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食物链中接近顶端的种族,虎族无疑拥有抢掠他族资源的实力。
面对失去大巫后日益减少的雄子数量,抢夺弱势种族中的雄子,看起来是解除困境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宋则不相信以前的虎族没有这么做过。
雪崖和宋则都不是天真的自欺之人,明白历史的真相总是残酷的,也不会有意回避过去的血腥史。
掠夺当然是不正义的,但为了种族繁衍生存而掠夺他族,谁又能说这是不对的呢?难道他们的种族就该毫不挣扎地被淘汰被湮灭吗?
可他们明明有奋力一搏的实力,谁又甘心就这么平静地、毫不反抗地被洗去种族存在过的痕迹呢?
作为虎族现在以及未来掌控权利的阶层,雪崖和宋则又同为雄子,有着相似的处境和高度统一的利益关联,宋则能感觉到雪崖有意培养他。
可能是他未成年的身份总是让雪崖下意识站在保护者的位置,雪崖将他纳入羽翼,为他争取利益,却不会主动告诉他更深的利益纠葛,正如部落族长和长老们之间的关系,又比如虎族部落过往的发展历史。
但当他问起时,雪崖也不会刻意隐瞒,只是这次,他的话里多了许多复杂的意味。
“怎么会不抢呢?只是发现抢了后,无用罢了。”
雪崖的语气带着些嘲讽,眼睛望向山洞外不知名的一处,似是回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过往,他的声音放轻了许多,其中的五味杂陈也显得更飘渺了。
“年幼之时我还不是虎族的雄子,养育我出生和成年的部落是狐族,还记得在我成年的那一年,族长主动向虎族献上了十五名成年雄子,保全了狐族部落,我便跟着虎族来到了万里外的虎族部落。只是,当年一起离开的十五名雄子,活下来的,只剩我一个了……”
回想起那十四个狐族雄子,雪崖的话带着些伤感,宋则看向他,不禁想到另外一件事:族长夫夫似乎没有自己的孩子。
看来,虎族虽然抢了其他部落的雄子,可那些抢来的雄子许是因为长途跋涉身染疾病,又或者饮食不惯、水土不服等各种病因,加上没有大巫救治,大多丢了性命。
而万幸活下来的少数人,却没能让虎族的雌兽诞下后代,这才绝了虎族抢掠他族雄子的行动。
可,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啊,各部落的雄子看起来并无生理不同,理应没有生殖隔离的情况,而且,虎族的雌兽也有和其他部落雄子结合后诞下子嗣的,且还不是少数个例。
怎么其他部落功能健全的雄子到了虎族部落,就不能使虎族的雌兽有孕了呢?
这个问题涉及到雪崖族长个人,宋则不能直接问他,而且,看样子,可能雪崖自己也不清楚更深的缘由。
思索间,黑风族长带着两个少年回到了山洞。
两个少年一大一小,应该是兄弟,年长的那位正是今天才见过的,站在乌山长老身后的雌兽少年,此时并没有化出虎形,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十几岁大的虚弱少年,便是这次的病人小艾。
雌兽少年轻轻地将小艾放躺在草垫上,就要识趣地主动避开救治的场面,宋则看向躺在草垫上一言不发的虚弱少年,开口留了人。
“你是他的亲人吧,说说他的情况,有什么病痛,什么时候开始的。”
雌兽少年一愣,听清问话后,老老实实地回道,“我是乌彤,家里的老二,小艾是家里第三个出生的,他最近总是肚子痛,大概有十天左右了。”
“你们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吗?”
“对,只有小艾生病。”
“详细说说他每天都吃些什么。”
“这……”
宋则不解,不过是一句寻常的问话,怎么就让对方答不上来了呢?
乌彤面露难色,看向族长黑风,似是想要族长帮他解围,但关乎救治乌家雄子的性命,族长二人虽然知道他为难的理由,却也不能支持他隐瞒。
沉默片刻,雪崖适时解围道:“大巫救治病人的山洞还没准备好,暂时先用这里吧,我和黑风族长去探查下哪里适合做山洞。白,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莫名被点名的白虎看向身前略作思索的少年,少年轻轻颔首,白虎便也跟着离开了山洞,只是并没有跟着二位族长出去巡山,而是趴卧在远处可以看到山洞口的巨石上,低垂着眼似在假寐。
闲杂人都离开了山洞,那位叫做乌彤的少年自知不能再瞒下去,一五一十将小艾每日食用的东西报给宋则。
乌彤报出的食谱可比孤儿洞的雄子们吃的丰富多了,宋则大概知道了对方隐瞒菜谱的用意,无非是把它当作家传的养育雄子的私密,不愿外泄。
虎族的长老们若都像乌家这样敝帚自珍,也难怪强大的虎族会一步步走到灭族的边缘了。
想清楚其中关窍,也就明白了虎族的族长和部落之间相互依赖又相互提防的关系,宋则没有做道德判官的想法,他现在只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只关心病人的病情。
“你是说,大概十日前,小艾开始喝角羊乳?”
“是的,家里的老大不久前刚生下小雌兽,他的奶水不够,我便捕来一只产崽的角羊,每日挤奶给小雌兽和小艾喝。”
为了救小艾,家里养育雄子的食谱都一一交代了,老大奶水不足的事情就更不需要隐瞒了,吧。
从乌彤的话里话外都可见,小艾作为雄子还是个幺儿,在他们家里又多么受重视,可偏偏从新生儿嘴里省出来的角羊奶喂给了一个乳糖不耐受的身子。
“他的身体可能已经不适合喝奶,角羊奶不能再喝了。”
就像人的过敏原并非一成不变,从小对奶制品吸收良好的人,成年后的身体也会变为乳糖不耐受体质。除了这个病因外,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但先排除掉奶制品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
“不可能!小艾以前每年都能喝的角羊奶,怎么可能现在喝了就让他病了呢?”
乌彤笃定的话语让宋则也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下判断过早,他继续追问。
“你确定,今年之前,他每年都有喝角羊奶,且喝了后没有不适吗?”
“我确……,好,好像也不是每年。”
宋则认真的神情让乌彤也认真回忆起来,这一盘算,发现其实并不是每年都有喝。
“好像,这是他最近三年来,第一次喝。”
说出这句话时,乌彤有些恍然,这两年他花了太多心思在别的雄子身上,反而对小艾的关注少了太多,最近的一次关心还好心办了坏事,让小艾病得如此虚弱。
“每个人的身体情况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可以喝角羊奶,有的人喝了会很不舒服,而有的人幼时可以喝,长大后却不能喝了。你们的食谱可能适合大部分雄子,却并不是适合每一个雄子。”
前一话适时缓解了乌彤的愧疚和自责,后一句算是宋则的善意提醒,至于听者是否会听从就不是他会在意的了。
“小艾的情况不是一时能好起来的,需要在我这边住几天,你可以先回去了。”
等宋则将恍惚的乌彤送出山洞时,天边的太阳已经西沉。
金红色的日光洒在更远处高耸的雪山之巅,也洒在不远处向他奔来的大猫身上,暖色调的夕阳将大猫的黑白纹路渲染成了金红夹黑,就好像一颗雪白团子化身为一颗火红绒花,败落的日光也显得温暖而朝气起来。
奔驰而来的火红绒花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急停了下来,宋则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身上的绒毛仍依从着疾驰的惯性向他飘来,最终停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被山间的晚风吹得摇曳生姿。
那双虎目中蓝眸亮晶晶的,专注地注视着眼前人,期待着什么。
被毛茸茸的新皮肤所蛊惑,宋则抬手抓了抓虎颈下的软毛,一个翻身跃上了虎背,他的身体向前顷,贴近圆圆的虎耳,低声耳语着。
“走吧,先将我送回去,你和墨竹再将人带回去。”
明明是毫无遐思的简短命令,但当这些话随着暖润的吐息吹拂在圆耳的绒毛上时,宋则感觉到身下的虎躯一僵,虎爪中的利爪弹射而出,紧紧插/进了脚下松软的泥土中。
几次配合下来,宋则对身下白虎越来越了解,他的身上似乎有很多开关,不同程度的触碰会产生不同的反应,探索这些开关的作用,是他难得感到有趣的事情,仅管这只能算得上是庸俗无聊的恶趣味。
在宋则的双手抓紧了虎颈两侧的皮毛时,神游的白虎如梦初醒,像是被打开骑行模式。
好在,这一次,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第一次被雄子骑的楞头雌兽了,早已明白了稳定起步的重要性,虽然四肢虚软,依然保证了一个稳健坐骑的基本素养。
虎爪刨地的霎那,泥土被掀起,在金红色的光线下荡漾起兴奋的弧度。
默默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幕的族长夫妇各有各的忧心。
“他不会,真的喜欢白虎吧?”
两人的身份差距会越来越大,虎巫如果选择白虎做伴侣,族里的雌兽定是要闹一场的。黑风族长担心虎巫对伴侣的选择会对部落的稳定产生影响。
雪崖倒是不担心这个,无论宋则选择谁做伴侣,他都有能力解决那些反对的声音,他更担心这家伙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未成年,乱搞是会毁了身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