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粲无端地醒来。
浓稠如墨的黑色包裹着他,黏腻粘住每一寸肌肤,将千粲的五感尽数封印。千粲看不见,听不到,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感知不到。
无知无觉中,一股暖意忽自的在心脏间漾开。
可当它顺着血脉流向四肢时,却化作刺骨寒流。恰似初春时节,和煦的阳光融化开山顶积雪,流淌下来的是刺骨的雪水。
这股冷意激得千粲浑身一颤,知觉骤然恢复。也是在这时,他惊觉自己正侧身蜷缩着,躺在一方石台上。
这是哪里?小三呢?
千粲想撑起身,可四肢肌肉冷硬,他已然无所调配,寒意彻骨,愈发地冷。
蓦然,一双手伸了过来,揽住千粲的肩膀,把他扶了起来,十分用劲的,将他带入怀中。
这怀抱真如雪中送炭般,来人似火炉,滚烫的体温驱散着渗入骨髓的寒意,唯心口的积雪仍顽固不化。
千粲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冷,化开四肢的彻骨寒后,倒也不觉得难受,竟有些畅快之意。
千粲以为还在外边,下意识问:“三哥,此处是何地?”
拥着他的人不答。
千粲自怀抱中抬头,眨了眨眼,去瞧唐三此刻模样。
他不像唐三有紫极魔瞳的本事,能在黑夜中如白昼般视物,又受武魂所限,根本是什么也看不见。
本以为唐三会习惯地支起火光,可等了许久,还是一片黑暗。于是,千粲伸手要去摸唐三的脸庞,却不料唐三避开,使得他抓住了一团空气。
“三哥,”千粲笑,“你躲什么?”
唐三不说话,只是搂他更紧,要将他压进骨血中般。
随着体内寒意的化开,千粲忽然在怀抱中闻到了太阳的味道----那种灼热、焚烧一切的气息。
千粲微微愣住,这味道陌生又熟悉。
过去十四年,有许多人或魂兽抱过他。而这个怀抱想将他揉入骨血,又炽热柔软,与他记忆中任何人的拥抱都不相同。
【娘亲,是谁呀?娘亲有印象么?】
青颖不答。
【娘亲?】千粲又唤了声。
青颖依然沉默。
千粲心慌起来。
“……娘亲?”
千粲听见自己一遍遍的呼唤。可无论是神海还是黑暗中,回答他的只有死寂。
青颖始终没有应答。
忽有霞光破晓,四周的黑暗寸寸褪去。
当第一缕阳光落在身上时,千粲终于看清——石台上哪有别人的踪迹。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蜷缩着身体,侧身躺在冰冷的石台上。
……
《玄天宝录》有载,冰火两仪眼可销万物,在冰火两仪眼的泉水之内,所有剧毒全部无效,没有任何毒素能够在这极限的泉水中留存。
进入冰火两仪眼的唯一办法,就是同时服下“烈火杏娇疏”与“八角玄冰草”两种剧毒仙品。这两种药草因秉承冰火两仪眼两种极端泉水气息而生,只有它们才能克制两种泉水的恐怖威力。
服下这两种剧毒仙品后,可进入冰火两仪眼中锻体,只要撑过了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痛楚,此后便可冰火不侵,百毒辟易!
眼下,冰火两仪眼的泉底,唐三正进行第二步──冰火锻体。
锻体后,唐三便可冰火不侵,百毒辟易,随意进出冰火两仪眼。唐三有此能后,两人魂力可相通,虽不足让千粲也具有此能,却足以让唐三以玄天功为媒介,在冰火两仪眼中护住千粲,使之不受冰火两仪眼之害,独享其利。于此,单消去千粲体内的碧鳞皇毒。
时光如水,从夜晚到清晨,不过是月落日升的轮转。
当第一缕晨光漫过山谷,两色温泉平静的水面骤然翻涌。
泉水激荡间,一个身影自深处浮出。
少年破水而出,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他修长的身躯完□□露在晨光中,一米八多的身形已具青年轮廓——肩宽腰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薄而有力的肌理下,蕴藏着惊人的爆发力。他的面容尚显青涩,但眉宇间的坚毅却如刀刻般分明。
这个夜晚,为了更快从冰火两仪眼中走出,唐三始终让自己保持清醒,以意志寸寸尝过了冰火交替的极致痛楚。出来后,他无暇调息,三步作一步奔向千粲。
青绿色的长发如瀑散开,更衬得千粲肌肤苍白似雪。千粲仍没有醒来。他蜷缩在丝绸被褥上,像只畏寒的幼兽,纤长的双臂环抱着屈起的双膝,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唐三心如针扎,指尖触到他脸颊的瞬间,刺骨的寒意直透心底——千粲的状态,比之前更差了。
玄天功探入千粲体内,五脏六腑中,处处有毒素和冰灵气弥漫,两者纠缠不息,火灵气不知所踪。眼下无从思索火灵气的去处,那股吊着千粲心脉的莫名力量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灭。
唐三横抱起千粲,转身奔向冰火两仪眼,自乳白与赤红两色泉水的交界之处纵身跃下。
冰火两仪眼内的泉水随着两人跳入而翻腾了一下,时间不长,泉水涌动之间,二人已经悄然沉没其中。水面重新恢复了平静,乳白与赤红仍旧是那样的泾渭分明。水汽依旧在空中弥漫着,所有的一切都回归于寂静之中。
唐三的玄天功在经脉中飞速流转,源源不断地渡入千粲体内,护着他,使其独享冰火两仪眼之利:弥漫在他五脏六腑间的碧鳞皇毒,在进入冰火两仪眼的一瞬间,全部消融。
冰火两仪眼消融万物。一同消融的,还有千粲身上的全部衣裳。包括他一直佩戴在胸前的,那一颗早已裂开的琥珀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