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夫人的成衣店难得没被宇宙树系统覆盖。”

艾琳笑嘻嘻地说，他们全都挤在最里面的试衣间内，活像是在搞什么不太好的聚会。

“因为金德利元帅的妻子曾经因为这件事破口大骂，作为这里的常客，她叫嚣自己的隐私得不到保障。科学院最终捏着鼻子放了个缺口，算是特殊服务的一种，但是这件事情几乎没人知道。”

她的腿轻飘飘地荡来荡去，蓝眼睛弯起来。

“哈，官僚主义。”

“不过智脑自带监控，屏蔽时间只有半小时，我长时间玩消失也会被拎去谈话，你们最好整理一下自己的问题。”

那直接而热情的目光一眨不眨地黏在卡兰身上，像是要将对方研究个分明。

“出现在K31上的人是你吗？你究竟是什么？”

“他是我的伴侣。”

理解到这位不走寻常路的朋友带着点无法无天的恶趣味，朗侧身将卡兰往自己的身后挡了挡。

“别那么紧张。”

笑嘻嘻地戳破男人的小情绪，艾琳开始撬自己手腕上的端口。

“我大概能猜到你们过来为了什么，所以提前准备了见面礼。”

说着她抽出薄薄的芯晶，隔着试衣间的桌子推过去：“科学院名下所有附属研究机构名单，连同它们的具体位置。”

太过省心，堪称全自动问答机。

就连塔娜也侧头看着她。

“你准备彻底背叛自己的雇主？”

猎犬队长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冷淡，头一回认真打量这缺乏道德感的疯子。

“再一次？”

她的语调中饱含轻蔑，发出毫不掩饰的嗤笑。

“背叛是你的本色吗？”

“虽然我很不想明说，但是甜心，我真的觉得你是一个小笨蛋。”

蓝眼睛的女人叹着气，说出的话却堪称暴言。

“不是指智商层面，而是指情商方面。对，我不想背叛自己的雇主，所以我来这里是为了挖个陷阱将你们一网打尽，在你和你的老朋友见面时当场抓现行，再将你们打包移交给科学院的管理层。”

“所以你做好准备，我要给你戴锁定手铐了。”

塔娜当场在桌子底下伸出腿去踹她。

朗忍不住离那张要被掀翻的桌子远一点。

“很高兴你交到了新朋友，艾琳。”

“我和这种掀人脑壳的混账东西不是朋友！”

两个暴力分子凑在一起场面堪称混乱。

科学院对于引以为傲的猎犬领队的评价是“冷静、理智、缺乏多余的情绪波动”，但是这样的判断在遇到艾琳之后当场化作核弹爆炸，对方的轻佻、愉悦、嬉皮笑脸，以及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研究态度全都像是在塔娜的脑子里点上一把火。

她们之间还有BS9017小队的仇没有算清楚。

搞不清状况的大卫甚至小小声地憋出一句“队长加油”。

他是懂火上浇油的。

在乒乒乓乓的动静中，卡兰伸手敲了敲桌面。

响动不大，但是伴随着他的动作，整个房间轻微地震颤一下。像是有人以手杖撞击地面，空气中的灰尘沉淀下去，透明的潮汐盘踞在墙壁和各个角落，睁开眼睛看向所有人。

被骤然窥视的恶寒如同一盆冷水，令艾琳和塔娜同时回头。

只有朗在忍笑，他甚至给自己的伴侣配好了台词。

比如“御前打架，失仪”之类的。

读到这种好笑情绪的卡兰不满地看了对方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的手指轻轻地拧了一下男人的腰，没用什么力气，但是明确地表达出“你等着”的暗示。

意味深长的打量令朗瞬间笑容消失。

“咳。”

清了清嗓子的人类决定还是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以挽回这次冒犯。

朗快速地将芯晶收进手中：“另一件事，最初的监判院有着自己的独立上传系统，从不与宇宙树相连通，他们曾试图销毁这份内部基库，我们想知道是否还有残留的痕迹可循。”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艾琳，将要求说清楚：“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们需要拿回它。”

“没听说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难得被陌生的话题勾起了兴趣，女人支着下颌，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近一个世纪以前。”

卡兰轻声回答。

“发生在大分裂之前，但我不认为他们完全销毁了自己的独立基库，否则作为猎犬队员而存在的新型人类不该诞生。”

“他们存留下人造子宫的研究项目，并且不断改良优化实验成果，连这样一个中型项目都不舍得放弃，很难令我相信和星舰有关的资料会被一并销毁。”

“你们拿到研究机构的目录，是真的打算挨个去挖科学院的墙角？”

迅速回归冷淡状态的塔娜插入进来。

“这样的事情风险有多高不需要我提醒。”

“环绕着哈默拉的裂隙碎了两条。”

朗看着她，他们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以半个合作者的身份对话。

艾琳很灵活，不给对方任何退路，强行将这名领队彻底绑上贼船。

“我必须知道科学院在对裂隙做什么研究，况且你和你的队员也需要一个保障。哈默拉的黑市提供了两管基因崩溃抑制剂，它们只够应付两次发作，想要彻底根除这样的隐患我们不得不掘开相关的研究所。”

他仔细端详着对方，对方的头部侧面剃出一道细细的伤口，两侧扎着维京式的野蛮绑辫，很好地遮盖住更多的痕迹。

“你总得带着他们离开，否则科学院会替换掉所有他们认为缺乏价值的消耗品，今天是你的队员，明天就会轮到你本人。”

“联邦说不定马上就会自顾不暇。帝国的战火已经燃起，这种大规模的动荡一定会波及到边境线，剩余的四大军团都面临着紧急调动，科学院会将关注重点投射于即将到来的战争上。”

“况且……”

他笑着呼噜了一把大卫的脑袋。

“我答应过我们家的小朋友，要把你们全部绑上船，逼着你们围成一圈吃小蛋糕。”

塔娜冷笑。

“他才不是你们家的，他是猎犬小队的成员。”

队长和绑匪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的要命问题，瞬间将压力给到大卫。

年轻人看起来尾巴都夹紧了。

“两边都、都要……不行吗？”

“行，所以你赶紧给你的队长做做思想工作，策反她。”

好不要脸的说辞，当着本人的面搞洗脑工作，男人的厚脸皮在这一刻得到充分发挥。

他丝毫没有遮着掩着，反而光明正大地恶魔低语。

“法赫纳上的生活很快乐吧？不想要你的队长、你的朋友097他们一起来吗？你们可以每天都见面，一起分享小零食。”

“我真是对你的无耻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猎犬领队面无表情。

“这才是你的本性。”

“谢谢夸奖。”

流氓部队出身的男人大部分时候把个人形象当擦手纸，只有面对卡兰时，才会涌出一些近似于不好意思的情感。

和塔娜对线他从来没在怕的。

“但我向来说到做到。”

“基库的事情我去查。”

艾琳则是干脆地接下片刻前的提议。

“能不能查到另说，时间有点久，只要有线索留下我总能想办法挖到点东西。”

“但是在此之外……”

那双蓝眼睛离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

“说说看，小海因茨那边是怎么回事？你肯定和他唠嗑了挺久吧，有没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情想要说给我听？”

“我在她的脑子里——”说着她指了指板着脸的领队，完全无视了对方针扎似的目光：“看见小海因茨的部下冲着他汪汪叫呢，Ignis的驻军有什么时髦的新风尚吗？”

“别想从我这里套话。”

然而朗根本不上当。

“你自己去问他，我没有在背后议论人的爱好。”

“所以确实有事情发生，否则你会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我‘什么怎么回事’。”

浏览了一下自己的智脑，艾琳一边确认剩余屏蔽时间，一边比了个OK的手势。

“我可以不问，我没继承倔种的血。但你最好想想怎么应付卡特，他才不会被糊弄过去。”

“卡特在生气的时候，可是非常非常恐怖的——当初卡姆兰的事情发生后，你真应该看看他的脸色。”

“抱歉。”

男人低声叹气。

“这些麻烦都是因我而起。”

“也不算。”

“我本来就想进入科学院，免费且合法地开人脑壳的机会谁不想要呢？”

艾琳笑着又一次伸手去摸塔娜的脑袋，被毫不客气地拧住手腕。

“你出没出事我都会去。况且卡特跟你说了吧，上一代霍尔曼家主因为意外事故而早早离世。我不相信意外，他也不相信，就连霍斯特都不信，那我只好陪着他犯犟咯。”

“我听说戴维斯家和你们是邻居，那位新上任的第二军团长是个怎么样的人？”

因为话题被扯到上一代霍尔曼家族，朗想起另一个被搁置的疑问。

“老霍斯特在被他接替之后，有做过任何表态吗？”

“危险，别碰。”

这一次艾琳给出了明确回答。

“他和科学院走得非常近，元帅金德利同科学院之间有合作有矛盾，他们的附庸争夺议会的席位，但克里斯明显更偏向于科学院。”

“我吃不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卡姆兰的事故发生时，第二军的部分边防岗哨存在调动痕迹。”

“霍斯特刚查到一半便遭受指控，为了保全小海因茨他让出了整个第二军，选择主动离职。针对霍尔斯和海因茨本人的指控罪名之一是管理疏漏，部分内部腐败证据被提交给元帅金德利，可谁都知道这宇宙间最不缺钱的就是霍尔曼家。”

蓝眼睛里带着笑，但那笑意令坐在她身边的塔娜浑身刺挠。

“在那之后克里斯快速上位，越过了其他所有候选人，成为冷门的继任者。”

清脆优美的音调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少挨他，会倒霉。私下调动第二军和移交伪证这种事情总要有人做，或许并非克里斯亲自为之，但我不认为他在这样的事件中完全清白。”

“他们家的人应该和他们家的鱼一起翻肚皮。”

真是意犹未尽的记仇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