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的身边,从来都不缺人的围绕和陪伴,她也从来不缺东西,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哪怕是伸手指一指,都会有人捧着送到自己面前。
她虽是三公主,却是皇后所生的嫡公主,受尽父皇的宠爱。
从小到大,她什么东西没有见过?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什么玩乐没有享过?
她一直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都来自于她母后的存在。
九岁这年,母后突然病逝了,在母后的葬礼上,父皇把自己关在了母后的寝宫内。
她站在殿外,想要进去再看一眼母后,也由不得她。
看着她的哭闹,那本来宠爱她的父皇,往日里温和的脸,突然变得十分的冰冷,那双眼眸,再也没了往常的笑意。
他神色冷漠,眼里带着愤然,将她抱着他腿的手,猛然甩开。
当着众人的面,对着她说了一个字:“滚。”
母后不在了,父皇也不要她了吗?
平常本就因为,她受父皇宠爱,她的兄弟姐妹们,各个都不喜欢她,在这个时候,更是落井下石。
在无人的宫殿里,大声的讥讽着,霎时间,慕颜觉得,自己只有一个人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她想要出宫去,宫外还有小舅舅,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外祖父家,还有母后留下的痕迹。
可是才刚出宫门不久,就被黑暗所笼罩,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在哪里了?
只知道耳边传来的戏谑声,是多么的可怕。
如果说,她曾经的世界是光明的,那么这一刻,伤和恐惧席卷满心,孤独无助将她吞噬,她的世界,光明被黑暗覆灭。
她也试图拉着南宫晟逃跑,可是换来的都是一次次的毒打。
鞭子一鞭一鞭打在身上,她的心也被打的支离破碎。
眼泪和哭求没有用,只会换来他们更用力的毒打,好似她这般,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恶趣味。
只想看她哭着求饶,一遍一遍,直至她筋疲力尽,直到她哭不出声来。
为什么父皇还不来救她,当真是不要她了吗?
这样的念头,日复一日的想着,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天,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直到她重见天日,直到她站在奴隶市场的台子上。
看着底下那些人的目光,冷漠又恶心,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人生,面临着永远的黑暗。
可是在这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这声音纯净悦耳,在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点点穿透进来。
她变得害怕被人触碰,变得不爱开口说话,只想把自己紧紧的抱住,卷缩在角落里,她觉得只有这个角落,是安全的,只有能容纳下她一个人。
可是总有这么一个人,想要接近自己,她的接近,并不像他人那般强制,她只是用着她心里的方法,尝试着一点点接触自己。
她会说很多很多的话,有时候总感觉,她一天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那么多的事情要和她讲,回头看她一两眼时,她总是笑眯眯的。
她的笑像冬日里的暖阳,如此温暖,照着她冰冻的心,一点一点的融化。
她说,她要给她一个惊喜。
每个夜晚,都是十分难熬的,往往这个时候,外面安静的就像这个世界,只剩下她自己。
慕颜将身子缩的更厉害了,早上顾子莘说,有惊喜给她,可是她等了一天了,也没有再等到她。
或许她只是随口一说的话,也是,她也是千尊万贵的小公主,又怎么会对一直冷待她的人,那么上心呢?
她何须,要如此来讨好她?
人,总是会在刚开始对你好,到后面,发现你总是捂不热,也会放弃的。
她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围绕着她,凭什么,一定会一直呆在自己的身边?一定会一直对自己好?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的时候,慕颜的心有些酸涩,眼眶里也不自觉的浮上了眼泪。
明明,先靠近的是她…为什么,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吱呀——”
门被人轻轻推开,慕颜下意识的往门边看去,就见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件披风,朝着自己跑了过来。
是她…是顾子莘……
“抱歉,我来晚了,那些东西不太好摆。”
什么东西?要摆什么?
顾子莘小心翼翼的靠近慕颜,将斗篷披在她的身上,给她系好,今日的慕颜怎么这么乖,没有闪躲,让她心里开心,脸上也开始挂着笑容。
“早上我和你说,要给你一个惊喜,现下天黑了,会更好看些,就是外面有点冷,你还是穿上这披风吧。”
顾子莘自顾自说着,她的意思是,要带自己出去吗?
听到这里,慕颜的身子下意识的往另一方躲了躲,顾子莘的手落空了,有些失落,看着她,这是不愿意和她出去吗?
“是不想出去吗?”慕颜不开口,顾子莘也不恼,撑着头看着她:“我们不走远,就在殿外的空地上,我摆了一天东西了,你不用出门,站门口就能看到。”
摆了一天吗?难怪,一天都见不到她,不过什么东西,还要她一个公主亲自去摆?
还未想清楚,手就被顾子莘拉着,整个人都被她拉了起来,错愣的看着她,就见她拉着自己往门外跑去。
笑意浓浓的看着她:“快来,我带你看好看的,保证你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就随着她跑,被她牵着往前跑。
当她们跑到门外时,顾子莘松开了她的手,她轻抬了抬手,安静漆黑的夜空中,瞬间亮起许多的绚烂烟火。
慕颜抬头愣愣的看着空中,那些烟火与星空闪耀,不知为何,眼下的场景,比以往自己看到的,还要好看。
手被人握住,她低头看着,不知何时,顾子莘已经将一根点燃的烟火棒,放入自己的手中。
看着那烟火棒,在看看顾子莘,她笑着挥舞着手中的烟火棒,在空地上的烟火中,转着圈圈,像在烟火下跳跃的仙子。
末了,她歪头,对着自己伸出一只手来。
她小小的人影,在烟火的照耀下,如此耀眼,如此迷人。
内心驱使着自己,想要伸手,去抓住她。
洛浔昏迷了三日,她从床上幽幽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的手被人压着,侧目望去,那人穿着一身红色衣裙,趴在床边,紧握着自己的手。
身后的窗边,摆着一盆,散发着血红色光泽的血灵莲芝。
不知怎的,看着那血莲,它周身的光芒,就像被鲜血灌溉了一般,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低头看向慕颜的侧颜,此刻苍白的没有一丝血气,连往日诱人的红唇,都有些暗淡失色。
她一定又是在自己床边,照顾了自己许久,才会那么疲倦劳累。
伸出手不自觉的触碰到她的脸,只片刻,手指又似触电般,缩了回来。
慕颜,你对我越好,我越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洛浔心里想着,眼中有些怅然,想到这段时间,慕颜对自己的点点滴滴,她的真诚,她的温柔,似流水一般,一点一滴,灌满她的心。
她觉得自己的内心的情感,越来越不受控制了,这让她有些惊慌。
“阿浔……”床边的人轻声呢喃着,美目醒转,看到洛浔举在半空中的手,她愣了愣,抬手握住她的手。
脸就这般,贴了上去,她知道,洛浔想要触碰她的脸。
洛浔微愣,慕颜歪头浅笑看着自己,手中的触感细腻滑嫩,还带着一丝温热。
“殿下,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慕颜身子轻颤,洛浔昏迷了三日,她也用心头血浇灌了血莲三日,方才,才浇灌完,有些虚弱疲倦,就靠在洛浔身边睡着了。
没想到,让这人瞧出不对劲了。
“我没事。”摇了摇头,想要起身,却没想到扯到了伤处,这人还在眼前,她只能极力的忍着。
洛浔太聪明,还是先不要让她看出来,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让师姐,为她解毒。
洛浔见她突然皱眉,神色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刚想开口,慕颜已然走到了门口,唤了一声师姐。
不一会儿,洛清从门外走来,看到洛浔已然醒来,那一旁的血灵莲芝也开的正好,散发着噬魂的血红色。
让齐然她们下去,准备一会儿解毒的药水。
坐在床边为洛浔把脉:“血莲等不到第四日,你方醒,一会儿为你解毒,你可受得住?”
洛浔蹙眉,门口的慕颜靠在门旁,幽幽的看着她:“放心吧师父,我受得住。”
说完,洛清就将怀中的一颗药丸,递给了她。
洛浔看着那红色的药丸,她知道,这是止痛的,想要清除体内的毒素,就又会像十年前那次,师父为她除去蛊虫之时,那般剜骨之痛。
她深呼出一口气,将药丸吞下。
看着齐然和南宫晟将一个大浴桶,抗了进来,放在房中间,闵莞和纪兰若,将木桶中的熬制好,滚烫的药水,都倒入了桶中。
洛月将银针和一柱香整齐的摆放在桌案上,神色担忧的看着洛浔。
小的时候,洛浔解毒,那日洛月永远忘不掉,房中的洛浔,几乎是惨叫着,坚持到最后的。
洛清起身,将手放在药水中,感受到这药水的温度,难得的语气温和,对着洛浔说着:“有些烫,要忍忍。”
洛浔从床上下来,只穿着一身里衣,她双手趴在桶边,静静的看着那褐色的药水。
里面的药材之多,药味都充满了整个房间。
“怕的话,缓缓也可以。”看出来洛浔的紧张,洛清有些不忍。
她刚说完,洛浔就咬牙抬腿,只是自己的身子刚接触到这药水的时候,就好像万千的蚂蚁,开始钻入自己的身子里。
她轻哼一声,忍着将整个身子都没入到药水里,盘腿而坐,紧咬下唇。
洛清拿着血莲,将几片花瓣摘下,丢入药桶之中,那花瓣,很快就消融在药水之中,整个浴桶中的药水,都由褐色变成了暗红色。
而后只剩下血莲,递给洛浔:“吃了。”
她抖着手接过,如数吃了下去,那味道,就像是喝了满嘴的鲜血般。
慕颜在外扶着门框,内心复杂紧张。
“都出去吧”洛清说着,齐然她们才搀扶着慕颜出去,末了她让洛月关上了门:“小月,守门。”
洛月神色黯然,她自是知道,洛清说这话的意思,师父是怕,慕颜会忍受不了,会冲进去。
洛清将她的几个穴道点开,而后取出银针,很快的就刺入那几个穴道里。
洛浔只觉得全身上下的似有爬虫一般,正都朝着这几个穴道涌入,她抖着身子,咬牙,面部也因为疼痛而变得狰狞起来。
洛清将一株香点燃,放在桌上,她看着洛浔,目色悲伤,饮了一口桃花酒,运调周身内力,源源不断的朝着洛浔输去。
“浔儿,闭目调息,试着将毒往外逼出来。”
洛浔缓缓闭上双眼,也开始运功调息,只是她一运功,身上的疼痛感,似是撕裂着自己全身上下的筋脉。
似是要将自己的筋脉扯断,她再也忍不住,痛苦的惨叫声,从屋内传出。
“阿浔!”慕颜本能的身子上前,却被纪兰若和叶筱拉住。
洛月剑身一倾,拦在了门口:“殿下,不可。”
耳边全是洛浔的惨叫,慕颜的手指紧握成拳,陷入了掌中的皮肉里,她咬着下唇:“阿浔,阿浔她……”
“殿下,冷静。”纪兰若说道,可是她知道,慕颜怎么能冷静的下来。
洛浔的痛苦,她们从她的惨叫声中能感同身受,她们心中同样都是担忧不已,更何况将她视作,比性命还重的慕颜。
此刻慕颜紧攥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是她取了三天心头血的伤处,它此刻正也在撕痛着,随着她心脏的跳跃,一遍一遍撕扯着。
眼泪不断从眼中流出,她不是被自己疼哭,她是为洛浔心碎流泪。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让她遭遇这些?
慕颜泣不成声,跪在门前,洛月收了剑,闪身到一边,她知道,慕颜不会再闯进去了。
“殿下……”闵莞上前,想要拉起有些崩溃的慕颜,她从来没有见过,本是明媚的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