找了个位子坐下。

此时天色早已擦黑，店内只有关胥思一人，面食的香气散去大半，留下爽口的醋味在鼻端打着旋儿。她点了常吃的面，闷头摆弄手机刷短视频。

流行音乐在耳畔响起，高大帅气的年轻男人大方展示身材，圆润的长辈和清晰的腹肌令人浮想联翩。

点亮五角星收藏，好东西就要和粉丝们一起分享。

爽口的醋味和热气扑面而来，油泼面好了。关胥思飞快滑动视频，下一条是王者荣耀操作锦集。

老板是个爽快热心肠的中年女人，布满厚茧的粗糙大手放下发烫的瓷碗，她凑上前扫了眼关胥思的手机屏幕，笑道：

“这游戏我儿子也爱玩，天天抱着手机不肯撒手呢。”

关胥思脸颊发烫，关掉手机扬起脸笑了笑，“阿姨，这个游戏现在可流行啦，就是小孩子得少玩，伤眼睛。”

“是啊，”老板掀围裙擦手，看着她端着大碗的样子就心里发软，“你今年是不是就要毕业啦？”

聊到毕业这个话题，关胥思可算找到倾诉对象，碗里的面也不香了，哭丧着一张脸和老板诉苦。

十几分钟后，老板听闻她艰难曲折的求职经历，深感年轻大学生的生存不易，问她有没有想要从事的行业。

关胥思捏着手机歪头，“说不定会试一试直播行业呢，毕竟杭城的电商和网红行业最火嘛。”

她说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这几天接到的小广告和直播打赏，也赚到了不少钱。只要运营得当，说不定还真能靠着自媒体混口饭吃。

“也挺好，”老板内心复杂又理解地看着她，“年轻人就是要多尝试。”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关胥思扶着鼓鼓囊囊的肚子回到宿舍。

月明星稀，舍友们纷纷回到宿舍。关胥思上床之前和大伙秉烛夜谈许久，交流就业现状的艰难，时代弃子深深发出感慨：

“有好的工作岗位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万怡突然脚步“噔噔噔”爬上床，重重翻身把床板摇的嘎吱作响，顺带发出意味不明的冷哼。众人傻眼，留学舍友朝关胥思投去眼神，后者无措地摊开双手。

宿舍当即安静下来，前途一片迷茫的年轻牛马们收拾收拾就寝。

关胥思躺在被窝里就着小夜灯刷短视频，戴着耳机冲腹肌男菩萨的照片傻乐。

视频里的博主展示得青涩别扭，在健身房内光着膀子举哑铃，小麦色的胸膛弹软漂亮，看得人春心荡漾。

她随即学评论区网友的套路跟风开玩笑。

“主播我有个朋友说她身患绝症，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再看一眼男妈妈。”

手指下滑，下一个视频接着播放，看着看着眼皮开始打架，关胥思翻了个身蹭掉耳机，进入梦乡。

梦里，她化身马可波罗举着双枪在峡谷冒险。刚进入河道，挂在头顶的瑶妹突然大喊一声：“哥哥！我来也！”

随着声线变化的是越来越沉的头顶，瑶妹跳下来落在关胥思面前，化身一名肌肉壮汉，三大五粗地张开双臂。

对面打野跳出草丛，将二人双双击倒在地，扬长而去。

闭上双眼之前，关胥思看清那人头顶的ID——最爱粥粥。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猛地睁开双眼，发现手机还在播放游戏视频，电量告罄，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