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悠悠鸣响,恰似黄钟大吕,昭示着午膳时辰已至。
灵密素餐,简约而不失雅致。众僧人,或僧或尼,新入宗门,禅修未深,尚不足以称沙弥,皆以此膳为食。
他们身着素朴僧袍,或捧木钵,或端粗碗,此时朝着膳堂赶去。
因佛门严守过午不食的戒律,此刻,这些新弟子却也难以克制口腹之欲,有些迫不及待,乌泱泱一群一群而至,昭示着万佛宗信众之广。
钟楚意莲步轻移,若云间仙子临世,于庭前幽径浅立。
日耀中天,金芒倾洒,覆她周身。新沐白衫,皎然若雪,辉光柔和。
微风拂过,衫袂轻扬,腰若流纨素,人如桃绽春,身姿婀娜,仿若春日弱柳扶风。
眉眼蕴一泓秋水,盈盈含情,顾盼间流萤闪烁,神韵天成。
这般空灵之态,与素袍僧众格格不入,却似空谷幽兰,独绽芳华。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瞬间令这通往膳堂的道路陷入短暂的寂静。
小和尚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见钟楚意之美,皆心生惊艳,手中浆水失甜,口中米饭乏味。有僧定力不足,目光呆滞,手中木碗跌落,“哐当” 一声坠地,方始回神,“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经文声起,似在忏悔。
小僧们,或惊或叹,或痴或迷,皆因女色之魅,难以自持。
尽管众僧皆已反应过来,不敢仍有直视,涉世未深之小僧,目光紧随,不舍离去。
钟楚意见状,赧然心乱,莲步急移欲遁。
然其行走间,风华更盛,犹如仙子凌波微步,令小僧们愈发痴迷。
道路两旁,古木参天,清风徐来,仿佛观览美人画卷。
有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诚不我欺。
万佛宗内,钟楚意现身瞬间,恰似春日惊雷乍响。
一众苦修弟子,向来埋首经卷,此刻抬眸,见她身姿绰约,容光夺目,方知世间竟有这般动人美好。刹那间,数月坚守的戒律,仿若薄冰遇暖阳,纷纷破碎。众人只觉一眼万年,仿若被无形漩涡吸住,目光紧随着她,心也随之沉沦,再难挪开半分。
……
觉明上师端坐堂上,听完弟子回禀,面色一沉。
未料新入门弟子,竟因女色破戒,此般行径,令严守清规的他怒从中来。
旁侧有弟子小声辩解:“众师弟不过惊叹其貌,尚无逾矩之举。”
觉明上师厉声斥道:“随女子行千步而不止,忘却饭食,如此看来,是腹中尚不饥馁,竟因此早破口腹之欲?”
“既如此,便以此为考,将那些六根不净、难守本心者,逐出宗门!”
恰在此时,觉良上师踏入,听闻觉明师兄这番怒火,面露诧异之色。
觉明依旧冷颜,又闻弟子所言,犯错之人中,多有自己派别新纳弟子,甚至有几个本是他寄予厚望、欲收入门下者,心中愈发烦闷。
觉良很快从小辈和尚处得知详情,旋即笑着伸手,欲抚平觉明上师紧蹙的眉头,却被觉明一把挥开。
觉良笑意不减,朗声道:“师兄莫恼。师兄既传贤首宗法脉,素重内修心、外正形。然弟子们整日诵经,未涉尘世,焉知外界诸般诱惑?”
“且女色一事,本非诱惑,实则为修行之助缘。‘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若能于此勘破,亦为修行进益。”
此言一出,一旁和尚弟子听得额头冒汗。
觉良上师修密宗,言论大胆,见解超凡,他自知不宜久留,悄然退下。
然方迈出半步,便被师父唤回。
再度入堂,只见觉明上师轻敲木鱼,沉声道:“觉慧何在?他素以严守戒律著称,你且去问他,此女子究竟是何来历。”
那和尚面露难色,觉慧上师修律宗,为人端方高深,自己恐怕连其禅房门槛都难以触及。
此时,觉良上师仍在一旁劝道:“女色之惑,若不亲身经历,何谈勘破?师兄不妨与我同去一探究竟,此女或许是天赐佛母之相,我已命弟子们前往,令其历练心智,直面诸般色相。”
觉明上师心中烦闷不已,但仍保持着几分清明,他摆了摆手,高声喝斥道:“若无其他要事寻我,你速速离去,我正要打坐入定,勿要打扰!”
……
钟楚意满心惊诧,只见脚下道路似无尽头,绵延向前,自己竟好似能在万佛宗内随意走动了。
一路上,微风轻拂,送来草木的清香,鸟鸣婉转,清脆悦耳。
可她身后,一群僧人如影随形,阵阵念经声传来,韵律悠长。
这声音不似嘈杂,却让钟楚意满心疑惑:佛门僧人,竟也会为女色所动?
她暗自思忖,难道自己当真魅力非凡?
实际上,跟在她身后的数十人,还算不得真正的佛修。佛门境界森严,这些不过是初入佛门的底层弟子,前一刻或许还是凡俗之人,才吃了几顿斋饭,尚未真正体悟佛道。
钟楚意瞧这情形,只觉自己似闯下大祸,脚步愈发匆匆。
在这正午时分,连走数条分岔路,心中诧异,仿若万佛宗不再屏蔽她,可自己却依旧只能如凡人般徒步前行,不多时,额头已沁出细密汗珠。
然而,身后那群僧人不紧不慢,始终跟着。
又经过一个洒扫的僧人,他专注手中之事,对这奇异景象视若无睹。
钟楚意愈发焦急,虽莲步匆匆,却仍难摆脱身后众人。
前方一道分岔口,走过去竟是一处悬崖边的草地,几株高大古树拔地而起,枝叶繁茂。
钟楚意忙躲至树后,悄悄探出头,望向身后僧人。
只见这群和尚中大多是年轻面孔,有少年,有青年,见她停下,他们也不再靠近,仿若与她隔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钟楚意满心不解,细细分辨,但见他们眼中多是欣赏与好奇,并无冒犯之意,她这才松了口气。
可此时,背过身去似不妥当,那一双双眼睛让她浑身不自在,无奈之下,只能与这群僧人“大眼瞪小眼”。
气氛渐渐缓和,钟楚意见有的和尚还端着午膳;有和尚瞧见她后张口失语,偷瞄一眼便闭眼念起经来,模样滑稽。
钟楚意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即反应过来,忙捂嘴躲回树后。
这一笑,那些僧人更呆住了,有人忍不住脱口而出:“仙子好美!”
钟楚意羞涩,心中暗自得意,却仍不敢乱动,贴紧树干。
此时,那群僧人念经声愈发响亮,钟楚意听着,心中既有怪异,又觉得这群呆和尚有几分可爱。
恍惚间,觉慧上师那句“诸般声响,俱为佛音”在脑海中响起,她不禁愣住。
未过多时,原本平和的念经声陡然生变,和尚们口中高呼“觉良上师”。
钟楚意再度探出头,只见僧群中走出一队新来的和尚。
为首之人仙风道骨,面色红润,神态俊逸,仿若得志的逍遥儿郎。
他身着半敞僧袍,手持一根棍棒,英武之气尽显,活脱脱一个武士模样。
钟楚意心中想,这大概是”武僧“吧!其实她也没见过。
此人目光犀利如刀,钟楚意只匆匆一瞥,便觉如被利刃刺中,心底敬意油然而生,再不敢直视。
觉良上师领着一众弟子走近,见那妙龄女子躲在树后,双手合十施礼,声音如洪钟般滚滚而来。
“女施主莫要惊怕,我佛慈悲,喜纳世间灵性之物。施主之貌,恰似明月照春林,繁花映清辉,可否容我等细细观瞻,以参破皮相虚妄 ?”
钟楚意心中犹豫,不知如何作答,思量片刻,还是从树后走出。
这一现身,新到的一排和尚瞬间将她团团围住,众人保持一尺距离,而后纷纷在草地上打坐,直勾勾地细细观看于她。
钟楚意被这一道道近在咫尺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既不敢乱动,也不敢直视他们……
她悄悄扫视,却发现眼前一个和尚竟闭目打坐。
钟楚意心中陡生惊惶,那如芒在背的目光究竟来自何方?
她身姿似弱柳扶风,缓缓转动娇躯。
只见围成一圈的十二位和尚,皆闭目端坐,神色安然。
然而,在她的感知里,却分明有一双双锐利的眼眸在灼灼凝视,令她寒毛直竖。
她急切抬眸,向前方探寻,却惊觉那些原本紧紧跟随的和尚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视线中,仅捕捉到那“武僧”一闪而过的身影,可眨眼间,对方也隐没于虚空。
“目光从何而来?”这疑问如惊雷在她心间炸响。
刹那间,雄浑却又仿若耳语的声音轰然响起:“从你心里!从你心里!从你心里!”那声音似裹挟着无尽力量,如汹涌浪潮般冲击着她的心神。
钟楚意只觉天旋地转,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娇躯,身姿婀娜却又狼狈地跌坐在地。她樱唇微张,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尖叫。
慌乱中,她紧闭双眸,试图隔绝外界一切,可那十二道目光却如鬼魅般如影随形,似能穿透眼睑,与她的目光紧紧交织、一一相对,令她陷入无尽恐惧深渊,无法自拔。
钟楚意只觉周身仿若被无数目光一寸寸细细扫过,从眉眼、鼻息,到朱唇、娇躯,乃至筋脉、骨骼,她的一切,似都被这虚实难辨的目光穿透。
头皮阵阵发麻,她惊恐地紧闭双眼,却仍避无可避,那一双双形态各异的眼睛,圆目怒睁、狭长含威,纷纷浮现眼前。目光中,有欣赏之意,却也夹杂着贪婪,更有冷漠如冰的寒意,每与一双陌生目光对视,钟楚意便觉心头剧震,好似自己被瞬间剥去所有防备,筋骨皮肉皆被展露无遗。
冷汗如雨般从她额头滑落,她仿若被卷入一个玄幻莫测之境。
慌乱间,她强自镇定心神,忆起佛家所言,眼见未必为实,虚实常相交织。既然看不真切,便以听代视、以感悟道。
觉慧上师曾言,所听皆为佛音,此刻循声而去,应是正途。
此时,在这躯壳与实体构筑的空间里,十二位和尚依旧闭目端坐在地,围成一圈,钟楚意娇躯歪躺其中,香汗淋漓,气息紊乱,如玉肌肤因焦急染上淡淡粉色。
时光缓缓流逝,钟楚意竟真从一片寂静中,捕捉到了隐隐“佛音”。
细听之下,似有讨论之声传来:“此足妙极,恰似莲足,雪白\精巧。然万物皆空,眼前人间美物,历经百年万年,终不过化为一具枯骨!”
“此言差矣。万物皆具灵性,众生皆可成佛。此刻之态,转瞬虽化为他物,他物非她,却又实是她之演化。”
“有理,有理!明日即今日,今日亦昨朝也。 ”
……
钟楚意只觉脑袋混沌不堪,在这若有若无的声音里,仿若经历了上天入地的奇幻旅程。
须臾间,声音又戛然而止,如瀑布断流,一泻千里后归于沉寂,她顿感脑子一片虚无,什么都听不见了。
此时的她,状若奄奄一息,似要口吐白沫。可实际上,她意识尚存,即便眼前一片黑暗,思绪却仍在运转。
她暗自思忖,这或许便是神识视物之境,方知自己与真正的修行境界差距如此之大,往昔修炼仿若盲人摸象。但今日能听闻这群高僧的只言片语,恰似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徐徐开启,钟楚意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
……
天色渐暗,夜幕如墨。钟楚意悠悠转醒,只觉心神仿若被清泉涤荡,澄澈不少,对修行之路也有了新的憧憬。
她玉手撑地,试图起身,冷不防对上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
是他!
钟楚意心头一惊,下意识垂首欲退。
觉良上师却不退反进,一步向前,温热的大手覆上她撑在地上的手。
刹那间,钟楚意仿若被火灼烧,脑中一片空白:高僧竟牵我手?
此时,美人歪倒草地,身姿婀娜,垂首瘫坐,那只撑地的手被觉良上师紧紧执起。
钟楚意重心失衡,身子向后仰去。
觉良上师却更近一步,强大的气息如潮水般将她裹挟,女子被迫仰头,与那如渊双眸对视。
这双眼睛,透着佛的悲悯,却又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与冷漠。
钟楚意只觉心跳如鼓,似遇可怖妖邪,想要尖叫,却发现嗓子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
觉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