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安静下来,寒风愈发凛冽,这清冬是真的冷。
“公子相貌堂堂,竟这般小人行径,不以为耻吗?”,陈都知声色俱厉地质问郑朔,这人书生打扮,理应熟读圣贤书,自命清高不凡,更应爱惜羽翼。
“某错了”,郑朔上前行叉手揖礼。
郑朔从来不逃避错误,敢于承认错误。妈妈常说:不要惧怕错误,一个能成功的人不知道犯了多少错误,追求真理的路上,错误就是进步的阶梯。
她都记得。
陈都知始料不及,她原本想着郑朔被女子如此羞辱,定会暴跳如雷。不曾想这人竟如此谦虚,行如此大礼。一时之间,驻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告辞”,说罢,郑朔便离开了内院。
她已见识过唐朝都知,入过青楼,即可。至于其它,与她何关。
等郑朔离开内院,老鸨便忐忑不安来寻陈都知。
“这世子爷半个时辰不到便走了,你可是招待不周?”
“世子?”,哪家公伯侯府的世子这番穿着打扮。哪家达官贵人不仗势欺人。身处青楼,陈都知见多了恃强凌弱之人。又怎会想到刚刚眼前书生模样的人竟是世子。
“正是,卫国公府的世子,你可有懈怠?”,老鸨见郑朔出门时神情冷漠,哪有春风一度模样。
卫国公府世子,外面传言其荒淫无耻、愚昧无知,今日一见,此人谦逊有礼、知耻淡然。果然,传言不可全信也。
“不知”,陈都知确实不知是否惹恼了他,但他确实小人行径,自己刚刚所言并无过错。
“不知是何意,我的小祖宗啊,这可是财神爷”,老鸨不等陈都知回答,便火急火燎地出了内院。
卢鸿涛见郑朔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了,心中疑惑,便上前打趣道:“表兄,你这也太快了吧”。
“慎言”,郑朔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双目凌厉看着卢鸿涛。
卢鸿涛自讨无趣,便默默坐回桌前。之前,他可是玩得比自己还疯。这会倒是装得清高。
“世子,可玩得尽兴,昨日来了几个新罗婢,我给您送来”,老鸨阿諛谄媚地上前问道,生怕怠慢了这尊财神爷。
“不必”,郑朔沉心静气地看着楼下女子弹琴献舞。
老鸨见世子不愿多说,料定陈都知得罪了世子,便欲上前行礼请罪。
不料,郑朔轻轻摆手,空青快步上前将老鸨隔开。老鸨自觉多说无益,便愁眉不展地离开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郑朔见楼下坐席之人多了起来。
“回世子,现在酉时三刻,不久便要宵禁了,夫人吩咐宵禁前必须回府。”
果然如此,宵禁后便不许在外行走,若是想在外过夜,必须宵禁前便要进入坊内。这些人是打算夜宿莳花馆的,所以宵禁前便进了平康坊。
“回府”,说罢,郑朔起身便出了青楼,不理会卢鸿涛的挽留。
卢鸿涛觉得如今的郑朔很陌生,他自昏迷醒来后,性情与之前判若两人。之前他们无话不谈,如今相顾无言。这可是自己的总角之交,不免扼腕叹息,得想个法子让他记起前事。
空中传来击鼓声,路上行人匆匆,宵禁了。
郑朔回到国公府前,管家早已在门前等候。
“世子,老爷、夫人在等您用膳”
“嗯”,管家引着郑朔来到膳厅。
膳厅前,众人早已依辈份坐下,于桌前等候多时了。
“朔儿,过来,今日玩得可顺心?”
“嗯”,郑朔尚未习惯崔安桐对她嘘寒问暖。说罢,向郑植、祖母行礼,便去盥漱了。
唐朝贵族用膳分为食前、食中、罢徹三个环节。
食前,先要整理好衣襟,不可袒裘上席。然后就是洗手,洗完手,用手巾擦干,这一程序称为“沃盥”。沃盥完了还要漱口,沃盥和漱口合称为“盥漱”。
再坐回桌前,崔安桐已留位置给他。旁边是一陌生女子,清冷高贵,不可向迩。这女子待郑朔坐下,便微微侧身,似是不想靠近他。郑朔见她拒人千里,亦不想与之寒暄。
待众人坐齐后,厨娘陆续上菜。唐代用膳时规矩甚多,色恶、臭恶、失饪、不当时皆不食。肉食、饭食、葱蒜之类,摆在几案的左侧。羹汤、蘸料、酒浆等摆在几案的右侧。
食物摆好后,先要拿器皿,象征性地稍微搛一点点食物,摆放到一边以荐祭先人,称为“汜祭”。
待汜祭结束后,才可以开始用膳。
唐朝的饮食风俗,郑朔很不习惯,稍稍吃点便不欲饮食了。
进食结束后须“罢徹”,婢仆们上来撤走食器,用衣服下襟拂扫掉在席子上的残渣、污物。然后,端上酒或浆水来虚口(漱口)。
漱口结束,方可说话。
“朔儿,你最近在忙些什么”,祖母慈眉善目望着他,这孙儿在卢府住了几日,归来后便沉默寡言了些。
“做梦”,郑朔沉静地回答。自己下夜班回家休息,醒来后便来了这里,真穿越还是做梦?她已分不清,也不想分清。既然如此真实,那便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好好看看这大唐盛世。
“你这可心儿,真会说笑”,祖母被郑朔一本正经说道,逗得开怀大笑。
崔安桐和郑植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家子饭后闲谈,其乐融融,真好。若是爸爸妈妈还在,也应是这般模样吧。
郑朔不免有些庆幸,自己一个人在这人世间茕茕孑立了五年。现在却突然有了家人相伴,尽管是原主的,亦觉得心满意足。原来家庭和睦的幸福自己也能拥有。
郑朔微微侧脸望向自己身侧的女子,仍是淡然的神情。从自己来膳厅后,这女子便未正眼看他,仿佛与自己有何深仇大怨般。
崔安桐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这对冤家,亦不知何时才能抵足谈心、鸾凤和鸣。朔儿他自伤后不记前事,性情大变,亦变得清冷寡言了。
如今他们性情倒是相近。
“朔儿,你今日出去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顺道送芮儿回去”,崔安桐特意叮嘱。
“嗯”,郑朔尚不知与他们如何相处,多数情况下都是他们在说她在听,偶尔点头示意,以作回应。
原来她叫芮儿。
郑朔与王千芮请安后便一起离开了膳厅。
出了膳厅,王千芮便和侍女快步离开,未说一语。
她好像不想与自己过多纠缠,正好,郑朔也是这般想的。
“空青,这女子是谁”,郑朔很好奇,若是兄妹,怎会如此陌生。但若是夫妻,又怎会如此离心。
原主已经二十岁了,在唐代这种早婚时代,家世显赫,估计早已成亲,或许还有通房、妾室,甚者还有了孩子。
一时之间,郑朔难以接受这些事情,她必须要盘根究底。
若真是已有家室,男子身,女子心,又何以消受美人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