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岚心中本就没有酝酿好的心绪被江渲搅和了个一干二净，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想默然望天长叹。

江渲表情无辜，与秦岚对视两息，最终以秦岚头疼地挥了挥手让他走作为结尾。

江渲转身的背影堪称决绝，毫不留恋，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秦岚视线当中。

江渲利用系统很顺利地离开了皇宫，却没着急回王府。

他贴着宫墙慢慢悠悠往前走，一边数着步子，一边平复呼吸和剧烈的心跳。

直到江渲数到三百二十七时，他才终于找回自己之前“天塌下来也不影响我故作高深”的模样，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就差把扇子了。

江渲在心中想道，全然没意识到在吹着凉风的大半夜扇扇子是件愚蠢且不合常理，但是看过去很装逼的举动。

江渲面色平静，清理着心间繁杂的思绪，不紧不慢往前走，走到原本热闹非凡入夜却冷清下来的大街时突然察觉余光中有一道黑影闪过。

“谁？！”江渲顿时警觉，万般思绪收拢，皱起眉环视一圈，却没看到任何人，甚至连老鼠和飞鸟都没有。

江渲眼中警惕不减，放轻呼吸，接着往前走去。

杨舟是跟着秦岚回来的，若无意外此刻应该就在自己身边，哪怕真出了个万一江渲也并非待宰羔羊，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江渲刻意放慢步伐兜着圈子，果不其然，在绕了一盏茶后便再次听到细微动静，顿时竖起耳朵，往发出细微声响的小巷看去。

令江渲意外的是藏身于小巷中的人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在看清来者样貌的瞬间，江渲眼中警惕散去，迟疑问道：“陈少爷？你怎么在这？”

陈凌云不知是从哪个缝隙中蹦出来的，衣角微脏还有些凌乱，像是刚睡醒一样，发丝间掺杂着些许枯枝败叶。

时间有些晚了，大概已过了陈凌云平时歇息的时间，他打了个哈欠走到江渲身边，含糊说道：“我正找你呢，江兄。”

江渲微微挑起眉，依旧疑惑，环顾周围一圈重复道：“找我？在这吗？”

闻言，陈凌云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挠了挠头，解释道：“……我去王府找你，扑了个空。料想你是去了皇宫，也不知你何时回来，只好让人在你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守着，看见你便来唤我一声。”

江渲：“……”有这样的耐心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找我什么事。”夜晚风凉，江渲并不愿在外多待，领着陈凌云往王府走去，开口问他。

除了皇帝下一秒就要驾崩这样的大事江渲实在想不出究竟有怎样的要紧事值得陈凌云在这里守株待兔般等他一天。

陈凌云又打了个哈欠，相比他，江渲倒显得精神奕奕。

今日秦岚离开梧桐宫后没多久秋德便找了进来，和江渲话里有话地聊了不过一炷香就逼得他躲去内间。

如此这般秋德也不好再拉着他说些什么，没想到江渲在榻上躲着躲着竟还真睡了过去，一不小心就过了点——秋德也不来喊他一声。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你家殿下今日来找了我回，给了我个任务，我实在没有头绪，想着来问问你。”陈凌云眼睛都快闭上了，几乎是凭着余光和本能跟着江渲往前走，错后他半步。

江渲思考两秒，迟疑问他：“什么我家殿下。”

陈凌云：“……”重点是这个吗？

江渲咳了一声，将话题拐回正轨：“什么任务能难倒陈少爷？能把你逼成这样，看来是相当为难了。说来听听。”

“……就是那什么，四殿下把你们的计划和我说了。殿下忙着去二皇子王府，便将玉荆花碰上什么会产生致命毒性这个难题抛给了我。”

说完陈凌云停顿一瞬，又补充道：“啊，这么说也不准确，其实是我主动揽下的。后来我在集市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买到所谓玉荆花，用水银砒霜等等带毒物质试了试……发现不管是什么毒药都会留下痕迹。”

“整整一个半时辰，我用废了价值五十两的玉荆花，连个头绪都没摸着。”

听他聊起正事，江渲很快将不合时宜的情绪与思绪一扫而空，思考两秒点了点头答道：“秦……四殿下和我提过，我翻了不少书，确实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说着，江渲脚步一停，拉着陈凌云往反方向走去。

陈凌云被拽了个猝不及防，瞌睡都吓醒一半，稳了下身形急促问道：“我嘞个……江兄要打哪去？”

“闲着也是闲着，你看这夜色正好，是不是特别适合潜入？”江渲语调轻松。步伐不见滞涩，精神头正好。

对比一下被江渲拽着往前走的陈凌云倒显得有苦说不出，整个人萎靡异常，眼皮打架，就差把“再不睡我就要原地猝死”写在脸上，闻言泪花顿时漫上眼眶，还不死心，想再挣扎一二：“我……我也去吗？”

江渲回头看了陈凌云一眼，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很快调整好表情，松开了手，说道：“……你不去也行，赶紧回家补觉去吧。”

说罢像是怕陈凌云今夜睡不着一样，还补充一句：“任务的事情你不必担心，秦……四殿下估计是逗你玩儿呢，连个时限都没给，多半没放在心上。再说还有我帮你，放心睡吧，明早王府见。”

陈凌云：“……”所以你们果真都亲昵到可以直呼对方的名字了！

陈凌云的思绪跑偏一瞬，很快被他艰难拐了回来，面上很是为难，看着身形消瘦，犹如在夜风中摇曳的灯烛一样的江渲，一咬牙便狠下心，说道：“算了，反正年轻，因为熬夜失去的生命已经通过熬夜补回来了！我陪你去！”

江渲：“？”倒也没必要这么拼命。

江渲不知道陈凌云脑补了些什么有的没的，直觉他误会了什么，想开口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劝道：“你不必这么担心，我并非一人前往……杨舟跟着我呢。”

陈凌云在原地转了一圈也没找出除了他与江渲之外的第三个影子，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话音刚落，陈凌云就感到身后传来一股令人肝颤的危险气息，精神一乱，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到江渲身上，被身后人扯住后领稳住了往旁边倒的身形。

陈凌云耗尽全身力气才忍住没有尖叫出声把街坊邻居全都吵醒，站稳之后匆忙回过头一看，果真看到了带着面具面无表情的杨舟。

“真的。”杨舟声调冷淡，平静答道。

陈凌云：“……”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即便江渲所说属实，陈凌云也没有将说出口的话收回的习惯，更别提原本是他应下的任务，如今却要江渲帮忙。

这样刮着冷风的夜晚，江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孤身潜入，自己却如逃兵般离去，陈凌云实在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可能是江渲在夜光映照下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给了陈凌云些错觉，让他选择性遗忘了不少事。

——比如江渲曾经孤身闯入他祖父的暗室，一人放倒数名守卫将两位弱女子救出。

“行吧。”见陈凌云已经下定决心，江渲也不多劝，朝他招招手便转身往前走去。

三人隐于夜色当中，一路顺畅。

陈凌云本以为江渲要去二皇子王府，但跟在他身后走了一盏茶后看着并不眼熟的路，不禁疑惑开口询问：“江兄要去哪？”

“三皇子王府。”江渲头也不回低声答道。

“……？”陈凌云看着江渲背影，咽下了“江兄你是不是疯了难道是墓地打折你一连买了两块想要今夜就走吗”的诡异话头。

潜入二皇子王府的难度与潜入三皇子王府的难度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开什么玩笑，二皇子整日寻欢作乐，王府中不知有多少蛀虫，他自己也懒得管理，守卫可谓松懈异常。

三皇子可不同。那人比皇帝还要多疑，王府守卫一个时辰一换班，三个月换一批人，每个死角都有专人看守，甚至连池塘都用砖块堵死了。

他本人更是惜命如金，恨不得十二时辰都睁着眼，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能使其瞬间清醒，一旦有可疑的人，他也不管是暗卫还是小贼，是别人眼线还是自己人，通通格杀勿论，宁可杀错也不肯放过。

陈凌云颤颤巍巍，眼神比与秦岚交谈时更加惊恐，直到看见三皇子王府高墙上用来示警的弓弩越来越清晰，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拉住了江渲的衣摆，在他疑惑回头时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其实还没太活够，江兄。”

“……”江渲哑然失笑，抬手拍了拍陈凌云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保你怎么出来的就怎么原模原样回去，一块肉一根毛都不会少了你的。”

陈凌云：“……”这话我怎么好像听过呢。

听江渲这么说陈凌云依旧不敢放松，毕竟在他眼中江渲依旧只是个无名客卿，如何与名副其实的当朝三皇子抗衡，还让他们三人平安进去再平安出来呢？

反倒是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的杨舟听完若有所思，伸手拉住陈凌云，与江渲对视一眼便了然，连个理由都懒得找，捂住陈凌云的嘴将其拉到了一旁有高墙遮挡的深巷当中。

要不是陈凌云清楚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谁准要被杨舟下个半死，即便如此，他还是险些没能压住惊呼。杨舟当真有先见之明，将陈凌云的声音全部压了回去。

陈凌云被杨舟按在深巷中近一柱香，才看见江渲身影悠悠然出现。

“好了，解决了，走吧。”

陈凌云：“？！？！”

解决什么了？？？

把什么解决了？？？

难道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