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窗外还在下雪。
经过一夜的孜孜不倦,现在每处都银装素裹。
崔季行醒的时候,林鹤清还在他的怀里,正睁着眼看他。
“醒这么早?不睡了吗?”
林鹤清闭上眼睛,头往他身边歪了一点,恹恹地回答:“想睡,但是外面下雪好吵。”
崔季行立刻就读出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这场分别并不是单方面的,而是两个人一起经历的。
对于崔季行来说,他失去林鹤清是从雷劫降临那一刻开始的,而对于林鹤清来说,他失去崔季行是从魔种生根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所以,没有安全感的,何止是他一个人。
林鹤清对他的爱不是在口头上,而是藏在了这些细枝末节之中。
明明是想睁眼确认他的存在,却偏偏要找一个借口。
他默默地把人抱紧,轻轻拍他后背,哄他,“睡吧,我给你盯着。”
把人哄睡着之后,他才轻轻打开结界,给让玖攸递了个消息,又关上了。
即便环境很安静,他也做的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林鹤清。
背上的拍打一直都在,没有停下。
轻轻的哄着,小心翼翼地看着。
寸步不离,一动不动。
等林鹤清再次睡醒了的时候,他的手已经酸的有些抬不起来了。
林鹤清睁眼就看到他,语气有些轻,又有些不易察觉的开心,“我睡多久了?”
崔季行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不知道。”
人都看不够,哪有功夫去注意时间。
林鹤清哼笑了一下,揽住他的腰,凑近询问:“好看吗?”
似曾相识的对话。
崔季行不回答,但是出其不意地揽住他的后颈,就势亲了上去。
也算是总结经验了,没有重蹈覆辙。
两个人又在床上缠绵了好一会儿,气氛升温,险些又要失控。
崔季行克制地移开,眷念地亲亲他的眼睛,不再继续。
但放在腰上的手却忘了收回,细细地摩挲,隔着里衣跃跃欲试地揉捏,磨蹭。
林鹤清笑着又朝他靠近了一点,中间刚移开的位置又被填满。
两个人气息融会贯通,密不可分地交织在一起,暧昧又旖旎。
崔季行抵抗不住诱惑,食髓知味地重新覆上去,却不防林鹤清又故技重施地躲开,又一次亲到侧脸。
刚刚还沾沾自喜的人,这么快就在阴沟里翻了船。
崔季行认命地靠着他的肩窝,慢慢磨蹭,磨着磨着,像是找到新乐趣一样,细碎地沿着他的肩颈亲了起来。
压抑的呻.吟声响起时,两个人已经从平躺变成了交叠。
根本控制不住失控的趋势。
小别胜新婚,太缠绵了。
昨晚才穿好的里衣,又被重新解开,借着之前的余韵,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斑驳的痕迹上又添了新妆,克制不住的气.喘,渐渐变得有了节奏,暧昧的呻.吟.此起彼伏。
只有木床还算矜持,无论经历怎样的风吹雨打,它自岿然不动。
……
最后,等崔季行给他重新擦洗完,林鹤清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这才清醒了几个时辰。
崔季行看着他笑了一会,还是有些狠心地把他抱起来,拦住他的睡意,“先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林鹤清不搭理他,连眼皮都不动。
“现在不吃,一会儿肯定会饿醒的。”
还是不搭理。
“我在你睡的时候煮的,现在应该还热着,很快就好了。”
林鹤清这才睁开眼睛。
崔季行把人哄起来,又给他穿好衣服。
这才抱着走到桌边。
粥是昨晚放在锅中的,刚刚他手不能动,就随手捏个诀,布个火,随它去煮。
现在刚好用上。
等林鹤清困倦地喝完粥,才发现上当了。
崔季行根本没打算让他回去睡觉。
才放下碗,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他出门。
美名其曰去看看让玖攸一个人在干嘛。
虽然没有让他走一步,但是他还是觉得累。
但崔季行认错的态度很端正,还有理有据,“都是我的错,但你现在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睡不好。”
“去敲门。”声音颇为平静且冷淡,看不出来听进去没有。
到了屋中才发现,人去楼空了。
让玖攸给他们留了信,在信中告知她去修真界历练了,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估计是去找桓晋了。”崔季行一针见血地总结。
林鹤清看着那三言两语,愣了一会神,随后才搭理他的话,“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崔季行觉得他现在已经能读懂林鹤清的想法了,看着他的神色,他收起了不正经,认真地给出回答,“如果你想去苍梧看看,那我们就去。”
苍梧山有宋玉的陵,那是让林鹤清愧疚的地方。
那个时候他用魂救了崔季行,已经很虚弱了,没有办法再为宋玉续命。
可亲手结束恩师性命的事情,依然存在,即便事出有因,他也仍旧心生愧疚。
更何况还有宋玉与崔季行情同父子的情分。
崔季行从怀中拿出那枚玉镯,给他套上,把人揽到怀里,细心安慰,“师父把传家宝给你,就是同意了我们。那一刻他让你动手,是因为你刚好是那个合适的人。这两件事之间并不冲突,他不会希望你因此而心生芥蒂,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亏欠。”
“师父从前曾告诉我,人活一世,想要活得随心,就不能挟恩图报,也不能忘恩负义。所以他去的时候,应该是满意的,满意他这一生活得随心随性,满意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因为入魔,而抱憾终身。”
“所以,他对你的好,不要成为束缚你的枷锁,好不好?”
崔季行的耐心,在林鹤清身上,从来都是有回应的。
“我们去苍梧山吧。”
“好,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重新沿着山门走上去的时候,崔季行特意走到苍梧山的那块石碑旁逗留了一会。
“在看什么?”林鹤清被他牵着手,自然也是同他一起。
崔季行朝那个干干净净的“口”抬抬下巴,颇为骄傲,“在看我当时干的好事。”转头看着林鹤清的目光是那样纯粹又干净,“我那个时候一定想不到,当时开不了口的真心话,在很多年以后,会心甘情愿地告诉一个人,而那个人如今也成为了我的。”
那个人包容了他年少的懦弱与害怕,也开解了孩童时期的心结。
更重要的是,还给了他独一无二的偏爱。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宋玉的墓前,偶遇了正要离去的任秋。
也许是真的有这个缘分,这一次他们,终于了解到了相隔甚远的一段旧事、一段旧情——
任秋与宋玉皆是自小便拜入师门,又恰好是同一个师父,所以担得起一句自幼相识。
两小无猜的同门师兄弟,又年岁相仿,自然常常玩在一起。
一起练剑、一起习武、一起同吃同住。
师兄每次下山都会记得给师弟带东西,师弟会在山上悄悄做好桂花糕等师兄回来。
随着年岁增长,两个人渐渐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一个会借玩笑的口吻暗中试探心意,另一个看出了试探会假装恼羞成怒地给出答案。
青涩的感情,暧昧朦胧。
但故事却偏偏就此戛然而止。
两个人的心思尚未挑明就被最不能知道的人先一步发现了。
这个人,既是他们的师父也是苍梧山的掌门,严慈。
时逢九门弟子比武,严慈依照惯例派宋玉带弟子下山参加。
以身体有恙为由留下了任秋。
这就是他们命运的节点。
严慈看着任秋给他端来的茶,没有抬头,却轻飘飘地抛出一个问题,“你觉得婉儿怎么样?”
严婉儿,苍梧山的大小姐,他们的小师妹,也是严慈的女儿。
任秋心中千回百转,没有着急回答。
严慈像是随口一问,没什么意义,随后又不紧不慢地抛出第二句话,“婉儿她很喜欢你。”
任秋的思绪变得一片空白,像是突然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严慈看他发愣,笑了一下,“怎么了?乐懵了?”
轻呷一口茶汤,他还无奈地摇摇头,有些感慨,“真是女大不中留了,她难得有这份心思,我当爹的也不能阻拦;刚好等你师兄夺得第一回来,我打算传位给他,要不你们的婚事也一起办了吧,双喜临门,苍梧山有得热闹了。”
三言两语,悄无声息地定下了三个人的命运。
任秋当即下跪,想要开口。
可是严慈的下一句话紧接着就来了,实打实地把他的话拦在了腹中,他说:“宋玉天资卓越,是苍梧山这一辈最优秀的弟子,师门交给他,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不知道他个人品行方面,有没有什么不入流的习性,你们向来交好,你可知道?”
如今的世道,所有行事无一不奉行天道无情的准则,男女情爱尚且含蓄遮掩,又怎会允许两个男子之间产生瓜葛。
严慈的暗中敲打,任秋不会听不明白。
他在逼他做出选择。
宋玉的前程和两个人的私情,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到了他的手上。
这场对话,结束的很快。快到宋玉满心欢喜地带着第一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任秋的桂花糕,而是他即将成亲的消息。
而他只来得及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穿上喜服,娶了别人。
那是他永远无法给到他的。
于是,兵不血刃的一纸婚约轻轻落下,彻底断送了他们之间的可能。
任秋至今不知宋玉夺取九门第一的用意;
宋玉至死也不知道任秋那一日面临的抉择。
同样是两情相悦,他们却是真正意义上的求而不得。
冬日的苍梧罕见地刮起了凛冽的寒风,一阵一阵地拂过任秋的身前,企图给他拭去眼中的红潮。
墓碑之前烛火摇曳,烛泪滴滴落下,也像是一个人无力的惋惜。
崔季行也罕见的有些无言,心中叹息不止,面上却不敢表露,唯一出格的就是牢牢握住身边人的手,不敢松开。
林鹤清回望着他,轻笑了一下,才转头望向任秋的背影,点出了一个被任秋略去的秘密。
“话已至此,师叔何不告诉师父,那一纸和离书的存在呢?”
因为足够喜欢一个人,太了解这种感受,又怎么忍心去辜负其他人的真心呢?
成亲之前,他便跟严婉儿有过交谈,他满心的喜欢,第一次开口,却是宋玉再也没有身份听的时候,何其讽刺。
好在严婉儿对他的心,并不执着,成亲只是让父亲安心的权宜之计。
新婚之夜,任秋生平唯一一次醉酒,悄然写下一纸和离。
三年后,严慈去世,二人顺理成章发生“情变”,彻底和离。
七年前,严婉儿因病去世。
此后,任秋与宋玉才再次恢复同门情意,可是彼此之间情深缘浅,不复从前。
……
祭拜完宋玉,离开苍梧山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崔季行也没了活跃气氛的心思,看着林鹤清问了一个问题,“你当时看见失忆的我,选择隐瞒一切,也是因为跟师叔选了一样的选择,对不对?”
都是选择了他们的前程。
林鹤清停下脚步,格外依恋地钻到他的怀抱中,不回答。
两个人就这样抱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你这次为什么没有失忆吗?”
“为什么?”
“因为你爱我,即便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你还是爱上我了,所以,你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在所有跟焕光救人相关的传闻中,几乎没有人能两次被焕光续命。
但凡事总有例外。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传闻里面,曾经提到过类似的例子,那也是一对焕光和修士。焕光长久的寿命,注定不可能跟任何人长相厮守,可是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