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兄，别喊了。”陈凌云站在杨舟身后，表情极为崩溃，小声对不远处的江渲说道。

而江渲犹嫌不满足一般，这回直接双手撑在三皇子的床榻之上，乌黑发丝垂下，距离三皇子面容不过巴掌距离。

这么近的距离，睡得再沉的人都会被惊醒吧？

陈凌云觉得江渲大概是疯得彻彻底底。

他就这样观察等待了几息，而后再次提高音量：“三殿下？我有些东西落在你王府了，你不介意的话，我打算去找找。”

陈凌云：“……”落了什么？

杨舟：“……”看您这架势，我还以为是打算把三皇子叫起来帮您找呢。

“你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江渲轻飘飘说道，姿势未变，等待几息看秦渊依旧没有要睁眼回答他的意思后缓缓直起身，对杨舟和陈凌云说：“他同意了。”

杨舟：“……”原来是这样同意的吗？

陈凌云：“……”直接闯入人家王府找证据，还征求一下主人家同意，还挺有礼貌的哈江兄。

杨舟只是额角微微抽动，陈凌云反应更强烈些，只觉自己右眼皮在狂跳，就差上前拉着江渲快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了。

在面前两人，一人平静一人惊恐的目光下，江渲抬起手撩开薄纱，一步一步远离了床榻。

乍一看像个刚从地里冒出来吸食完精气之后悠然离去的鬼。

陈凌云没敢把心中想法说出来，看着江渲顺其自然地让杨舟点亮灯烛后毫不见外地在殿中翻找起来。

从书架到放满珍奇异宝的木柜，再到书桌，甚至椅子角，连缝隙和老鼠洞都没放过。

江渲顺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没有注释的书，顺手翻了一遍，并未在书中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或是夹在书中的信纸一类，又将其原封不动放回书架之上。

杨舟大概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像江渲那样将殿内物件翻了个底朝天后又凭借高超记忆力将其一一复原。

连花瓶都摸了一遍。

“奇怪。”

江渲与杨舟二人分工明确，动作利落，很快便将这间不大不小的寝宫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难不成有暗门暗室之类的吗？”说着，江渲用右手托着下巴走到一面墙前，抬手敲了敲墙面。

杨舟将被自己动作带起的书页重新整理整齐，随后微微弄乱最上面那一张，使其保持来时原样，走到江渲身边开口道：“三皇子生性多疑，没有暗门暗室才是稀奇。”

说着，杨舟停顿一瞬，接着问道：“但公子要找的……证据线索，三皇子会刻意放到暗室中吗？杨舟以为应该是销毁得越干净越好。”

“有道理。”江渲打了个响指，没往下接话。

不知是刻板印象还是直觉，江渲总觉得像三皇子这样略微潮湿的阴暗男子，在用手段达成计划目标后会留下些什么作为战利品，就像勋章或奖牌一样。

“殿内大概是没有了。”江渲随手挥灭几盏灯烛，让整个寝宫变得与之前一般无二，快步推开门往外走去。

“看来只能去外面碰碰运气。”江渲停在走廊上往王府院内望去，不知在搜寻什么，视线转了一圈又转回到跟着他一同从寝宫走出来的二人身上，慢慢勾起嘴角，带着笑意问道：“你们觉得……今日我的运气怎么样？”

繁星点点缀于夜空当中，月亮逐渐向中天偏移，随后如一颗行动缓慢的流星一样悠悠坠下。

陈凌云翻到一座假山之上，从上往下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稀奇东西，打了个哈欠，觉得今天自己要么因暗器死在这儿，要么因过劳死在这儿。

他的视线落在正撩开草丛寻找的江渲身上，又看向脱下外衣，卷起手袖，半个人都没入池塘水中的杨舟，简直生无可恋。

三人已经翻过了大大小小几个庭院，如大海捞针一般——关键哪怕是大海捞针好歹也知道捞的是根针，他们连要找什么都不知道，还真就全凭运气。

陈凌云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巴的，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就看到自己面前的假山上有一团黑色正不快不慢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移动。

陈凌云眼前视线模糊，眨了眨眼，不由得身体往前倾，想要凑近看清是个什么东西，随后就和一只半个巴掌大，浑身长毛的蜘蛛对上眼。

“——！”陈凌云被吓了个哆嗦，瞌睡虫都散了，整个人顿时精神到能原地打一套军体拳，身形一歪，歪七扭八连滚带爬从假山上翻了下来。

陈凌云本就只斜斜倚在假山上，那假山离地也不过半人高，底下又是柔软的草地，从上面摔一下倒也不会摔出个好歹。

接触到柔软草地后，陈凌云心神依旧紧绷，好像身后有鬼在撵一般，手忙脚乱想从草丛上爬起，但不知是过于疲劳还是饿得眼冒金星，他刚用手把自己撑起又软绵绵地摔了回去。

这一摔不要紧，视野变化之下，陈凌云忽然看到一抹不属于寻常园林的异色，他还当自己是被摔出幻觉来了，并未在意，伸手揉了揉头，浑身的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

总归已经远离了假山，除非那蜘蛛会飞，不然陈凌云如今已处在安全地带。

经过几个深呼吸，陈凌云慢慢放松下来，方才被忽略的声响也变得清晰。

一阵沙沙声从陈凌云身旁紧挨着池塘的水草丛中传来。方才杨舟在池塘中寻找时陈凌云就发现了藏在池塘略显浑浊池水中的艳色锦鲤，还以为是锦鲤游过水草时带起的声响，在心中感叹了句这锦鲤劲儿真大。

陈凌云坐在地上缓了几息，彻底镇静下来，软绵绵的双腿也变得有力，他刚要翻身，余光中却出现一道细长影子。

陈凌云本没将其放在心上，随意扫过一眼，站起身的动作顿时凝固。

不儿。

陈凌云整个人僵硬下来，难以置信缓缓转过头，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身旁，一尾尾端环着圈红的长蛇，吐着信子从池塘中游了上来，像是嗅到食物的香气一般，直冲陈凌云而来。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陈凌云面如死灰，缓缓闭上眼又缓缓睁开，想出声尖叫又觉得有失风度，还显得有些大惊小怪。

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嘛——个鬼啊，我才不要死在这呢！！

此刻，那尾长蛇距离陈凌云不过几步之遥，离了水，长蛇的行动变得迟缓，无疑给陈凌云争取了很多逃跑时间。

陈凌云几乎没有思考，转身就跑。

虽然他不知道这蛇有没有毒，但他知道寻常能在野外见到的无毒蛇可没一条长这个样子！！

此刻，离他最近的是已经排查到池塘正中央的杨舟，陈凌云下意识往他那儿跑去，跑到一半突然想起旁边那蛇就是从池塘中游上来的，心中一紧，也顾不得压低音量，急忙提声对杨舟喊道：“杨兄，快上来，水里有蛇！”

陈凌云出声那刹那，杨舟的视线便敏锐地锁定到陈凌云身上，过了半息陈凌云的声音才遥遥传入杨舟耳中。

他一愣，随后立刻脚尖点水，二话不说三两下远离了池塘，回到岸上。

两人汇合，陈凌云没压声音，就连位于更远处的江渲都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快步从树后走了过来。

江渲神情冷肃，伸手将不小心勾住自己长发的一节树枝粗暴扯下，顺手丢在一边，将面前两人打量一番，似乎在确认二人是否安全。

杨舟正伸手拧着潮湿的衣服，面色冷静，露出的皮肤光滑如初，没有红点，更没有受伤痕迹。

站在他身边的陈凌云面色上带着一丝惊慌，但行动无虞，在与江渲对上视线时伸手往某个方向一指。

江渲也不含糊，转头朝陈凌云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发现一只不甘示弱，依旧在往前缓慢移动的长蛇。

那长蛇不知是对自己的毒牙太过自信还是觉得面前三人都是好拿捏的软柿子，没有丝毫惧色，吐着信子像是在挑衅。

江渲下意识去看蛇的尾端，在看到一圈他从未见过的红色圆圈花纹时微微挑起眉，转头问杨舟：“这蛇你可认得？”

杨舟摇了摇头。

“……”江渲称不上对蛇有多少研究，但基本几种常见的毒蛇都能分辨出来，他敢肯定面前这只看着就有毒的蛇不在自己的记忆库中。

要么这蛇是他不认识的品种，要么这蛇是只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物种。

江渲感到一阵新奇，心中燃起想要将这蛇抓回去研究一二的火焰，刚想出声，突然意识到什么。

秦渊在自己池塘中养毒蛇？

蛇，特别是毒蛇，都是难以控制的，要说秦渊是想用这蛇御敌也得先思考一二是否会误伤友军。

搞不好一个不注意就把自己送走了。

像秦渊这样警戒心重，对于万事万物任何人都抱有相等怀疑的人，真的会将毒蛇养在自己王府中——还是放养吗？

江渲直觉有异，又苦于万一这蛇只有一条，那他今天将这蛇抓走，明天秦渊就要打上门来。

正当江渲左右为难，在警惕一些取点鳞片和毒液就走，和打就打呗今天这蛇必须带走中摇摆不定时，站在他身旁的陈凌云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江渲垂着眸，视线微动，移至陈凌云身上，就见他面色难看，眼都不眨地望向前方，察觉到江渲看过来的视线，才抬手指了个方向。

江渲眨了下眼，抬眸往前方看去，就见十余条一模一样的长蛇像是受到号召一般，纷纷从藏身的水草中游了出来，往岸上爬，对岸上三人形成包夹之势，似乎打定主意今天就要将他们拆吃入腹。

哟，这蛇还挺善解人意，上赶着把自己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