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呼啸而过,洛璃拢了拢身上的白狐斗篷,刺骨的风吹透了厚实的衣料,击打在单薄消瘦的肌肤之上,那深入骨髓的寒意袭来,叫人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要不……咱下去走会儿?”洛璃咬紧后槽牙,发出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破碎感,“都快把人冻成冰溜子啦!站在你这熙渊上面,我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
那研习御剑飞行的前辈,真的不考虑大冬天的修行之人那身皮肉抗不抗冻吗?
楚云忆哑然失笑道:“是我考虑不周。”
自从进入化神期,楚云忆的修为突飞猛进,身体筋骨重塑,可辟谷,不畏炎寒,经脉通畅,耳聪目明,更具识海初成,意志力较之前天悬地隔,如此一来,自是察觉不到寒风的凛冽,很容易叫人忽视掉,如今已是寒冬。
楚云忆收敛灵力,将御剑的速度降低,伸手揽过怀中瑟瑟发抖的人儿,双手悄然注入灵力,温暖着少年的身体。
洛璃一讶,推了推腰间的双臂说道:“你才刚好,这么分心浪费灵力真的好吗?”
“无妨,休息了两日,已无大碍。”将下巴抵到洛璃的肩膀上,楚云忆贪婪的汲取着洛璃身上甜软的气息,心满意足的喟叹道:“好香。”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都多余关心你。
洛璃暗咬着下唇,心里骂骂咧咧道。
“正经一点,好歹也跟这儿御剑呢,你要一个失误咱两今天就都交代到这里了。”
这么高的高度,这要摔下去,死相得多难看啊?
“生同衾,死同穴,璃儿不喜欢吗?”
“我喜欢你大爷!你这便宜占的,比人多活了好几年,这时候讲究个死同穴,谁要跟你埋一起了?死了我要自己住间大宅子,青山绿水三进三出的那种。”
“好,那我住你隔壁,日日守着你,不叫别人有丝毫可乘之机,即便你喜欢的是我伯父,我也不会让你们有见面的可能。”说着,楚云忆双臂收的更紧了些,占有欲极强的将人禁锢在怀中。
“谁管你大爷,你给我松开点,肋骨疼,我都快喘不过气了。”洛璃挣扎着扭动了下身子,不满的说道:“我死了,你可就要守寡了。”
自己这媳妇儿好是好,就是手劲儿不是一般的大,今后想要降服他,还真得勤加修行才是。
“不许胡说。”楚云忆闻言脸色微变,刚刚经历过冥界之事,楚云忆对于险些失去洛璃这事依旧心有余悸,听到死字便心生惶恐,那种绝望悲痛的感觉这几日如影随形的折磨着他,叫他险些失去理智,“今后不得拿生死开玩笑,我真的会生气。”
对于自己曾双脚踏过鬼门关毫不知情的洛璃有些莫名其妙。
这种事也就是随口说说,真要是他说谁死谁就能死,那这天下还有别人什么事?开个玩笑就把自己气成这样,脸耷拉的那么长,吓唬谁呢?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就是,看你这眉头皱的,皱纹都要长出来了。”抿了抿嘴巴,如猫儿撒娇般的蹭了蹭男人的下颚,赶忙转移话题道:“对于刚才我在那镇子里打听到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昆嵛山早年灵力萦绕,确实不像是会有妖雾存在的地方,不过……”
楚云忆顿了顿,踌躇了片刻。
“不过什么?”
“关于冥界之事,你还记得多少?”
“前面那些都还记得,晕过去之后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璃儿,有件事,我希望你能有些心里准备。”
“嗯?什么事?说吧我心宽着呢。”
“你‘昏迷’之后,我一时难以自制,几乎杀光了所有的阴兵冥差,致使冥界无人看守,恰逢那日冥界之门大开,亡魂逃离了冥界,我猜想,那昆嵛山妖雾,应当就是亡魂聚集导致的。”楚云忆无法继续隐瞒,捡着那日发生的事说了一些。
“我类个去!我就晕过去了一会,你整出这么大妖蛾子吗?”洛璃吃了一惊,回想起那阴兵以一当十的实力,实在想象不到楚云忆究竟如何才能做到以一人之力杀退了所有的阴兵,难怪弄得自己浑身是伤,身上没有一处好地儿。
“那要是这么算起来,我们闯了这么大的祸,怕是把那九天上的天条都给触犯了个遍,为何不见人来抓我们呢?”
“这正是我疑惑之处。”
楚云忆如实说道,依照当日那宋桥所言,枳染触犯天条使得百花在非花期之时绽放,便引来了天兵,自己杀光冥差,致使冥界人间大乱,为何至今毫无异常之处?
楚云忆不信他所行之事天界会不知晓,即便不知,那冥界至尊东岳大帝又是如何了得的人物,怎会轻易放过他?
难不成,这几日的平静,不过是更大风浪的开端?
“璃儿,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须牵涉其中,他日若有天兵前来,我要你马上逃,离得越远越好。”
“说什么傻话呢?”洛璃一手肘撞到楚云忆的胸口,恶狠狠的说道:“咱两都这关系了,是想撇就能撇的清吗?说起来那闯冥界还是我起的头,要罚自是算我一份,你要甩开我自己去顶了这惩罚,想都别想!”
“可……”
“没有可是,没有不许,没有不准,这事就这么决定了,敢不应当心我掘你坟墓,扰你几世安宁。”
那要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行。
楚云忆咀嚼着“几世安宁”这几个字眼,眼中满是笑意,若是当真能够纠缠几生几世,倒也未尝不可。
“……更何况,就你那身子骨……”洛璃撇了撇嘴,满是不屑的说道:“我若不帮你担一半的天罚,你也不行啊。”
“你觉得,我不行?”楚云忆面色阴沉,一字一句的问道。
洛璃没听出男人语气中危险的味道,歪着头认真回想到楚云忆雷劫之后昏迷了整整两日……
虽说咱没吃过猪肉,但总见识过猪上树吧?没听说过谁家历劫过后能人事不省整整两天的啊!
于是作死的下了句结论——
“嗯,你就是不行。”
男人纤弱的神经嘎嘣就断了。
楚云忆揪着洛璃颈后的软肉,满是威胁的说道:“我重新给你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
“疼疼疼,天上呢,别闹行不行?”洛璃忙缩着脖子求饶道。
“知道疼,就别总说让我生气的话。”男人毫不退让,笑得怪渗人的,“好好的,重说一遍,到底谁不行?”
“楚云忆!当我被你吓大的?再想一百次我也是这句话,你,不,行!”
“你!其实我早就醒了,只不过想多睡会儿哄你担心我而已。”
“哈!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里子面子都被你找补齐了,我是不是还应该夸你一句威武霸气天下第一?”
“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如何?”
“我定叫你悔不当初。”
“啥?”洛璃回过头,挑眉看着楚云忆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楚云忆平静如常,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日后需实施的详细计划。
“切,怕了你的跟你姓。”
“好,以我之姓,冠你之名,忆求之不得。”
“这话说反了吧,要姓也该你跟我姓,我才是夫君!”
二人一路说笑吵闹,待到达沉冤树林,已是半日后。
“不管来几次,这树林还是叫人浑身不自在。”洛璃搓了搓双臂上的鸡皮疙瘩,从熙渊上一跃而下。
楚云忆收起熙渊,上前握住洛璃的手,满含笑意的说道:“走吧,凡事有我在。”
“那便多谢夫人了!”洛璃侧首,露出如骄阳般灿烂的笑容,他手指挑起楚云忆的下巴,如花间浪子般语气轻浮的说道。
不管如何吵闹,都只是二人感情的增稠剂,面对洛璃时,楚云忆眼中盛满是宠溺与纵容,他深爱着洛璃,胜过这天底下的任何一个人,除非他身死魂消的那一天,否则,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在一起。
无论人鬼,皆无可能。
“你们回来了。”粗哑的声音自前方响起,宋桥坐在一棵张牙舞爪的树下,淡定的闭目养神。
“你是什么时候下来的?”洛璃一看这,马上不满的吼了一嗓子,吐沫星子险些喷到宋桥的鬼面上。
“好几天了,很奇怪吗?”宋桥收势,将团团鬼气聚集,然后凝结在体内,修复了之前被楚云忆打出的伤痕,顺便,下意识的揉了揉后腰——
就……摔下来的时候,反正是挺疼的,
楚云忆临行时灵力化成的绳索捆缚住厉鬼,将厉鬼倒吊在树上一直没有松绑,只是不知后面发生了何事,那灵力猛然间减弱,最终化成一丝气息微弱的灵流,被宋桥一挣便挣脱开了。
宋桥一度以为二人遭遇了不测,借助渠道打听了冥界可有异常之事发生,寻了两天还真有些叫人震惊的消息,那二人命是真的大,不仅如此,还……
“几日不见,你居然突破了?”宋桥看着楚云忆,讶异的说道。
之前这男人元婴期已是不敌,这才过去几天啊,居然晋升化神期,难怪这沉冤林中除了他,那些道行浅的精灵鬼怪全都逃了出去。
“与你何干?你终是要魂飞魄散的。”楚云忆冷漠的说道。
宋桥苦笑一声,当日他伤了旁边那小家伙,想是这男人记仇的很,自然不会放过他。
“你们此去冥界,当真是青史留名了。”宋桥挑眉打量着二人说道。
“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少装神弄鬼的。”洛璃抱着手臂,下巴微微扬起,俯视着宋桥说道。
“我本就是鬼,何须装?”宋桥嗤笑一声,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不会还不知道吧?”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了。”
宋桥笑了笑,赤红的目中全是玩味,“你们此去冥界闹了个天翻地覆,放出那么多亡魂,扰得人间大乱,触犯了天道,本应魂飞魄散,谁知那刚刚神格归位的东岳大帝却顶下了你们的罪,独自把天罚揽了过去,替你们受了五百道雷刑,在无妄崖面壁千年。”
五百?
楚云忆才挨了六十四下就差点劈成焦炭了,那五百道下去,纵使是仙神,也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东岳大帝乃上古仙神,与天地同寿,你以为是你们这凡人之躯吗?”宋桥翻了个白眼,“若是你们两个,这五百道雷刑下去,只怕是真的要灰飞烟灭了。”
“好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当做是交易的利息了,现在该你们告诉我,枳染她,到底是怎么说的……”
洛璃与楚云忆对视一眼,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说道:“她说……”
不怨你,可是,也不会再爱了。
“是吗?”宋桥喃喃自语,颓废地靠在身后的树上。
抬首仰望,上面是看不见光影的树网。
目中,留下了一滴,独属于恶魔的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