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凯拉的金针,神人米凯拉为了被腐败女神寄宿的妹妹玛莲妮亚而创造的物品,我一周目时受赐癫火后又不想成为癫火之王的退路,用来抑制外在神祇的道具。
一个被一周目的我收进背包深处,以为再也不会启用的东西。
它当然是一个未完成品,如果需要抑制癫火,必须在法姆亚兹拉的时空夹缝中使用,但对于同为外在神祇的腐败却没有那么多的限制。
也就是说,当我把它刺入拉塔恩的体内,就一定会对上一个神志清明,猩红腐败得以压制的,全盛时期的碎星将军。
这不是我第一次兵行险招,也不是我第一次突发奇想。
当我这么做了的时候,我的内心平静无比,甚至还冷静地计算出了脱手的失乡骑士大剑的落点。
一周目、二周目,几乎所有客观或主观的信息都在阐明,碎星将军拉塔恩是半神中最强的那一个,他是我遇到所有的对手中唯一一个需要打团战的——而这只是陷入疯狂,实力大打折扣的拉塔恩。
全盛时的碎星将军,如果非要打的话,也不是不能打。
我的手还保持着刺入金针的姿势,肩膀因为和碎星铠甲的碰撞有些作痛,被削掉一半的兜帽没了遮掩作用,白色的发丝泄露些许,有几缕粘在了血液浸透的黑甲上。
强而有力的心跳透过黑甲传来,镇定的,沉稳的。
祭典进行到了最高潮的时候,红狮子城和恸哭沙丘的军号和比赛一样一声高过一声,
红狮子军团的旗帜高高举起,死去的士兵拱卫在将军的身侧,远道而来的英雄们大声呼喝,这几乎是作为一个将军能达到的荣誉巅峰。
于是掌心下的心跳声愈发急促有力。
我垂下眼,僵硬地保持原有的姿势,计算能拖延的时间。
我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周目背包切换居然还有冷却时间,导致我现在陷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进退两难。
无论如何,白发金瞳的模样不能出现在人前,作为被剥夺了赐福的褪色者,我现在眼中赐福的光无法向任何人解释,以梅琳娜的敏锐,看这双眼睛能意识到癫火的存在——我不敢去赌。
偏偏兜帽被削掉了一大半……
就在我紧张思考对策时,同样一直没有动作的拉塔恩动了。
碎星大剑没入沙土的声音干脆沉闷,他似乎抬起了手——他的确抬起了手。
他将手按在了我的兜帽上。
半神宽大的掌心遮挡住了四面八方可能投射来的视线,我的视野顿时黯淡无光,因为力道控制得不好,我的额头撞在他的胸甲上,发出结结实实的哐当一声。
但是,冷却时间到了。
我顾不得想多余的,立刻将一周目的自己缩回伪装的深处,二周目黑发黑眼的小春重新回归,我扎扎实实地松了口气。
……
手掌之下褪色者陡然放松的肌肉不容忽略,拉塔恩目视前方,视线略过风中猎猎的军旗,略过沙土上燃烧未灭的红狮子火焰,略过莹白色的英灵红狮子军团,远眺属于他的红狮子城。
他看到了老去的杰廉在城墙举着大剑高呼。
与猩红腐败对抗的记忆断断续续,天空依旧是猩红色,时间似乎过去了很多年。
他想起很多事,很多信息在短时间内整合,猜测与计划形成繁复的网络,拉塔恩收回远眺的目光,视线与怔愣地看着他的举旗手一触即分。
那士兵的双眼闪过不可置信,随即瞬间被弥漫上的水汽覆盖。
士兵不受控制地向前几步,荒谬的猜想让他脚下踉跄,堪堪靠着手中的旗帜稳住:“将军……拉塔恩将军——”
士兵的声音淹没在军号之中。
……
我在切回安全模样的一瞬间就拉开了距离。
此时的碎星将军疯狂与攻击性不再,我却感受到了比那更加需要警惕的危险性。
仰头真的很累,不是很想仰头的我与造成一切的老马默默对视。
它欢快而亲切地看着我,如果不是还驮着拉塔恩,我十分怀疑它要冲过来舔我的脸。
“那是,什么?”碎星将军缓缓开口,许久没有说话让他的发音显得生涩,音律也有些别扭。
对方都说话了,我只得仰头去看他:“那是祭典。”
拉塔恩沉默,皱了下眉,他似乎并不想问这个,但是很不巧,他真正想问的正是我要避开的。
无声的交锋中,他退了一步:“什么祭典?”
“拉塔恩祭典。”我说:“你应得的。”
将军又沉默了下来。
拉塔恩将军的背后就是盖利德的天空,那双亮如寒芒的眼睛衬得猩红夜幕下本就黯淡无光的星星更加晦暗。
我细细琢磨了一下他的态度。
这位恢复理智的将军好像没有开战的意思,而且……还挺友好的?
或许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又或者长久以来的腐败侵蚀让他一时半会还没恢复,又或者这个祭典深得他心,总之现在的他显得……很好说话。
我忍不住低头又看了一眼好奇打量我的马。
其实硬要打也不是不可以。
拉塔恩的伤不轻,失乡骑士大剑也在几个翻滚就能到的地方。
但我想起了那个没有缘由的遮挡,以及他只字不提的态度。
我与他无声对视了几息,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不想打了。
路过碎星大剑旁边插着的失乡骑士大剑,我把它拔出来背上,走得头也不回。
我能感觉到身后停留在我身上强烈到不容忽视的视线,一直走出碎星魔法射程范围后我停顿了一下,侧过身:“下次战场上见,碎星将军。”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径直拨开因为我这反常动作呆在原地的红狮子军团,从他们之中硬生生挤了出去。
离得最近的士兵已经有一部分反应过来了,他们就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傻了一样,有几个颤抖地用手抹了把脸,明明是死去的灵魂了,居然还摸到了一手的湿意。
我移开了视线,将失乡骑士大剑还给奥雷格。
“走吧。”
亚历山大从另一边艰难地穿过人流:“小春——”
他的壶身破了一块,和一周目的伤害比起来并不大,不是什么致命伤,看他急匆匆抛下收集英雄血肉也要来找我的势头,应该有急事,于是我停下来等他。
“刚才的战斗打得真漂亮,你真是个英雄。”他远远地就迫不及待地夸奖道,紧接着又问:“发生什么了,拉塔恩将军——”
“如你所见,他醒了。”我视线在他的豁口上停留了一会,说,“可能我们的祭典太震撼,导致他的意志占据了绝对上风吧?我也不清楚,不过肯定打不下去了。”
“是吗?”亚历山大将信将疑,不过很快就自我转移了话题,大力拍了拍我:“真想不到啊,原来你说的认识更多人是这些士兵!能来这一套真是来值了!”
要看他又要开腔夸我,我立刻截断了他的话:“亚历山大也很厉害,我在后面看冲的最猛的就是你和布莱泽了,多亏了你们顶住压力,不过你这个豁口没事吗?”
“当然超有事啊!”他爽朗地笑道:“果然还是修行不足,险些结实地吃上一击,要不是你掩护的好,我就要满地捡自己的碎片了。”
我:“……下次不要随便说这种话。”
“没事,我结实着呢!”亚历山大说:“而且这附近的尸体,各个都很出色,不愧是参与破碎战争的英雄,我和那些英灵交流过了,他们让我尽管拿别客气!嘿,等我收集战士的尸体放入体内后,我就会变得更强,你等着那一天吧,哈哈哈哈!”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一直到他不由自主地停下笑,不明所以但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你这样的,”我斟酌词语,“是不是要找维壶师修一下会更好?”
“维壶师?”他愣了一下,挠头:“是这样没错,不过现在优秀的维壶师已经快要绝迹了,所以我们日子都过得挺糙,裂了就勉强忍忍……你怎么知道有维壶师存在的?”
“听人提起过,”我看向地面,淡淡的说,“那我帮你留意一下,如果有的话你就可以修一修吧?”
“好啊,”亚历山大一口应下,“如果能遇到那当然太好了,你懂的还挺多哈,我还以为现在交界地除了故乡那一片已经没有人知道这门职业的存在了,哈哈,总之谢啦!”
“不谢,顺便的事。”
维壶师的确不好找,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一周目的我知道这门职业存在的时候,亚历山大已经碎了。
和我说了几句话满足好奇心后,亚历山大就急匆匆地回去继续收集英雄血肉,恸哭沙丘上越来越多的英灵注意到了碎星将军的异样,红狮子城也有士兵在往这边跑来。
祭典肯定是办不下去了,不过,又有谁能说,这不是另一种形势上的完美谢幕呢?
毕竟活着的,才是最重要的。
不少赴约的褪色者与英雄多选择了与我一样默默离去,将祭典的收尾交还给了红狮子城的士兵们。
他们也的确没有心思顾及我们了。
这个行为无疑有些失礼,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都能理解。
即便还不知道原因,但是拉塔恩将军回来了。
交界地要乱起来了。
我远远看到半狼人布莱泽有些不甘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过去搭话。
碎星将军活下来了,群星的封印没有解开,永恒之城的通道依旧关闭,他此行一无所获,我作为半个搅局者还是不要过去为好……等魔法学院一行的时候,再去解决这个事吧。
我不经意地将视线上移。
黯淡的星星仿佛呼吸一般地闪动,一晃一晃……一晃一晃?
我心里一跳,猛地凝神看去。
不是错觉,星星的确在晃动,而且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几乎就在几个呼吸之间,整一片盖利德的天幕上——天星尽摇!
周围越来越多的惊呼响起。
天星尽摇后,星星开始移动。
就像是被固定了太久后的触底反弹,星星长长地拉出线条,黯淡的星空被星火照量,而随着它们的移动,一颗最大的陨星自天际划过,自所有人的头顶燃烧而过,坠落在了西北边的原野上。
那是……海德要塞的方向。
我呼吸一窒。
和一周目一样的方向。
可星星坠落——这分明只有拉塔恩将军死亡才会出现,现在他明明活的好好的,除非他主动解开封印,可他凭什么主动解开——
我意识到了什么,视线缓缓下移。
穿过人海,跃过沙丘,在天星尽摇、星垂于野的天幕下。
恸哭沙丘上,屹立的半神向我投来了注视。
那一双眼仍旧比群星更亮。
我与他对视,复又错开。
“最强半神……么?”我低声说道。
拉塔恩那时候为什么会替我挡住周围的目光,又为什么只字不提?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解开群星封印,又为什么一言不发?他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又想如何?
我不想知道。
“走吧,奥雷格。”
红狮子城的事情已经落幕,碎星将军并不再重要。如果他是友好的,那便成为朋友,如果他是恶意的,那就打败他。
我或许会一时心软,或许会突发奇想,但是在来之不易的二周目,我决不允许任何人阻碍我的前进。
为此,我可以神挡杀神。
宁姆格福和盖利德比邻,以后总会打交道的,到时候再看吧。
于我而言,现在更重要的是……
“……梅琳娜。”
“嗯?”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或许有。”梅琳娜说,“但不需要。”
“或许……有?”
“小春,”女巫的手轻轻地拂过我的发顶,将歪了的观星兜帽整理摆正,“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是吗?”
“当然,不信你问奥雷格。”
“哈?可那家伙又不会说——”
“是。”
我:“……”
我:“?”
我:“!!!”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