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声：“……”

果然，只有自己合格。

只有他走了流程，参加过独眼NPC主持的视力检测，达成了“合格”的必要条件。

视力检查是前提，盖章合格是评定，传送带只是一条送玩家离开的路。

塞勒斯没想通，不甘心地跳下传送带，“怎么只有你合格？”他动作敏捷地从甄绎手中一把夺过印章，给自己又按了一遍。

结果依然不如人意，还是不合格。

“怎么回事？”塞勒斯仍不死心，非要挨个拉人来试，本着就近原则，他不假思索地选定了灰，顺手就打算给灰的手背按个印。

没等他的爪子捞到人，就被于声眼疾手快当场拦截。拦了人的于声没多做解释，瞥一眼灰松了口气的表情，刚想说什么，就听NPC咿咿呀呀口齿模糊地笑着，说，“没用的，没用的，你们没参加测试，都不合格！”

他举起状如泡发的面粉似的粗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于声，“只有他参加了我主持的测试，只有他合格了，只有他可以走！”

他又开始了蹬腿挣扎，“你们让他走，然后放我来主持测试，我给你们合格，合格了你们就能走了。”

他出主意时变得不那么像一个一板一眼转述规则的NPC了，而是像极了有私欲有感情的人类，眼里闪烁着这一智慧的种族独有的精明，他急切地催促众人，“快放了我，放了我！”

只要这个该死的麻烦走了，自己就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独眼NPC此时像个浑身冒泡的巨大瘤子，甄绎看得眼睛疼，实在无法把眼前丑陋的怪物与“孩子气”的评价联系到一起。

骆勋开口问他，“怎么办，要相信他吗？”

他两在游戏里合作有一段时间了，基本的默契还是有的，原本也不必事事开口摊开说，交换下眼神就能互相理解个七七八八。可现在他们要与人合作，存在感不能丢，一丢周围人转头就能把他们给忘了。没办法，只能学着塞勒斯的啰嗦劲头，能说话就多说话。

于声当然知道这话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

NPC的意思很明确，赶自己走，留其他人继续正常通关，他承诺不会耍花招，所有人都能平安离开。

说的好听。

自己一走，剩下的人里就只有这二人能与之周旋。与自己联手时，杀了NPC一个措手不及，这才无人受伤。如今NPC早有提防，想再得手就难了。万一届时形势逆转，让NPC占了上风，口头的承诺算得了什么？

“只有合格的人才能走？”于声缓缓走向独眼NPC，摇了摇头，“瞧瞧你自己说的鬼话。”

于声伸出两根手指，在NPC眼前晃了晃，“一个人两只眼，至多跟你做两次进度交换。你也不数数视力表上有多少活蹦乱跳的字母？正常情况下，能有几个人合格？你说只有合格的人才能离开？是要我们相信，之前所有离开的玩家全部都合格了？骗谁呢？”

塞勒斯没跟上思路，“等等，你的意思是说？”

于声低头注视的NPC，笃定道：“他们不合格也有办法离开，对吧？”

合格等于通过，在游戏里通过就等于存活，这条逻辑线几乎是众所周知的。

玩家很自然会默认不合格就等于死亡。

但细想一下，众所周知的默契就一定适用于这个沙盒吗？规则里真有这一条吗？

NPC没说过，先前发现过的纸条里也没有记录这一条。

不能违反规则，可没说规则要求每个人必须完成考验。

尤其这个游戏记录的一直是治疗进度，而不是成败。

于声言简意赅地说出自己的推论，“这是视力测试，不是视力考试，考试才需要通过，测试只需记录结果。”

塞勒斯：“你是说我们不用合格也能走？”

于声：“合格与否，所走的路线或许不同，但能走。”

整个地方一目了然，没有藏尸之处。

包括传送带在内的物件更是像八百年没清理过了。

系统没有清理，玩家没有死亡，说明还有另一条路。

换句话说，不合格也能离开，找到对应的通路就行。

塞勒斯闻言，转头瞪视NPC，“好哇，丑东西你还骗上了？你个NPC焉坏焉坏的！”他骂骂咧咧就要上脚踹，NPC无处躲闪，嗷嗷叫着求饶，“别踢了我要吐了，呕。”

塞勒斯一个急刹缩回脚，堪堪躲过呕吐物的突然袭击。

NPC抓住机会替自己开脱，“他说的是没错，不合格也能通过，但我没骗你们，我是为你们好，不合格去的地方很危险，很危险。”NPC继续游说，“你们还是放了我好，按规矩参加测试，我让你们合格，不骗你们。”

塞勒斯：“信你才有鬼了。”

于声微微皱眉。

NPC化中的玩家不会表现出这么人类的一面。

他只会越来越接近NPC，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越来越像玩家自己了。

哪里出了问题？

是什么中断了他的NPC化？

与塞勒斯不同，甄绎不屑与NPC打嘴皮子仗，他更关心出路，“整个地方连扇门都没有，不合格的通路会在哪里？”

NPC两眼一闭，这回是打定主意死都不开口了。

骆勋，“我们找找吧？”

意见达成一致，大家埋头就干，一轮地毯式搜索有序展开，连一直躲在角落写写画画的青年都主动加入了翻找的队伍。不一会儿，青年走近于声，悄悄给他递了张纸条，怯生生地说，“我在你们来之前……捡到的。”

他递来的纸张不是出路的线索，上面有熟悉的字迹与内容：一面是《特殊区域病人行为规范通知》，照例记录着规则，反面是一页新的日记。

2月2日

今天的玩笑也不好笑(???)

讨厌海报上的眼睛，讨厌检查视力/(ㄒoㄒ)/~~

我眼睛小，我没有故意挤眼睛，我不是眯眯眼！

不要在我脸上涂涂画画(；′⌒`)

不要在我脸上画眼睛/(ㄒoㄒ)/~~

2月3日

考试成绩出来了(；′⌒`)(；′⌒`)。

我又退步了。

他们说，我是笨蛋，都学近视了，成绩怎么还这么差。

老师也在，老师没说话。

老师，您也这么想吗？

4月20日

考了九十分！

他们说我作弊，我没有~~>_<~~。

老师不相信我，没人相信我┭┮﹏┭┮，他要喊我妈妈来学校。

妈妈要是和别人家的妈妈一样生气骂我就好了。

可是妈妈从来不跟我生气，妈妈会哭得很伤心，说我让她失望了。

妈妈吃的苦都是为了我，我不能让妈妈失望。

祈祷有用吗？(；′⌒`)

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祈祷没用(#`Д?)?(#`Д?)?(#`Д?)?(#`Д?)?(#`Д?)?(#`Д?)?(#`Д?)?(#`Д?)?(#`Д?)?(#`Д?)?(#`Д?)！！！！！！

不能让妈妈伤心。

爸爸走了，哥哥也被带走了。

妈妈只有我了。

……

内容还是老样子，记录了生活中点点滴滴的苦闷。

“……”

一字不落的读完，于声捏皱了手中的纸，默不作声。

迄今为止的日记残页表明，日记的主人遭受着长期的欺凌。结合之前发现的文字不难看出，日记中的一些元素，如寒冷、窗帘、零食、耳机、海报等都被不同程度融入了游戏：成为补给物、恐怖的意向，或者是规则的一部分。手中这篇日记里每一段都使用了表情符号，语气连贯，于声判断这次的日记内容来自同一个人。

塞勒斯挠着头凑了过来，看了日记一眼，难得没心情发表长篇大论。他叹气道，“找不到另一条出路啊，要不咱拷问拷问他？”他指着装死的NPC，松了松筋骨。

“你们动手哈，”塞勒斯厚着脸皮使唤甄绎与骆勋二人，“我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

甄绎：“……”

拳头硬了。

不是老人变坏，是坏人变老了。

于声斜一眼广播喇叭所在的位置，淡淡说，“没事，找到第三条路了。”

塞勒斯，“啊？你不早说？”

骆勋：“老人家，您少说两句吧。”

也就人家脾气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于声：“……”

上一关中，身为惩罚机制的僵尸遭到破坏后，系统立即宣布进入修复模式，而后就开了门，把所有人安全送离。

想来其中原理应当是：惩罚机制失效，关卡需要修复，修复前系统清场，会强制遣走玩家。

这个医院沙盒游戏被污染前，或许对治疗的定义本就是如此无害，所有的治疗与测试都是积攒治疗进度的一环，如果失败，不意味着面临死亡，只需换个地方接受下一轮治疗罢了。

于声心平气和地向众人说明思路，“第三条路，就是破坏惩罚机制，强行制造故障，迫使系统进入修复模式。”

“惩罚机制……”甄绎略一思索，立即跟上了于声的思路，“视力表是吗？”

骆勋，蹲下身，仔细打量视力表，“可是视力表已经烂成这样了，还不够吗？”

要破坏到什么程度才能被系统认定需要修复？

于声，“大概是，不止一种惩罚机制。”

塞勒斯，“还有什么惩罚机制，这里总不会藏着僵尸吧？”

“……”

灰淡淡的目光从传送带移动到了NPC身上。于声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NPC。

NPC身上喷出的乱糟糟的液体姑且也算惩罚机制吧？

就算不是人人都怕脏，腐蚀性的液体也足够作为惩罚了。

NPC没想到有生之年会被一个玩家盯得毛骨悚然，如果他现在能动，他一定会用双手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你要干吗？”

于声问，“你测试合格了吗？”

上回的惩罚机制——僵尸，已经彻底NPC化，不是活人了。当时是利用的挤压规则诱导它们自爆，顺利解决。但这次的NPC尚余半分神智……

“我，我……”

于声，“你最好合格了。”

此人原本是玩家，如今执着于挖人的眼来填补自己的空缺，说明他经历过测试，眼睛应该就是在这一关中失去的。既然另一只眼睛保住了…….

印章按上NPC的手背，两个红字当即显现。

合格。

于声，“很好。”

留下一只眼，说明他通过了视力测试，只因其他暂不明了的原因最终难逃NPC化的命运。

于声，“上路吧。”

你不用死了。

于声抄起椅背当铲子，用椅子当杠杆，一抄，一踩，就将NPC丢上了传送带，NPC前脚被送走，后脚就传来熟悉的系统音。

【经判定，物品缺失严重，即将进入自动维修模式，请所有病人即刻离开。60、5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