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祥宫的小窗被微风撩开一个缝隙，丝丝缕缕的暑气，惊扰了榻上小憩的姜梓萱。姜梓萱睁开眼，望着眼前雕花镂空的床顶，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坐起身来，掀掉身上的薄被子，坐在软榻上，捏起一杯沁凉的茶水，心却是热的。自从玄烨告诉她会派人把罗依依接回来后，她便一直惴惴不安。
"娘娘，用膳的时辰到了。"月灵手拿银筷，轻声提醒道。
姜梓萱摆了摆手，"放着吧，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她的心思全在罗依依身上。那个自己曾经救下的女孩，都已经一周了，仍然杳无音讯。
"月灵，你说依依会不会出什么事？"姜梓萱站在雕花窗前，望着远处的甬道出神。
"娘娘放心，罗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月灵安慰道，"再说皇上已经派人去寻找了。"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姜梓萱心头一紧，还未转身，就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萱儿！"
是玄烨。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姜梓萱急忙转身，就见玄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张俊脸阴沉得可怕。她连忙扶着肚子迎上前去，"皇上怎么来了？可是有依依的消息？"
玄烨一把拉住她的手，眉头紧锁，"朕刚收到陕西那边的密报，简直岂有此理！"
姜梓萱心里咯噔一下，"到底怎么了？"
"你还记得杜朝吗？那个已经被杀的人。"玄烨牵着她在软榻上坐下。
姜梓萱点头，"当然记得。"
"此人不仅没死，还竟敢冒充朕的身份，在陕西各地招摇撞骗！"玄烨越说越气，"最可恨的是，那些地方官员，竟无一人识破此贼！"
姜梓萱一惊，"此事可与依依有关？"
"正是因查找罗依依的下落，才发现了此事。"玄烨握紧她的手，"朕已下旨，将涉事的十几个陕西知府、县令全部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姜梓萱心头一紧，接着追问，"那依依呢？"
玄烨沉默一下，"这…"
姜梓萱沉思片刻，"皇上，会不会是因为依依发现了什么，才会失去音讯的？"
玄烨眼神一凛，"说得有理。朕已派可靠的人秘密前往陕西，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皇上......"姜梓萱欲言又止。
玄烨看着她担忧的样子，神色稍缓，"不必忧心，朕答应你，一定会找到罗依依。"
姜梓萱点点头，却仍是放心不下。她太了解罗依依了，那个柔弱的依依，若非遇到什么大事，不会突然失去音讯。
夜色渐深，玄烨因政务繁忙不得不离开。临走前，他再三叮嘱姜梓萱要好好用膳，莫要为此事过分忧虑。
待玄烨离开后，姜梓萱走到书案前，根据自己已知的事情，在宣纸上画起了关系图。
"月灵，你说依依为何失踪？"姜梓萱若有所思地问道。
月灵斟酌着回答："应该是掌握了什么关于杜朝的秘密。"
"对！"姜梓萱猛地站起身，"依依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否则杜朝不会下这么大的狠心。"
月灵见自家主子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问："娘娘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姜梓萱摇摇头，"只是隐约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关于那个杜朝我们知之甚少，假冒皇上招摇撞骗，当地官员却无一人识破，这本身就很蹊跷。"
"娘娘的意思是......"
姜梓萱咬着唇，"我总觉得，这事恐怕不只是简单的招摇撞骗那么简单。"
月灵若有所思的回道，"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我们现在知道，这个杜朝是个擅长易容的人。"
夜渐深，启祥宫内烛火摇曳。姜梓萱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种种细节。
就在她将要入睡时，忽然想起一件事：金慧敏曾写信说，陕西到处都有失踪案件发生。
"难道......"姜梓萱猛地坐起身，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成型。
她立刻唤来月灵，"你去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关于顺安堂的消息。"
月灵当即点头离开，往外去寻找可靠的人去办事。此时天光未明，陕西顺安堂内，一只茶杯被抛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混蛋，好不容易捉到的人，却让那个金慧敏给毁了。"
杜朝正坐在堂内的乌木椅上，右手轻轻地摩挲着怀中那只通体漆黑的波斯猫。猫儿慵懒地眯着眼，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掌柜的，平西王府上的周大人他们来了。"
伙计小六的声音突兀地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杜朝微微抬眼，左手依旧保持着捋猫的姿势，只是那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顿。
"让他们等等。"
杜朝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小六躬身退了出去，转身时余光瞥见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良久，杜朝才缓缓起身，将怀中的波斯猫轻轻放在一旁的软垫上。他走到铜镜前，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袭藏青色锦袍，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如冠玉，唇角微扬，活脱脱一个风雅富商的模样。
可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双眼深处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
"啧，这张脸，今日怕是不太合适。"杜朝轻声自语。
他转身走向内室，推开了一扇暗门。门后是一间不过三丈见方的密室，四壁皆是漆木所制的柜子，每个柜子上都贴着一张写有数字的黄纸。
杜朝信手拉开"十三"号柜子，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匣中陈列着各色脂粉、胭脂、假发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器具。他熟练地取出几样，对着铜镜开始摆弄起来。
不到片刻，镜中人的容貌已有了细微的变化。眉眼间多了几分沧桑，嘴角略显下垂，整个人看上去比方才苍老了近十岁。
"这样的面相，才适合见吴三桂的狗腿子。"
收起工具，杜朝轻轻抚了抚衣袖，这才踱步走向大堂。
堂中已候着两个人，一个身材魁梧，腰佩单刀，站姿挺拔，显然是习武之人；另一个则面色阴鸷，身着褐色棉袍，正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二位久等了。"杜朝拱手一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杜掌柜，您这是故意晾着我们？"阴鸷男子冷声道，"平西王爷可是等着我们复命呢。"
"您说笑了，"杜朝不慌不忙地入座，"适才正在处理一些要事，让二位久候，实在抱歉。"
"要事？"周管事冷笑一声，"可有上月跑掉的那三十几个男女重要？"
杜朝的面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这事说来惭愧，那天夜里实在是意外，手下人也是办事不利..."
"惭愧？"周管事猛地拍案而起，"杜掌柜，您可知那批人是要送去云南修造兵器楼阁的？如今工期延误，您就只说个惭愧？"
杜朝垂眸不语，任由对方发泄。
良久，周管事的气势才稍稍平复，他冷冷道："杜掌柜，王爷念在你是旧主子的后代，也看在你劳心劳力满脸憔悴。这次就不追究了。不过..."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下月初，王爷要的五十个壮丁必须备齐，否则，反清复明的事儿，王爷就爱莫能助了。"
"周管事放心，"杜朝抬起头，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这次必不会让王爷失望。"
待送走了吴府的人，杜朝的笑容瞬间收敛。他重新坐回大椅，波斯猫立刻跳上他的膝头。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猫儿的背脊，眼中闪过阵阵寒芒。
"掌柜的..."小六犹豫着开口。
"说。"
"属下倒是有个主意，"小六压低声音，"咱们不是和府县衙门都有些交情么？不如让他们以官府名义征召一些年轻人出城送货，到时候咱们半路..."
"蠢货！"杜朝厉声打断，"你当现在还是从前？朝廷新近罢免了多少府县官员，那些人现在人人自危，谁还敢和我们合作？"
小六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忽然，杜朝的手顿住了。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掌柜的想到什么了？"
"延川县新上任的张知县，听说最近在收集字画，"杜朝的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前几日我倒得了一幅传说是王羲之的真迹..."
"掌柜英明！"小六立刻会意，"要不要属下现在就去张知县那？"
杜朝摆了摆手："不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务必要做得天衣无缝。"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晨光已大亮，街上传来阵阵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