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安镇是坐落在苍梧山脚下的一座小镇,百姓受苍梧庇护,确实名副其实的落地为安。
时至正午,崔季行打算带着师兄弟们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师门复命。
眼见天色还早,安顿好住宿,他就让大家出去走动,明日回山,还不知道下一次下山会是什么时候。
得到准许,师兄弟们大多都没影了,只剩下林鹤清、苏绍、宿风苏还在原地。
“难得下山一次,不去看看?”崔季行大致留意了一下其他师兄弟的去向,才走到他们身边。
苏绍有身为二师兄的自觉,便主动把话题接过去,“总该等到大师兄才是,人多热闹些。”
宿风苏也罕见的赞同,“大师兄同我们一起,更有意思些。”
他们都这样说,崔季行就把视线落到还没有说话的林鹤清身上,想听听他怎么讲。
林鹤清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只能小幅度地叹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收回想迈出去的脚,看着他点了点头,算是附和。
于是,四个人就这样一起踏上闲逛的征途。
走出门的时候,崔季行不知道又去了那里,不见踪影,林鹤清就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被迎面而来的他盖了一顶帏帽。
还没等做出反应,崔季行就主动解释起来了,“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其他的,师弟就将就凑合一下,好不好?”
林鹤清掀开帏帽的薄绢看了他一眼,又放下,未置可否,“走吧大师兄。”
等人先走一步,崔季行也没着急跟上。
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随后才追着背影走出去。
苏绍原本正在挑选书册,无意间抬头,就看见林鹤清也站在身侧。
“小师弟这是?”
“日光太强,稍做遮掩。”
苏绍用书本敲敲额角,作恍然状,“师弟讲究,值得学习。”
林鹤清不搭理这调侃,只见他手中所选的都是医书,有些疑惑,“师兄对医术感兴趣?”
苏绍不好意思地摸摸耳垂,“之前你帮我忙时,向我询问了两味药材,但我都不懂;从那时起,就想着多看看,说不定以后会用上。”
“所以此番师兄整日与药师谷弟子待在一起,也是为此吗?”林鹤清赞同地点点头,不做评价。
“让师弟见笑了。”
“若是日后师兄学有所成,还望教教我,我也不太懂。”林鹤清说的很坦然,见苏绍面露惊讶,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略懂药理,行医一道,也是茫然。”
见他如此诚恳,苏绍也就不再拘谨,“好,那就这样说定了,等我学好了,就教教你。”
宿风苏跟着崔季行在一处酒肆买酒,见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宿风苏很好奇,“大师兄常来买酒吗?”
“是啊,这家的酒,是出了名的好,师父他老人家最喜欢了。”
“原来是这样,那师兄喜欢喝吗?”
崔季行正在品尝新推出的春风醉,他先闻了一下,才把酒放到嘴边尽数喝下,闭着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才慢悠悠地回答,“当然喜欢,把酒言欢,对月独酌,都是人间乐事。”
等酒兴慢慢散了,他才睁开眼睛,趁着店家不注意,悄悄对着宿风苏耳语了一句,“就是他们家酒太贵了,难得能喝一次。”
说完,才把酒杯放到店家面前,“一壶桃花酿,再加一壶春风醉一起包起来吧。”
“今儿这么大方,不怕宋掌门又喝多了?”
崔季行冲他摆摆手,“你也知道师父的酒量,只适合浅酌几口桃花酿,这春风醉哪敢给他。”
幸亏宋玉从不亲自来,所以崔季行才敢在外面如此败坏他的名声。
拎着酒出来,崔季行就把春风醉递给了宿风苏,“这酒好不好,我说了可不算,得你自己尝尝才知道。”
宿风苏拎着酒跟着他,“师兄这是给我买的?”
“你刚刚一直盯着我,不就是想尝尝吗?”
宿风苏愣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可是师兄不是说这酒贵吗?”
“千金难买我愿意呀。”
“那我以后也给你买酒喝!”
“是吗?”崔季行偏头看了他一眼,才发现这小子也长高了挺多的,但是他浑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那我等着了。”
隔着老远,苏绍他们就看见他俩了,自然没有错过他们一人手里一壶酒。
“大师兄这是要带三师弟当酒仙?”
“正有此意,二师弟一起吗?”
苏绍连忙婉拒,“你们都醉了,我还得把你们都带回去。”说完还连忙碰了碰林鹤清,叮嘱他,“你可别学啊,小师弟。”
又怕勾起林鹤清的好奇,还悄悄地在他耳边低语,“你身体不好,可千万别尝试。”
林鹤清偏头看了看他,心里很疑惑,为什么苏绍总觉得他身体不好?
但是他还是没有辜负苏绍那关切的目光,“二师兄说的在理。”
既然都买酒了,四个人也没有再继续逛下去,索性找个地方吃饭。
找了个酒楼,又随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四个人就坐下了。
苏绍体贴地给他们倒茶,宿风苏先把茶递给了崔季行,林鹤清在跟苏绍道谢,崔季行靠在窗边,正在听百姓们的闲谈。
“诶,你们都听说了吗,怀水镇前几日地动了,好几处民宅都塌陷了,潭景山马不停蹄地派人前去了。”
“早就听说了,还不止呢,那个燕回镇也是,前日地动,半数的房子啊,都没了,昨日凌霄峰连正在议亲的上官小姐都去了。”
“怎么这么巧啊,不会过几日就是咱们落安了吧?”
“呸,会不会说话,有苍梧山在,那能那么巧,别瞎琢磨。”
“诶,那药师谷那边呢?他们应该也没事吧?”
“说不好,但是他们都是医者,应该不会有事吧?”
“说来也巧,听说那崇北那边,刚结束旱情,才派了两个门派去处理后事,结果好像又发生了塌陷,商、角、徵三门都在那边。”
“这今年也太巧了,怎么那么多事啊。”
大家各自议论纷纷,都没注意到窗边的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崔季行他们在羽门的事情上耽误了太久,如今才算得知这些事情,心中的玩闹心思也少了,各自回房收拾东西准备连夜回山去。
同样是在半路上才收到消息的商桓晋他们,就要倒霉些许。
刚到怀水镇,打算休息一晚,结果半夜就突然遇上了地动塌陷,因为防备不当,难免有人负伤,只能马上向师门求援,所以才有了百姓眼中,潭景山的弟子来的马不停蹄。
因为伤者里面,有自己人。
商桓晋把自己从废墟里面挖出来,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了,简直比在云水还狼狈。
但是没有人有闲心去关注他了,更不会有人像他知己一样,给他一块帕子擦脸。
因为没有其他援手,又怕还有不测,他只能带着弟子开启结界,将百姓先保护起来。
就这样撑了一夜,潭景山的援助到了,这才开始一边保护,一边陆陆续续地救人。
到了当天傍晚,药师谷也派了弟子来帮忙救治,他们也可以短暂地透口气。
商桓晋随意用手擦擦脸,也算是缓过来了,就打算去替换一下守结界的弟子。
因为走的急,不小心就在转角撞到了一个人,是药师谷的弟子。
幸好他及时把人拉住,才没让人倒下,避免了不必要的伤亡。
“对不住,对不住,走的太急,没注意,差点误伤了姑娘。”
让玖攸本来是忙着去取药材,没曾想转角被这一撞,险些倒地。
她揉了揉额头,才回过神来抬头他,天色不明,又碰上对方的脸上很狼狈,根本不知道人是谁,她只能随手把手帕递给他,“无碍,公子先擦擦脸,我先走了。”
情况紧急,商桓晋不好多耽误,随意地用手帕擦了一下,也匆匆离开了。
燕回镇因为没有修士逗留,凌霄峰就没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还是天明之时,才发现蹊跷,上官遥得知了以后,连忙带着人就去了,紧赶慢赶才在正午赶到。
谁曾想,刚到燕回,就遇到了第二次地动,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遂即匆忙开启结界,安排弟子救人,既要救出来,还要治伤,一下子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所幸才苦撑到半夜,司君行就带着药师谷的人来了,一下子减轻了一半的压力,上官遥他们也从匆忙之中缓过来,立刻开始专心搜寻百姓。
崇北因为旱情和地狱道封印的事情,角门跟商门就已经提前派弟子来善后了,但是未曾想又碰上了地动塌陷,彼此之间捉襟见肘,徵门立刻派弟子增援。
如今三门在此,算是勉强维持了崇北的安宁。
但是七门之间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巧了。
先是旱情,又是水灾,再到地动,这些事情接二连三都在发生,不仅打破了修真界几千年以来的平静,还搭进去了两个宗门。
可是也只是疑问,现下七门只能先顾好眼前。
夜里漆黑,倦鸟归林,虫鸣声照旧此起彼伏,显得并不寂静。
崔季行带着师兄弟们到山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家也只能趁夜色上山。
因为彼此人影的交错遮挡,最后一人的路并不好走,所以崔季行就自发走在大家后面。
林鹤清的眼睛畏光,但是却对这黑夜适应的很好,不需要光线的指引。
他从队伍里面退下来,走到崔季行身边,往他身上看了一下,像是在确定些什么,然后才像昨日一样,去拉他的手腕。
但是因为两个人都在走动,没有停下,不小心就错了位,抓错了地方。
本来在珍惜时间赶路,此刻两个人却不得不停下来,默默地与前面拉开了一些距离。
因为前面的人走远了一些,稀稀落落的光才能透过来。
借着这勉强的光线,崔季行低头往手上看了一眼,像是在确定什么。
因为两个人都没动,人群就走的越来越远,也没人发现他们没跟上,那点微弱的光也就跟着没有了。
在这一片漆黑里面待着,林鹤清怕他害怕也不好松手,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却很沉默。
因为有要事,也不能一直停滞不前,崔季行捏了捏他的手,显得很大方,“走吧,给我带路。”
仔细听的话,语气里面还透露出一些笑意。
林鹤清有些沉默,不知有没有听出来,只是跟着他的话,走到前面去了。
两个人都没有因为落后,而加快步伐,依旧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彼此间也没有说话。
等走远了一些,才发现有光透过来了,大家正在前面等他们,。
林鹤清下意识就想松手,崔季行却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把他攥紧,从后面往前走了两步,跟他并肩,甚至还靠前一点,落下衣袖刚好盖住他们交握的手,就这样带着他走过去。
因为天色暗,又借着他靠前一些的遮挡,没有人发现异常。
见他们跟上来了,大家才都转头继续往前走。
宿风苏本来想过来关心一下,但是因为路窄,不好移动,只能继续往前走。
林鹤清在后面摇了摇崔季行的手,像是在询问。
崔季行笑着低头望了一眼,突然停下脚步,林鹤清没准备就撞到了他的半边肩膀,幸好因为他心不在焉的,力气也不是很大,都不算疼。
趁他还没退开,崔季行就借着这个位置,偏头回答了他,“我怕黑。”
声音压的很低,却足够让他听到。
林鹤清站着没动,崔季行也不催他,就这样笑着看他,没料到林鹤清却突然转过头,霎时间,两个人的呼吸短暂交汇在了一起。
林鹤清没错过他眼睛里面还没褪去的笑意和惊讶,或许还有一些别的,在退开之前,终于启唇,留下一句,“骗子。”