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贪杯”，李紫川见郑阑秋沉湎岁酒，严声制止。

郑阑秋缓缓放下酒杯，黛眉微蹙，垂眸不语。

“阑秋，尝尝这羊臂臑。”，郑植甚是疼惜这唯一的侄女，特意吩咐厨娘准备了她爱吃的膳食。

“多谢伯父，我已食讫。”声音冷漠，愁眉不展，纵然珍馐美馔，亦觉索然无味。

郑植正欲开口追问，郑柯伸手制止，随即为郑植斟满佳酿，示意继续把酒言欢。自家闺女是性情中人，脾气来去匆匆，她若不愿多言，又何必强加干涉。

堂内屠苏酒樽满，堂外爆竹齐声响。府前旧符换新颜，灯笼高挂照门前。沉香檀木为庭燎，香气馥郁数百里。推杯换盏谈笑间，泪洒滂沱忆当年。遥望露盘疑是月，远闻鼍鼓惊欲雷。霹雳声中旧岁除，为惊疫魃燃青竹。炮竹声声辞旧岁，鼓声阵阵响新春。

新春鼓声响起，堂内相互道春。推杯换盏闲谈，酒十杯人却醉。醉里朦胧迷离，梦里不知婵娟。更深寒重人已散，半盏清茶煮春秋。

寒意入新春，寒重夜愈凉。崔安桐吩咐下人将醉酒入眠的郑植、郑柯送回各苑歇息。随即有气无力地说道：“芮儿、阑秋，若是乏了，便先行回房歇息，今夜朔儿守岁即可。”她刚刚大病初愈，新春前夕忙碌筹备多日，如今元辰子时，早已精疲力竭。

“是，娘亲早些歇息”，王千芮平和说道。

“知道了，伯母早些安寝，娘亲也早些安寝。”郑阑秋接着说道，声音落寞，似是烦恼如丝，缠绕左右，挥之不去。

崔安桐轻轻点头示意，随即温和说道：“朔儿，更深寒重，多加些衣物，莫要着凉。”

“好”，郑朔微微颔首，继续围炉煮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有宁心安神之效。

崔安桐交待清楚事宜后，便和卢氏、李紫川一同离去。

正堂内，汀烟轻冉冉，寒夜冷凄凄。

“千芮姐姐，今夜我们一起守岁。”，郑阑秋缓缓走至王千芮身前，星眸微转，满眼祈求。既往正旦守岁，爹爹此时早已醉酒入眠，娘亲则会去佛堂跪拜亡亲。

诺大的嘉兴府，十四年来，竟无亲人陪她正旦守岁。以前年少无知，曾因此事埋怨双亲，可自从知道娘亲被软禁于府内，外祖父被武皇流放赐死，便不再吵闹奢想。

娘亲的双亲含冤故去，她的内心应是无比痛苦挣扎，又怎愿庆贺新年。

王千芮继续饮着手中屠苏酒，低眉不语。

自从嫁入国公府，她亦三年未曾正旦守岁了。

“千芮姐姐……”郑阑秋见王千芮沉默不语，便小心翼翼询问，生怕遭到拒绝。

“好”，眼前人声音娇软，眉眼盈泪，不忍拒绝。

“太好了，那我们一起燃放炮竹？”郑阑秋扼腕抵掌，笑颜逐开，一扫之前阴霾。

王千芮轻轻摇头，似是拒绝。

“那行酒令？”，郑阑秋见王千芮兴致缺缺，便改口说道。

“勿要贪杯。”

“哦……”，声音漠然，郁郁寡欢，随即郑阑秋缓缓起身走至正堂外燃放炮竹。

她明明已是十四周岁，可他们一直将她比作少不更事的孩童。不曾告知府内之事，现连饮酒亦不能随心所欲。

她甚是不喜如此。

郑朔继续煮着清茶，侧眼看向眼前人，依旧一身白衣，腰束素色缎带，木簪轻挽青丝，峨眉淡扫，未施粉黛，俏鼻高挺，薄唇浅红，朱颜酡些，宛如淡梅初绽，神如秋蕙披霜。

依旧是那般清新脱俗模样。

“昨日虎符一事，多谢相助。”，郑朔平和的说道，随即将煮好的清茶放置于王千芮面前的案桌上。

“不必”，声音清冷，冉冉起身，走出正堂。

郑朔继续煮茶，思绪翩翩，这三年到底发生何事，竟让结发夫妻如此离鸾别凤，不愿共处一室，不愿多言一语。

“千芮姐姐，你看……”，郑阑秋见王千芮走至正堂外，将手中爆竹点燃，放置在她的面前。

人间巧艺夺天工，炼药燃竹清昼同。纷纷灿烂如星陨，赫赫喧豗似火攻。

王千芮看着眼前景色，平淡的说道：“好看。”

“什么好看？是烟火？还是庭燎？”

“都好看”，声音依旧平淡，却难掩落寞之情。纵然烟火姹紫嫣红，可转瞬即逝犹如昙花一现。

繁华一梦易逝，不如一隅清欢。

堂外不知何时飘起雪花，春雪迎新岁，瑞雪兆丰年。阖门守初夜，燎火到清晨。青烟缭庭院，栖鸟惊啼飞。晨鸡晓初叫，便辞旧岁月。

晨鸡报晓，国公府内逐渐忙碌起来，二柱香后，正堂内早已高堂满座。

“祖母，福延新日，庆寿无疆。”郑阑秋走至堂前，俯首行肃礼，乖巧的说道。

“好孩子，快起来，地上清凉。”卢氏慈祥的拉过郑阑秋的右手，将怀里的和阗青白玉赠予她，寓意吉祥如意。

“多谢祖母”，声音清脆，悦耳动听，似是早已忘却之前烦扰。随后侧身向郑植、郑柯、崔安桐、李紫川行礼，众人纷纷送上新春压崇钱，郑阑秋道谢后便坐回案桌前。

郑朔缓缓起身，行至堂前，双膝跪地叩头行礼。随即开口说道：“祖母，福庆初新，寿禄绵长。”

卢氏慈眉善目看着郑朔，招手示意王千芮过来，望着眼前这对璧人，和蔼可亲地说道：“都是好孩子，这对鎏金镶玉镯，祖母已放置佛前供奉百日，唯愿你俩百年好合。”

正堂内蓦然安静下来，郑朔、王千芮沉默不语，皆不愿伸手接过玉镯。

崔安桐看着眼前一幕，未免尴尬，便开口说道：“朔儿、芮儿应是觉得此物过于贵重，不敢接纳。”，可半刻钟已过，二人仍无动于衷，随即轻声说道：“莫寒了祖母的心意。”

须臾，郑朔缓缓伸手接过镯子，平淡说道：“多谢祖母。”

此乃鎏金包铜嵌宝白玉镯，外径7厘米，内径6厘米。由三段白玉连接而成，玉质温润。白玉外侧琢磨出四条宽凹棱，中起脊线。白玉两端以鎏金铜饰包接，其一装饰四朵突起的云纹，中间镶嵌玫瑰宝石一枚，旁边镶嵌四枚小宝石，另两处为铰链式相连的兽头，双目嵌以绿松石，顶部镶宝石一枚，其一中轴可以拉开，便于佩带。

可谓：玉锣黄金镶嵌，黄白相间，华贵之极。

若是在现代，应是国宝级文物。

“多谢祖母，愿祖母福延新日，福寿康宁”，王千芮神情凝重，清冷的说道。随后微微侧身向公爹、公娘、叔婶行礼后便坐回案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