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梧桐宫内。
秦岚在送江渲离开之后百无聊赖,用看书下棋打发时间。
他完全没料到江渲的动作会这么快,上午才跟他讲完这事儿,下午就全部安排到位,晚上就可按计划进行,效率忒高。
在秦岚眼中,江渲回去之后高低要将计划往后推个两天。
秦岚倒不是担心江渲会趁机故意捣乱不好好完成计划,只是深知此人恶劣,让秦岚多过两天被困在宫中百无聊赖的日子,正像是江渲能干出来的事。
为此,秦岚还特地将整个任务的时限拉长,把江渲这点恶趣味的时间都算了进去,确保不会因此让整个任务出现什么差错。
偏偏这次江渲没按秦岚的计划走,在秦岚以为这又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时,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他挑起了眉。
秦岚完全想不出正值深夜谁会来访,因此在推开门,看到殿外站着数十人甚至还包括两位皇子后,表情堪称精彩。
虽然情况突然,但秦岚瞬间便意识到这是江渲已经将他的计划推入正轨,不由意外。
也不知二皇子和三皇子是太过相信江渲,连情况都不查便直挺挺往皇宫冲来,还是太想快速将秦岚推下水,以至于丧失了本应拥有的判断力。
秦岚眼中划过的那抹意外真心实意,秦渊精准捕捉到了秦岚这丝情绪波动,没有表现出来,眼神沉沉看着他。
“……大晚上的,皇兄突然进宫,围在梧桐宫外做什么?”秦岚淡声开口,很快将外露的情绪收敛。
“大胆秦岚,妄图逃避自己的罪责,你难道以为所有人都瞎么。”秦维最先开口,一手叉腰,一手抬起,用食指指着秦岚高声骂道。
“皇兄可别乱说,五皇子遇害本就不干我事,既无罪责,又何来逃避一说?”秦岚不紧不慢反驳道,摊开双手,神色悠然:“我听从太后命令待在梧桐宫中,还没喊冤呢。”
“荒谬!”秦维冷笑两声,似乎认定秦岚这副模样不过是在故作姿态,实则内心已经乱了阵脚,直接揭露道:“你既说自己并无逃避之意,可敢敞开宫门,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
“皇兄此举未免太过失礼,判决未下,我仍是当朝四皇子,既无错处,怎能随意搜宫?”秦岚一句话直接将整件事的严重程度往上推了一截:“皇兄莫不是想趁搜宫机会栽赃臣弟吧?”
就在秦维骑虎难下,不知该不该往下接这话时,秦渊开口,平稳道:“四弟多虑了,二哥定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宫中宫外如今传着些闲言碎语,不管是为了前朝后宫安稳,还是为了四弟自己的清誉,也该让人好好彻查一番,以证清白。”
秦渊眼神带笑,慢慢说道:“毕竟清者自清,既然四弟说并无逃避之意,那身正不怕影子斜,借此机会让那些人都闭上嘴,何乐而不为呢?”
秦岚冷冷看着秦渊。
他若松口让两人搜宫,就算他无错处也会被揪出错来。但若不让他们二人进来,他们又会指责秦岚心虚,当真进退两难。
秦岚要趁夜色违抗皇令私自出宫这事本也是道听途说,秦渊大可进去后丢个收拾好东西的行囊在床边,借此污蔑秦岚。
要是能抓到或许躲在梧桐宫内的江渲,就更好不过。
反正只要有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殿内无异样江渲也不在又如何,到时往太后跟前一跪,将谋害皇子的流言一散,大臣们的唾沫星子都能将秦岚淹死在这。
秦岚的视线扫过面前密密麻麻,将梧桐宫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再看秦维与秦渊二人笃定神色,秦岚哪里还猜不到两人想做什么。
在他们眼中,江渲只不过一个普通平民百姓,到时板子一打酷刑一受,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也不嫌再多一份冤屈,直接篡改江渲口供又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两人打算进一步给秦岚施压时,太监的尖细嗓音划破了夜空。
“太后驾到——”
这一嗓子直接让围在梧桐宫周围的人全都跪了下来,乌压压一片。
就连三位皇子也都半跪给太后行礼。
秦渊来到梧桐宫后神色就没变过,但在听到这一声后却罕见变了脸色,眉头紧皱,瞪了身旁的蠢货秦维一眼。
秦岚显然没料到他们会来,自然不可能在这么多双眼睛下让人把太后请来救场,那就只可能是身旁这蠢才喊的了。
喊太后来做什么?秦渊没忍住在心中低声骂道。难不成以为太后会秉公执法,站在他们这边吗?
谋杀皇子这样的罪,在太后掌控着整个后宫的情况下,若想秦岚死,也不过动动手指的功夫。
如今秦岚不但没死,过得还和在自己王府中无异,就可一观太后态度了。
谋杀五皇子一事毕竟尚未定罪,真相如何也不明晰,太后压下此事,不让朝臣参与讨论,这才换来后宫宁静。
造假也好,污蔑也罢,只要他们能够让秦岚背负起第二个严重违反宫规的罪名,拿着证据在议会大殿上广而告之,被架在高处,太后也只能认命。
但只要在他们拿到证据之前被太后发现,那故事的发展就偏离了秦渊的预期。
太后有心要保人,偏袒秦岚是不可避免的,而他们没有能够直接将秦岚砸死的证据也是毋庸置疑的。
那秦维将太后喊了来,他们还怎么强行把秦岚拉下马?真是蠢到家了——由此可见,前来声讨秦岚完全是秦维自己的主意,并未知会过他那几位客卿。
“何事喧闹?”太后被姑姑扶着,步伐冷静走进梧桐宫,周围人不约而同给太后让出条路来。
太后视线在垂着眸,看着异常乖巧的秦岚身上停留两息,又偏移到一旁的两位皇子身上。
“二皇子,既然是你让人禀哀家过来,那么就由你来说明情况吧。”太后满头珠翠,头上流苏微晃,不怒自威。
秦渊在太后到来时就已经打消了今夜就将秦岚推下水的想法,只望秦维能够管住自己的嘴,别乱说话。
但秦维显然已经蠢得无药可救,那芝麻大小的脑仁不会被大量酒液泡发,而是被那酒液一冲,直接融了!
“禀太后,四皇子身为有罪之身,却不顾太后旨意,意图逃离梧桐宫,实乃大过!”秦维面色严肃,心中却在犯嘀咕,说出的话糙之又糙,听得秦渊两眼一黑,刚想咬牙开口补救两句,却被太后打断了话音。
“是吗。”太后往前走了一步,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秦维,冷声质问道:“定罪可不能只靠两张嘴皮子上下一碰,你既说秦岚有过,可拿得出证据来?没有证据,是为污蔑。”
秦维猛地抬头,哪怕是他,都能从太后这番话中听出对秦岚的维护来,万万没想到太后会是这样的态度,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不妙。
“你既拿不出证据,那么哀家只好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哀家眼中,秦岚从未踏出过梧桐宫,安分守己,倒是你们两人,未经允许私自入宫,若真有要事倒也罢了,却是为着点不知真假的流言想将兄弟按下去的。”
太后冷哼一声,将面前两人心中那点想法看得一清二楚,揭穿道:“皇帝还没死呢,收收你们心中那些见不得人的计谋打算,哀家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秦渊听到这话,呼出口气,闭上了眼,深深跪了下去,坦然认错道:“太后息怒,是儿臣昏了头,竟听信谣言。儿臣知错,求太后罚,儿臣必当谨记,再不敢犯。”
秦维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在身旁的秦渊低头认错后依旧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太后看着一脸茫然的秦维,又看看低头跪在地上的秦渊,摇了摇头,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平静下来,说道:“二位皇子深夜进宫,围在梧桐宫前质问自己的弟弟,说出去难道很光彩吗?若被人知晓,明日早朝又免不了一顿令人不安的议论,哀家还得给你们善后!”
直到这时秦维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什么,神色顿时变得惊恐,双膝跪地,却不敢出声,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太后冷眼看着两人,转过身下了令:“搅得朝廷动荡不安,才是大过。从今天起,若无要事,在五皇子一案的结果出来前,你们便莫再入宫,引是非不断了。”
太后居然直接下令不准秦维与秦渊二人入宫,哪怕是头猪,都该察觉到太后是想死保秦岚了!
秦渊得到这个结果之后面色不变,深深朝太后行了一礼,乖顺道:“儿臣遵旨,恭送太后。”
太后没有回答,只转过身,慢慢离开了梧桐宫,留一地寂静月色。
梧桐宫顿时又添几分清冷。得到太后命令的两位御前带刀侍卫走到了秦维等人身边,行过一礼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太后有旨,二位皇子请即刻出宫,莫要逗留。”
秦维依旧瘫软着坐在地上,秦渊则神色如常,站起了身,拍了拍沾上灰尘的衣摆,回眸看了一眼站在梧桐宫殿门前的秦岚,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没有多说什么,跟着侍卫离开了。
在侍卫将混乱的源头带走之后,梧桐宫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秦岚静静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夜色,表情冷淡,好像不过是个身在局外的看戏之人。
“蠢才啊,都是蠢才,你说对吧?”
秦岚表情一凝,眸中闪过一丝微光,表情也变得生动起来,回过头,果真看到了不知何时倚靠在了墙边的江渲。
江渲看秦岚,偏头朝他露出一个笑,懒声问道:“不请我进去坐坐么,秦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