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盛夏已经快进入尾声了,皇帝选了个吉日,在漪春殿接见了柔南的可汗。
因为皇后还在禁足,明妃又在月子里,静妃照顾着笙儿,若薇有着身孕不能劳累,所以就只有子衿陪着皇帝,那位柔南可汗也于三日前入宫,住在了合欢岛上,到了宴饮那天,子衿身穿礼服和皇帝一起在码头迎接可汗。
游船从湖心缓缓驶来,船靠岸后可汗下船,向皇帝走来,正欲行礼皇帝,他抬眼看见皇帝身旁的子衿吃了一大惊,愣了许久。
子衿也觉得他很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王胜见阿斡一直盯着皇帝的嫔妃看,终是不妥,便在一边咳嗽起来。
皇帝见他一直看着子衿,犹豫了一会儿,才引荐道:“这位是朕的元婕妤。”
“婕妤徐氏见过可汗。”子衿只得上前行礼。
可汗突然“嗵”的一声,跪在元慧面前。
芸香只当是可汗欲行不轨,想也不想,边立刻护在子衿身前。
待众人反应过来,才闻得可汗一边哭一边叫:“姐姐。”
子衿也吓了一跳,自己从未去过柔南,怎么可能有个可汗弟弟,定是认错了人。
子衿暗暗瞟了一眼四周,周围宗亲以及文武大臣,众人皆议论纷纷。
子衿也不好在说什么,只慌忙地看了一眼皇帝,皇帝便示意王胜。
王胜走到阿斡身边便道:“可汗吉时已到,宴饮马上就要开了。”
皇帝已先行一步,众人也都跟着过去了。
独留子衿,可汗与王胜,三人在原地。
“可汗,还是别误了吉时,有什么事咱们过后再议。”子衿对阿斡道。
王胜点点头,连忙扶起阿斡,引着他离开了。
启禄缓缓跑过来:“给婕妤请安,陛下说请婕妤先去清凉殿候旨。”
“知道了。”子衿道。
子衿带着芸香被引去了清凉殿,天气炎热,子衿穿着厚重的礼服,只能端坐在偏殿的椅子上,动弹不得,殿内空无一人,就连芸香都被带去了殿外陪侍。
子衿就这样一个人,口干舌燥、惴惴不安的等了许久,等外面传来了丝竹歌舞的乐声,子衿这才听见殿外的动静。
“陛下万安。”门从外面被推开后,子衿见是皇帝,立即行礼问安。
“起来吧。”皇帝龙颜大悦,走上前来扶起子衿。
“快让可汗和你说说看,你这个姐姐怎么回事吧。”陛下拉着子衿的手往里间的软榻走去,阿斡跟在二人身后。
“陛下可是知道了?”子衿在皇帝身边试探着。
“刚才阿斡已经告诉朕了。”皇帝说。
“那臣妾洗耳恭听。”子衿尴尬地看着身后的阿斡,笑了笑。
皇帝缓缓落座,示意子衿坐在他身边,子衿坐下后,皇帝才说:“欸,这话要可汗说才行。”
“可汗请坐。”皇帝赐座。
子衿一脸疑问地看向皇帝和可汗。
“多谢。”阿斡坐在了内侍搬来凳子上。
宫娥走进来上好了茶点,子衿将茶杯捧起喝了一口。
阿斡也端起面前案几上,放着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缓缓道来。
原来阿斡有一孪生姐姐,只因部落之前战乱频频,姐姐走失了,他父汗一直寻找未果,只能带着遗憾离世,他平定了部落之间的纷争,承袭父亲之位后,也开始寻找姐姐,直到今日遇见徐子衿,他觉得子衿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
尽管皇帝和他多番解释,可他也愿意相信子衿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
阿斡看着子衿有些失落地询问:“我知道,或许姐姐早已不在,但今日能与婕妤相遇也是一种缘分,不知婕妤愿意认我这个弟弟?”
子衿看着皇帝期待的眼神,心中已然明了,此事皇帝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子衿只好起身走到阿斡面前,行礼道:“可汗,妾身愧不敢当,可汗身份贵重,这样赏识妾身,是妾身之幸。若天下百姓能免受战争之苦,也是天下之幸,多少家庭,多少兄弟姊妹不用分离。”
“我同陛下说了,若是本汗的姐姐在大玹,本汗定与大玹共进退。”阿斡向皇帝行礼道。
子衿看向皇帝,皇帝微笑着起身走过来。
他看着子衿微微一笑道:“此事还是需要你点头。”
“可汗如此赏识妾身,可是折煞妾身了,妾身只求柔南与大玹交好。”子衿走到皇帝跟前。
皇帝欣喜地拉住子衿的手:“好,好!如此甚好啊!”
可汗眼眶含泪,行礼道:“微臣叩谢陛下圣恩。”
因为可汗认了子衿当姐姐这件事,子衿被皇帝留在了清凉殿侍寝。
第二天可汗认姐的事,便在行宫传开了,也因为有了这层关系,大铉和柔南的和谈进行的十分顺利,皇帝一高兴,便晋封了子衿的位分,成了元昭仪,连带着赏赐了后宫众人柔南的礼物,还顺道解了皇后的禁足。皇帝特别开恩,让柔南来的使者在行宫多住些时日,更是特地派了大臣带着阿斡可汗和柔南来的使者,走访各地了解大铉的风土人情。
阿斡可汗更是将一车一车的宝物送进后宫里,送给子衿和各位来行宫避暑的后妃们,因此皇后的毓庆宫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契罗营地里的贵妇也都纷纷跑到皇后宫里开眼。
明妃也终于出了月子,一大早儿先去了皇后那里请安。
到了毓庆宫,皇后还未梳妆完毕,明妃只好在正殿歇息等候,迎春吩咐人上好了茶,明妃坐定捧着茶盏正准喝茶。
子衿正巧也来向皇后请安,明妃见到子衿进来,斜睨了她一眼,便将茶盏重重的砸在桌上。
子衿知道明妃的脾气,只好沉住气,行礼道:“给明妃娘娘请安。”
“呦!元昭仪来啦!”明妃阴阳怪气。
明妃没有让子衿起来,子衿就只好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这时,皇后穿着一袭象牙色绣黄色小花儿的宫装刚从里间走出来,她见到此情景,心中也快意不少,皇后巴不得明妃这样,于是故意说道:“呦,这是怎么了,元昭仪快起来。”
子衿见皇后发了话,起身向着皇后行礼:“多谢皇后。”
明妃收敛了许多,起身道:“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落了坐,不动声色地说:“都坐吧。”
明妃和子衿才依次落座。
“裕昭仪的胎如何了?”皇后边整理衣着边问了一句。
子衿起身行礼回话:“回皇后娘娘,裕昭仪一切安好。”
皇后欣慰地点点头:“话说回来,可汗认了你做姐姐,这真是可喜可贺啊!这样不费一兵一卒收复失地,并与柔南交好,元昭仪的功劳可是真大呀!虽说明妃诞育皇子有功,可若人人都能像你这般有个这样的缘分,那这可比诞育皇嗣还有功劳呢,明妃,你说是不是啊?”皇后说得漫不经心,笑得更是和缓。
子衿惶恐地看着对面生气的明妃,赶紧起身向皇后行礼:“臣妾不敢当,是陛下英明。”
皇后看了眼明妃没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静妃照顾公主辛苦,本宫也派人去看了,和淑公主恢复得差不多了,本宫看着也是心安。”皇后继续说。
“是啊,和淑公主福大命大,度过了此劫,本宫想或许也是静妃礼佛多年,积德行善的缘故,哎,这话说回来,静妃是母女团聚了,就是不知道公主母女什么时候能团聚啊?”明妃看了眼皇后,故意说道。
皇后低着头,笑了笑,不发一言。
子衿心想,今日皇后和明妃竟都是冲着自己来的,算了,自己还是暂避锋芒的好。
明妃和子衿请完安出来,明妃瞪了子衿一眼,便径直上了轿子离开了。
冬蕊扶着子衿看着明妃的轿子走远,才说道:“昭仪您不觉得奇怪么?”
“你说说看。”子衿道。
“今日皇后娘娘将您捧得高高的,奴婢看见那明妃娘娘气得的脸儿都绿了,可皇后还在说,这分明是在挑拨您和明妃娘娘的关系。”冬蕊已然察觉。
“先回去吧。”子衿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只因现在在外面,自己不好多说什么,可她心里盘算着,想来冬蕊以后也是可用的。
待两个人回了莹心堂,子衿在凉棚里,芸香带着小宫娥上来,她们端着水盆和帕子。冬蕊和芸香伺候着子衿洗手,洗脸。
冬蕊一边拧着帕子,一边说:“芸尚宫,您不知道,今儿明妃娘娘被皇后娘娘说的气得直瞪咱们娘娘。”
芸香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宫娥,立刻道:“你们先都下去吧。”
冬蕊反应过来,立即止了声,将帕子递给子衿。
子衿擦完手,又将帕子递给冬蕊,冬蕊将帕子放进托盘里。
宫娥们又行了一礼,才退了出去,待丫头们走后,冬蕊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芸香端给子衿一杯茶:“皇后禁足出来之后,是比之前听着有心了。”
子衿没有说话,只是用纤细的手捧着茶杯,另一只手轻轻地划着茶盖,将茶沫都刮在一边。
芸香继续说道:“想当年,明妃娘娘的本家阮家,在朝堂上势头大不如前,是明妃娘娘的母舅陈将军在外征战多年,这才保住了阮家朝上的地位,可偏偏柔南的战事紧张,陈将军数次征战都无济于事,而且柔南归属大铉一直是陛下心中所愿。在柔南的事情上,阮陈两家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明妃因为生了二殿下,阮陈两家在朝上风光无限,可谁知半路出了可汗认昭仪当姐姐的事,柔南以这种意想不到的形式归顺了大铉,陛下是如愿了,咱们娘娘也在陛下面前得脸,再加上徐将军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日后徐家自然也会在朝上获得一席之地。陈家、徐家加上契罗,未来这朝堂上的局面难说得很啊,所以皇后今日当着明妃的面这么说....”
“那皇后这是存心,要明妃娘娘对付您啊。”冬蕊听着芸香的分析接过话道。
主仆三人正说着,婉宁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行礼:“给元昭仪娘娘请安。”
“呦,这可不像你了。”子衿打趣婉宁。
芸香和冬蕊交换了一个眼神,行礼退了出去。
“我在南山的猎场,听了可汗认你当姐姐的事,我还不信呢!”婉宁坐在贵妃榻的另一边。
“那你怎么又相信了呢?”子衿颇有兴致的看着婉宁。
“特木二和巴尔图聊天时被我听见了,他们说皇兄最近让人带着柔南可汗到处游玩呢,还说是你向陛下进言的,所以契罗人现在可怕你了呢!”婉宁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
“怕我?”子衿笑了笑。
她拿起案几上的白玉茶壶,往边上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盏里斟上茶水,用一个白玉茶盘递给婉宁。
婉宁接过茶盘问:“什么时候行封王礼啊?”
“陛下说想在硕儿满百日的宴会上。”子衿又用银筷夹起糕点放进婉宁面前的描金瓷盘中。
“那不就快回宫的时候了?”婉宁有些不悦。
“是啊!这件事可不能马虎,像是那些文书,祭礼,这些都要选好吉时,陛下已经吩咐下去,也总得需要些时间。”子衿掰着手指一项项细细数来。
婉宁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子衿看出了婉宁心中有事,便问:“你可是有什么事?”
婉宁开始扭捏起来,还显露出一副难得一见害羞姿态:“才没有!”
子衿突然想起,婉宁曾说过在大漠中行走碰到的那个人。
她一下明白过来,坐直身子,试探着问道:“你之前说救过你的人,不会就是可汗吧!”
婉宁点点头。
子衿见她如此,心想此事不好办了,婉宁这样喜欢阿斡可许,若是太后知道了,那还不是乱了套了。
子衿随手拿起榻上放着的一把团扇,轻轻地摇了起来,她笑了笑说:“难怪,公主今日见我会行礼呢。”
婉宁有些着急:“你还打趣我!”
“好好好,我不说,只是太后的意思,现在满宫都知道了,让你和巴尔图去南山狩猎也不是平白无故的,你若是此时反悔了,那伽罗王不得闹翻天了?”子衿仔细地分析道。
婉宁也不是不知,太后对她的期望和嘱托,若是没有遇到阿斡,她或许会勉强自己嫁给巴尔图,然后履行自己作为大铉公主的责任,在麻木中度过自己的一生,可是命运又让她遇见了让自己钦慕的男子,现在她是说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