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主府偏院的后门而出,洛月与叶筱已经在此准备好了马车,慕颜扶着林启音上了马车后,洛浔她们一干人等也都相继坐与马车内。
马车从偏僻的巷道里行驶而去,绕道城东郊外的深山之中,在一片密布的竹林前停了下来。
这竹林被洛清刻意摆了阵法,她们只能下了马车徒步进去。
走了许久后,才走出了正确的入口。
林启言饶有兴致的看着,感叹洛清布阵精密,林启音微微一笑。
慕长璃向来洒脱,自觉不会有外人能来得此处,是她觉得还是要将这里隐蔽起来。
在那人多眼杂,危机四伏的都城中长大的林启音,凡事都会留了个心眼,需要妥善安排才可安心。
也因着慕长璃如此心性,所以她不爱那束缚着她的牢笼。
她将那皇位视作枷锁,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坐上那个位置。
可她不愿,偏偏就会有人觉得她想要,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扎在心里不除不快。
就是这般,以至于她后来都身不由己,被众人推着前行,被众人捧至最高处。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为她想过,担心她是否会重重跌下来。
只有林启音,她会,她怕。
慕长璃身死的消息,传回都城的那一天,连上苍都觉得可悲,连着下了好几日的大雨。
那些跪在雨中的人们啊,脸上滴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整个都城都陷入沉重的悲痛之中。
而她伤心欲绝,几度昏迷,清醒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
那便是,想要追下地府,想要寻到她,问她。
为什么,不回来?
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
竹林最深处的竹苑,依旧是当年的模样,不过这么多年没有人踏足居住,本该是院中枯叶杂乱,竹屋破损布满灰尘,可林启音自踏入院中以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焕然一新,可想而知是有人细心打理过了。
她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卿安与洛浔没有哄她,慕长璃当真还活着,她还住在这里。
听到院中发出声响,正屋里头的齐然等人出来观望,想着许是殿下和洛浔她们回来了。
一出屋子便见她们跟前站着一身白裙,似画中走出来的美人,正留念似的瞧着四处的景色。
而她那张脸,却与慕颜相似,只不过慕颜更像她年少时候的模样。
林启音见到出了屋子的四人,眼中带着探究,那四人虽对她感到惊愣,却也连忙回过神来,对着慕颜作揖。
慕颜含笑点头,站在林启音身边,向她介绍道:“阿娘,这是盛淮齐家家主齐然与她的夫人,京州楚家家主楚玉妍,那二位是邬城南闵府,府主纪兰若与小姐闵莞。”
洛浔跟上前一步,附和道:“她二人,也是相守之人。”
林启音一脸了然的模样,看着眼前四个女子,她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没想到你们这群孩子,都能聚在一起。”
齐然她们一听慕颜唤这夫人为娘亲,皆大吃一惊,没想到已故的皇后娘娘,竟然还活着!
经历过长公主还活着的震惊后,对于皇后也活着的事情,震惊之余,心头都起了些许酸涩。
她们都是聪明之人,心中细想下就觉此事定有难言玄机,而这难言不可思议之事,对于慕颜来说才是最为难过的。
她们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情,都纷纷跑到林启音跟前,庄重行着礼:“参见娘娘!”
林启音连忙伸手,将她们一个个扶起来:“我已不是皇后了,你们随浔儿,一同唤我林姨吧,不用如此拘礼。”
四人一同笑着唤了一声林姨,林启音点头应着,视线转到齐然之时微愣了愣:“你是然儿?你娘不是说,你是个男孩吗?”
齐然愣了片刻,没想到阿娘还瞒着林姨呢。
她不用细说,林启音也已经想明白了,只伸手揉着她的头:“然儿,这些年辛苦你了。”
林启音这般样子,就像齐然初见洛清之时,她也是这样对她说的,齐然连连摇头:“林姨,我很好,不辛苦。”
林启言瞧着她这身女儿装,想到前几日见她还是男子装扮,一拍脑袋大喊道:“哦!我说呢,怎么会有男儿如此清秀,原来也是一位女中豪杰啊!”
齐然不好意思道:“林大人,在下并非故意欺瞒,只是……”
“我懂我懂,情有可原嘛,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定会为你保守严密!”
慕颜轻笑了笑,想到当初齐然与洛浔初次要合盟之事,也曾说过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拽了拽洛浔的衣袖,打趣道:“阿浔,你和齐然这两只蚂蚱的绳上,现下又多出一只来。”
洛浔无奈摊手:“可这只新蚂蚱太吵闹了,咋咋呼呼的。”
“你二人说什么悄悄话呢?说与我听听呗?”林启言摇着扇子,凑到洛浔身边。
洛浔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你太吵了,什么时候你能改改,收敛一些?”
“诶,话不能这么说。”林启言说着,手就搭在洛浔的肩上:“她们都是女儿家,都含蓄着呢,要是我不说话来个热闹,岂不都想起往事伤怀悲秋着?”
他刚说完,就看到慕颜一记刀眼过来,他吓得愣神:“颜儿,你怎么这么看我?我说错话了?”
在林启言这里,他还不知道洛浔也是女扮男装,他把她当做男子兄弟相处,自是勾肩搭背没有顾忌。
洛浔往慕颜身侧走了一步,离开林启言的手:“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林启言摸不着头脑,嘶了一声:“我就奇了怪了,你我都是男子,我这般做有何不妥?若你是女子,我定不会如此逾越冒昧,可你又不是。”
“谁说我不是?”
洛浔穿男装时,都会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使其听起来没有那么柔,可如今她不再假装,恢复原本的声音后,让林启言大吃一惊,揉着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听错了。
“刚刚,是你在说话?”
洛浔叹了一口气:“齐然绳上的蚂蚱,还有我这一只。”
她话落,便当着林启言的面,抬手摘下发冠,墨发散落至身后。
林启言捂着嘴,一愣一愣的拿着扇子指着洛浔,来回渡步打量着眼前的她,又转头看向众人的神色,她们都在捂着嘴憋笑。
所以昨晚,和慕旭打斗的宫婢,不是洛月,而是洛浔?
颜儿,颜儿她也是和上官晴她们是一样的?
他又看向慕颜,试图证明这一点。
慕颜瞧着他的眼神,她自然挽上洛浔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挑眉道:“小舅舅,你还不赔礼致歉?”
“该打!该打!阿浔,对不住唉!”
林启言用扇子用力敲了几下自己的手,然后又想起什么般,指着洛浔道:“不对啊,你们都知道了,就把我一个人瞒在鼓里,我冤啊!”
众人瞬间笑出声,林启音捂嘴掩笑,她许久没有那么惬意开怀过,林启言瞧着她开心,欣喜道:“能让诸位开心,冤就冤了。”
她们说了这么多话,可林启音还是没有见到慕长璃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该不会她又独自一人离开,又不知去了何处?
感觉到林启音的不安,洛浔对齐然她们问道:“师父呢?”
楚玉妍莞尔道:“昨日是殿下生辰,前辈在桃林中饮酒舞剑至深夜,想来现下还睡在哪颗桃树上。”
又跑去树上睡觉了?
林启音正暗自忐忑,却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这声音穿过距离,直入她的耳中,重重击打在她的心里。
洛清提着酒壶,晃晃悠悠的走回竹苑,见眼前那几个小女娃都聚在一处,她慵懒的喊道:“怎么都呆在院里,那么热闹?”
齐然她们的视线都转向了她,只有那几个背对着她的人还没转过来,洛清眯起眼睛好像看到了林启言也在,洛浔什么时候把他也带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都不转过来看师父了,果然有了妻子,就不在意师父了。
“浔儿,颜儿,你们做什么呢?”
洛清复又问道,等她走进竹苑之时,洛浔与慕颜都侧开了身来,她瞬间停下脚步,眼神呆滞恍惚的看着眼前那一抹白裙的背影。
是…是又喝多了,酒还没…还没醒吗?
她在心中暗自呢喃着,还没清醒,还醉着,竟然看到林启音了?
林启音揪着心口,紧张的转过身来,当她看到那人的身影时,再也忍不住心间呼之欲出的思念。
“长璃……”
洛清提着酒壶的手一松,酒壶便坠落至地,洒出去的桃花醉,似源源不断的水源,涌进她早已干枯的心间。
随着这声呼唤,灌满心房的湖水,砸进了一颗石子,泛着一圈圈涟漪的湖面 ,在下一刻,湖水翻涌,将她不断推向最想要触及到的人。
“阿音!”
洛清朝着林启音奔跑而来,林启音提起裙边也向她奔去,张开双臂紧紧拥抱着彼此。
“阿音,我不是喝醉了,在梦中吧?”
洛清紧拥着她,好似想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如果这是梦,我希望这次不要再醒来,这样你就不会再离开我,求求你,不要再赶我走,阿音,我求你,让我留在梦里。”
林启音来梦里寻她,这么多年来屈指可数,好几次都是这般抱着抱着,她就会突然推开自己,而她也会惊醒,醒来后只能接受她已不存在的事实。
“阿音,我错了,我不该赌气不回来,如果你还在怨我,我任你打骂,我只求你,不要再推开我,我想留在这个梦里,留在你身边。”
洛清哭喊着,句句哀求,她将脸埋在林启音的肩处,泪水打湿林启音肩处的衣物,也滑落到她的心间里头。
林启音抚摸着她的长发,她的哀求声将林启音的心划出道道裂痕来。
慕长璃是有多少次梦到过她?又在梦里这般哀求着她多少次?
都已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感受到她将自己抱得越发紧,就像怕她会再次消失,梦境突然想来一般。
“长璃,长璃,这不是梦,我也不会推开你。”林启音安抚着她,轻柔的抚着她的背:“长璃,你好好看看我,这不是在梦里。”
不是在梦里?
洛清抱着林启音的感觉太过真实,太过温暖,她不舍得松开,她怕一旦松开,林启音就会凭空消失。
“长璃,我不会再消失了,你不想好好看看我吗?”
洛清犹豫的一点点松开怀抱,直到两人彼此相望,林启音握着她的双手,放在她的旁边脸颊处:“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我的阿音,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 洛清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深深的望着她。
“阿音,我累了,带我走好吗?”她哭着祈求道:“不要让我再醒来,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长璃,你梦里的阿音,伤了你很多次吗?”
林启音心疼的抚上她的脸,将她的面具取下,露出她早已布满泪痕的脸。
这张脸,太过刻骨铭心,太过让她思念。
见她哭泣落泪,林启音心痛至极,颤着手为她擦去泪水:“她对你这般无情,你还愿意随她走?”
“不是阿音的错,是我的错。”
洛清泪眼摩挲,眼里只有林启音的模样:“你能来梦里寻我,已是我最大的幸事,我只怕你这次不带我走,下一次,你又不知道要多久,才来见我。”
“傻子,你要是沉浸在梦中,那我该怎么办?”林启音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长璃,你可有感觉到它的跳动?若是你觉得还在梦中,你能这般清楚的感觉到吗?”
林启音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洛清能感受到心脉跳跃的触感,自手掌处蔓延,清醒的传向她的大脑,告知她的神志。
这不是梦,眼前的林启音,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她和自己一样,她没有死。
洛清猛然抽回手,握住林启音的双肩,瞪大眼睛试图让自己清楚的看着她:“阿音…不是梦,你…你还活着!”
林启音点着头,笑道:“现在,还要随梦中的她走吗?”
洛清摇着头,将她重新抱入怀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上苍这般爱作弄人?”
林启音抿唇不语,慕长璃的性子她太了解了,要是告诉了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