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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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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候在殿外的孙公公远远瞧见个人影影影绰绰走过来,身形挺拔,步伐稳健。

孙公公眯起眼仔细瞧,想了半天也没能将这道身影和朝中大臣对号入座。若说像的话,和温大人像一些。但是比温大人高。

殿门开着,殿内烛光毫无阻拦地投在地上,形成一片亮区。一截红色衣摆荡了进来。

孙公公终于瞧见了来人的容貌。剑眉星目,气势凌人。能畅通无阻入宫必是重臣,但此人他确实没什么印象。

孙公公不禁面露迟疑:“大人是?”

“西南王萧彻。进去告诉皇上,本王会守在殿外,直至温大人回来。”萧彻冷漠的语气中没有丝毫对皇权的敬畏,只有“温大人”透着些许柔和。

孙公公顾不上惊诧,忙不迭转身进了殿内。

不多时,小太监搬出把椅子,颤巍巍道:“王……王爷请坐。”

萧彻撩开衣摆利落坐下。

孙公公双手托着一柄长剑走到萧彻跟前,毕恭毕敬道:“皇上说此剑名为定乾坤。今日赠予王爷,愿王爷踏凌霄,定乾坤。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萧彻睨了一眼,抬手拿过来。交错有致的云纹包裹住整个剑鞘,古朴肃穆。长剑出鞘,剑身细长刚劲,薄如蝉翼。

见萧彻收了剑,孙公公心里松了口气:“王爷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奴才。”

“他去北疆所为何事?”萧彻冷沉的声音沁在无边夜色里,听不出喜怒。

孙公公几乎没有停顿的答道:“去传旨。具体情况奴才也不知晓,当时皇上屏退左右,只留下了温大人。”

“只有他自己?”

“还有一支御林军跟随。”

孙公公边说边撩起眼皮偷瞄萧彻的反应。见他深吸一口气,像在克制什么,冷冷吐出两个字:“下去。”

孙公公麻溜走了。

纸包不住火,加之宫里数不清的眼线,纵然极力隐瞒,燕文帝性命垂危的消息还是走漏了。第一个坐不住的自然是李远,天一亮就火烧屁股似的进了宫。

看到坐在殿前的萧彻,李远心里不由一沉。御前佩剑,除非皇上特许,否则等同谋逆。萧彻如此堂而皇之,看来已经做了选择。

李远无视掉萧彻,对殿门口当值的小太监道:“你进去通报,就说本王来了。”

听到声音的孙公公从里面出来,恭敬道:“奴才给王爷请安。”

见到孙公公,李远态度和缓不少:“本王听闻皇兄病重,夜不能寐,特来探望。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孙公公端着一张不得罪人的笑脸,八风不动道:“劳王爷挂心,皇上刚喝完参汤,现下已经睡了。不如王爷先回去,若有情况,奴才一定差人禀告王爷。”

李远眯了眯眼:“皇兄这是连本王都要防吗?”

孙公公继续笑盈盈道:“哪里的话。皇上与王爷乃是手足,又一起由静太妃抚养,自是感情深厚。”

孙公公全名孙河,十二岁净身入宫,从皇上还是皇子时便在身边服侍。风风雨雨几十载,别的本事没有,就嘴皮子还算过得去。

果然,听到“静太妃”三个字,李远有一瞬失神。然而幼时的那点情谊犹如滴水掷于烈火,丝毫扑不灭李远对于皇权的渴望,转瞬便蒸发殆尽,再寻不到半点痕迹。

李远神色犹如寒冰,冰冷坚定:“若本王执意要进去呢。”

随着一声利落的破空音,定乾坤出鞘,锋利冰冷的剑刃横在李远身前,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萧彻执剑玉立,红衣淬着初旭:“无召擅入者,死。”

头一回被人用剑威胁的李远脸色铁青地偏头看向萧彻,咬牙切齿:“你敢?!”

萧彻语气放肆:“有何不敢?”

孙公公也不再客气,敛下神色道:“皇上有令,任何人无召不得面圣,若有违抗按谋逆处理。这把剑也是皇上赐给西南王的。王爷还是请回吧。”

李远后退一步,走到萧彻跟前,压低声音:“你当真觉得乳臭未干的太子能摆弄得了如今的朝堂?良禽择木而栖,西南王最好还是仔细考虑清楚。”

萧彻半垂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聒噪。”

李远气得咬了咬牙,拂袖离开。

萧彻坐回椅子上,抬手抚上胸口。怀里揣着温言川留的信。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留信。

谁当皇上萧彻并不在乎。他只是选择了他的选择。

-

三天两夜后,温言川一行人终于抵达北疆军营。

远远望去,木栅栏绵延数里,栅栏内营帐林立,军旗飘扬,瞭望塔高耸。巡逻士兵穿梭于营帐之间。一副井井有条之相,半点看不出要举兵的样子。

到了军营门口,温言川翻身下马,对守营士兵出示了腰牌:“在下温言川,有要事求见卫将军。”

士兵检查完腰牌,而后上下打量了一遍温言川:“等着,我去通报。”

温言川颔首:“有劳。”

大约过了一刻钟,士兵去而复返:“跟我来。”

一行人被安置到了营帐。温言川独自一个帐子,外面有两名士兵把守。在帐子里待了一个时辰,温言川有些坐不住了。走到帐口掀开帘子,探出脑袋:“那个……”

把守士兵:“军营重地不许随意走动,回去待着。”

“那个”失败的温言川只能缩回脑袋。

卫征明这是摆明了不见他。京中情况紧急,他不能这样干等下去。温言川再次探出脑袋,先发制人:“我想如厕。”

温言川借着如厕之由出了帐子,不动声色观察周遭环境。

一军主帅的营帐自是不同于普通营帐,一眼便能认出。只是未免太远了些。想偷溜过去绝无可能。唯一的希望就这么破灭了。

温言川视线一转,忽然瞧见一片绿油油的白菜地,不禁惊讶道:“营中还种菜吗?”

前面带路的士兵答道:“现在无战事,军中都是自给自足,这样能省下不少开支。翻过南边的土坡,还有我们开垦的土地,掘的水井。”

“各位将士一心为民,实在令人敬佩。”温言川真诚道。

士兵语气坚定:“我的家乡距此处不足百里,若我不守,他日北羌铁蹄染指国土,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的家人。”

士兵将温言川带到了他刚刚看见的那片白菜地:“茅房太远,你就在此处解决,当施肥了。”

温言川眨了眨眼,干巴巴道:“好。”

瞧见士兵走远了,温言川背过身,双手放在身前做出如厕的样子,低头和地里的白菜面面相觑。别说,长得还挺好,水水灵灵的。

就这么站了一会,温言川走到士兵跟前:“好了。”

士兵带他往营帐走。

温言川继续同士兵闲聊:“在下久仰卫将军大名,今日借由公事终于能一睹真容了。”

此话并非假意奉承。卫征明驻守北疆多年,北羌秋毫无犯,凡大燕百姓皆受恩于他。温言川打心底敬佩,也是真想见一见这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卫将军风采军中无二,你能见到是该觉得荣幸。”士兵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足见卫征明在军中声望之高。

这样的人想反,简直易如反掌。

回到营帐,温言川只能继续等。这是卫征明的地盘,主动权在他手上。

温言川在营帐里百无聊赖地泡了一天蘑菇,不抱希望正准备歇下时,帐帘从外面打开,白日里带他去如厕的士兵道:“将军让我带你过去。”

夜晚的军营比白日更加肃杀寂静,夜风卷起些许寒意。温言川跟在士兵身后往主账走,越走心跳得越快。等到了近前反倒出奇平静下来。

帐帘掀开,温言川躬身走进去,终于看到了人人敬仰的卫将军。五官周正,双眸深邃锐利。是塞北风沙中磨砺出的铁骨铮铮的汉子,是大燕最硬的脊梁。

此刻正眼含杀意地看着温言川:“朝廷当真是无人了,竟派你这么个文官千里迢迢过来送死。”

温言川挺直身体,不慌不忙道:“我是大燕百姓,绝不会死在大燕将士的兵刃之下。”

卫征明冷哼一声:“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温言川没应声,摘下锦盒,拿出里面的诏书双手奉上:“此诏书请将军亲自过目。”

明黄色的诏书刺痛了卫征明的眼睛,一拳砸在桌子上,暴怒道:“他李昌算什么东西?!也配要求我?!畜生!畜生!!”

温言川捧着诏书半跪在地上:“这是皇上亲笔所书的罪己诏。请将军看在大燕百姓的份上,不要血染山河。”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卫征明目眦尽裂,用尽全部力气怒吼,“死了知道是什么意思吗?!罪己诏能换回他的命吗?!能吗?!告诉我能吗?!!”

积压在心口的情绪撕碎身体喷涌而出。发泄过后,卫征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低声喃喃道:“死在了我的怀里……浑身都是血。他没想当皇帝,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

流血不流泪的将军眼角泛着泪花,仿佛苍老了很多。眼里是无尽的思念。

这一瞬间,温言川忽然明白了“同塌而眠”的真正含义。

相爱之人才会同塌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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